《卡萨布兰卡》by cc小夕 ———————————————— 就如他忽然消失那样，多年后他又忽然出现，带着一贯的淡然。 就如初次见到他那样，空气中飘起绚丽因子，宛如梦幻如泡影。 早就知道，织织缠缠这一生，我和他谁了离不了谁，既然你回到这里，那就不要走，是生是死，我们在一起。 　　 ——吴邪 （一） 下了车，吴邪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上房间。没有开灯，宽敞的房间里一片漆黑。经过了这么些年，自己似乎更习惯了在黑暗中行动，这种心态无关于现在的地位带来的处境。黑暗是掩藏自己身形的最好遮幕，同样也是掩藏自己心的最好防备。 和着衣倒在床上，身体发出昏睡的叫嚣，神智却是很清晰。脑海里像是计算机一样，飞快的录入今天宴会上各路人各种表情，然后计算出他们虚伪表情下各色恶心的算计。有时候吴邪真的想扔下所有，再次前往埋葬了那个人的那片雪地。之前不觉得那片巍峨的雪山有多么的神圣，自从他消失在那茫茫白雪之后，那里便成了他的圣地。每当濒临崩溃，总会想到那片雪原，想到他淡漠的眸子。 “小哥，想你了。”吴邪平躺着看天花板，像无数次夜里那样喃喃的唤那个人，希望他在青铜门后能听到，至少让他不寂寞。只是今天，似乎有这么一点不对劲。吴邪暗暗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这么多年的身不由己，吴邪有把握在对方攻过来的一瞬间先伤到他。 吴邪屏息细细的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过了许久，房间里除了自己微弱的呼吸并没有其他不妥之处。那一丝的不和谐也只是他说话的一瞬间的事情，吴邪心生疑惑，难不成是小哥在这里，听到自己的“深情告白”吓了一跳？ 说来也是，这么些年，只有自己知道这份感情，那个静默的男人怕是更本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吴邪不禁对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要是那个男人真的在这里……自己心底的那些话被他听到了又如何？自己从接受了他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之后最最常想的事情就是，如果还能见到他，就算赔上所有也要留他下来。 “张起灵，你看你走了也不让我安生，半夜三更的还让我在这样疑神疑鬼的想你。”吴邪放松身体，自嘲般的轻叹。声音才落下，身形一晃，飞脚朝一旁的沙发上踢去。 这屋子里确实有人，不是幻觉！吴邪那一脚并没有踢到人，那个人身手太好，至少高出吴邪很多。行踪暴露，那人却没有反击，躲开了吴邪的攻击又好像融入了无尽的黑暗。吴邪紧绷了身子，握紧匕首，静静的站在那里。黑暗中，一场无声的对峙。 经历了不少的生死，吴邪对传说中的杀气这种东西已经很敏感，所以他可以确定，现在在他屋子里这个人并不是仇家派来的，不然不可能一点杀气都不外漏。犹豫了一下，吴邪大步走到床前，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昏暗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床前一块，吴邪这个时候已经缩回了光线较暗的地方。他看见，与他一床之隔的对面沙发里陷着一个人。灯光懒懒的洒在他身上，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深色的衬衣，深色的裤子，衣袖微微上卷，露出纤细的手腕，苍白的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吴邪，瞳孔里似乎有他呆滞的样子。 “你，你……”吴邪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憋红脸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多年生意场上训练出来的那份沉稳在这个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见到那个人，吴邪还是当年的天真。那怕，眼前这个也许只是一个幻觉也足够毁掉吴家三爷的面具。 吴邪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人，他像去把大灯打开，身体却不听使唤。他不断的子啊心里告诉自己，那不是他，不是！只是一个幻觉，像自己无数次梦中看到的那样！真正的他已经消失在无尽的雪地里，消失在那扇他永远进不去的青铜门后！ 吴邪真的很想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幻觉，可是空气的飘散着的淡淡的他的气息无一不在告诉他：那个人真真实实的坐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淡淡的看着他。 这样的对视结束在那人起身离开，看着他的动作，吴邪无法阻止，身体的主动权还没有交还。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起身，隐身到黑暗里，一阵衣服的悉索，之后是开卫生间门的声音。那声轻轻的关门声音像是一个开关，吴邪飘离的魂魄瞬间归位。近乎粗鲁的撞开并没有上锁的门，门板在墙上撞得巨响，眼看着就要反弹回来砸到傻站在门边喘着粗气的吴邪。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描淡写的伸过来，按住。吴邪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人也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他身后是才打开正欢快的往外冒着热水的莲蓬头，浴室里不一会就充满了水汽。那人细碎的发尖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一颤一颤，最后落到吴邪眉间，顺着鼻梁流进眼睛里。眨眼，睁开，他还在，没有消失！ “唔！”吴邪喉间溢出不明意味的闷哼，之后撞进那人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扣着他腰，狠狠的把他朝自己勒紧，像是要证明什么，急切的吻上他。 与他动作的狠绝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唇，吴邪的唇抖得不成样子，哆哆嗦嗦毫无章法的吻着怀里的人。吴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控制自己，只想要确认，确认呀的温度，他的存在。胡乱的吻了一阵，吻得双唇发麻，口腔里甚至带了血腥味。 吴邪忽然离开了，红着眼看依然毫无动作的男人，扯住自己衣服的胸襟，“刺啦”一声撕开，三两下扯开扔到一边，再次贴上去。 “吴邪。”那人制止了他的动作，掐着他的双肩把他拉开。 吴邪脸上一片水色，安静的看着他。“小哥，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啊……”这一刻，所有的情绪才找到了宣泄口，吴邪抱着张起灵嚎啕大哭。多少年的迫不得已，多少次的险象环生死里逃生都抵不上看到他来的无力。 明明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好不容易做接受了没有他的世界，好不容易让自己坚强，面对这一切的黑暗。 明明已经可以骄傲的告诉他，吴家小三爷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靠你保护的小天真，现在的吴邪是道上人人敬仰的吴家三爷。 明明都已经……心死，只想过完他换来的残生就去找他。可是为什么，他会忽然出现？ 这一晚，没有做人圆滑手段凌厉的吴家三爷，只有吴邪，张起灵的天真。 （二） 吴邪头晕脑胀的醒来，由于头真的晕的厉害，他实在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在宴会上喝了酒啊，怎么头这么疼？眼睛也睁不开，好像哭过。 　　 哭？想到了关键的词，昨天的事情排山倒海的涌上来。吴邪慌忙转头，正好对上一双深潭似的眼睛。看到他，吴邪悬着的心瞬间跌回了肚子里。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小哥，真的是你。”手腕被张起灵握住。把吴邪的手拉下，张起灵轻轻的给他揉着太阳穴。力道适度的按摩缓解了吴邪的痛疼，想到昨天竟然哭到睡着吴邪老脸一红，直骂自己没出息！ 　　 “咳，小哥你怎么……回来了？”说到这个问题，吴邪心中一紧。在那之后他不是没有派人去找过，可是没有一队人马能进到青铜门那里。那道门就好像凭空消失了，连带着关于它的一切。时间长了，吴邪也就放弃了寻找的念头，只是想要时间快点过，好像这样就能早点见到张起灵。 如今，他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人好端端的在自己面前，除了更瘦了些，他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的呢？吴邪觉得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全部堵着让他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 　　 “吴邪，我回来就够了。”张起灵并不想回答吴邪想问的那些问题，如今什么都过去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让他知道那些事情。他能回来，回到吴邪身边就够了。 　　 听到张起灵的话，吴邪身体一僵。他明白张起灵不想告诉他那些事情，从他们认识就这样，那个男人总是用他的方式保护着自己。那么霸道，甚至有些蛮不讲理。可是自己有什么办法？打不过，骂又没用，对这个软硬不吃的闷油瓶子，除了服从，吴邪想不到任何办法。不过，就像他说的，他能回来就够了。 　　 “小哥……等等。”吴邪翻个身面对着张起灵才想说什么，床头柜上的电话“嗡嗡”的震起来。吴邪皱皱眉，看了一眼屏幕，跟张起灵说了一声接起电话。 　　 张起灵支起身子靠在床头看吴邪边打电话边穿衣服，这些年吴邪变化很大。人更瘦了，确切的说是更精壮了，手臂上居然都练出了很明显的肌肉。 不过，也添了很多伤，最严重的应该是左肩那个。那是一个放射状的伤，一看就知道是枪伤，伤在那个位置，不用猜也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张起灵瞳孔缩了缩，他能替吴邪挡掉守门的命运却无力给他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曾经的他，什么时候这么早就有业务电话？也不会在那么晚才由保安送着回家，更不会随时在袖子里藏着匕首。 　　 他的电话很多，才挂了一个又马上响起。有的电话他没有说多少话，只是随声应着，有的电话他会皱起眉头，很不开心的样子，有的却是挂着笑，语气也轻快很多。 张起灵一直看着他，看他夹着电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条不紊的收拾好自己。从再次看到他，张起灵就发现了，现在的吴邪不再是当年古董店的小老板。现在的他，举手投足间沉稳干练，比起当年的吴三省毫不逊色。 　　 吴邪的电话似乎终于打完了，正好他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床上的张起灵时，他表情明显一顿。每天被电话吵醒有张起灵的梦，然后边讲电话边洗漱，洗漱完毕去盘口。 一开始的时候，吴邪会为醒来发现那只是个梦失落很久，发生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可是今天不同，洗漱完该出门了，可床上确确实实躺着张起灵。他居然忘记了，张起灵真的回来了，不是自己的臆想！ 　　 “吴邪？” 　　 “小哥！真的是你！” 张起灵皱皱眉头，他以为昨天晚上吴邪就知道的确是自己了。哭得那么惨，甚至现在还肿着两只眼睛呢，怎么接个电话就……难道同样的事情在吴邪身上发生过很多次吗？伸手摸摸昨天被吴邪啃肿了的唇，张起灵眯起眼睛看凑近自己的人。 　　 伸手戳戳张起灵的脸，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吴邪终于放下心来。这次这个是真的，没有模仿的痕迹。抬头正好发现张起灵也在看自己，早晨醒来一直很平静心猛的跳的很快。对啊，张起灵回来了，那个张起灵回来了！他，他，他回来了，然后呢？吴邪有些蒙了，原本做好了独自一人面对的准备，现在他忽然回来了，之前所做的心理建设，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张起灵看着吴邪一会儿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一会儿又皱着眉头一脸的迷惑。他决定让吴邪自己好好想想，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重新盖好被子，“吴邪，找些衣服给我。”吴邪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张起灵，现在他脑子乱得很，连张起灵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不是很真切。 　　 “吴邪？”这下子张起灵有些担心了，难道是大喜大悲，吴邪脑子坏掉了？之前看他很正常，以为做了这么些年的三爷长进了，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既然吴邪没反应，张起灵决定自己找。哪想他才下了床还没有站稳就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就算床是软的，这样一摔还是把张起灵摔得有些头晕。他有些恼了，更多的是无奈。吴邪心情这样反复无常，真的没事么？ 　　 “小，小哥？你要去哪？”吴邪结结巴巴的说，抓着张起灵手臂的手指因为紧张有些痉挛，一双兔子一样红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张起灵，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样子，轻轻的掰开他的手反握在手心里。之前的不算，现在吴邪才真正意识到张起灵回来了，而不是因为想的太多而出现的幻觉。 　　 “吴邪，我不走，我只是去拿衣服。”张起灵拍拍他的手，吴邪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很快平静下来，低着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三） 　　 张起灵自己找衣服换好，翻了翻柜子，居然还真的找到了新的牙刷，等他洗漱好出来，吴邪还保持着那个低着头的姿势。 　　 也许是听到了张起灵的脚步声，吴邪动了动身子。“小哥，我今天有点事必须要去，我让王盟带你去看看那块地方，看你喜欢不喜欢。”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有些沙哑。 张起灵暗暗心惊，吴邪这些年还是成长了很多，要是以前，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可张起灵还是觉得这样不好，他宁愿吴邪闹天闹地，抓着他问这问那。 他知道，吴邪不是不在意，而是学会了忍耐，他把那些太直接的情绪隐藏起来，如果他想知道，张起灵觉得吴邪会用其他方法去获得答案，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直接来问自己。这样的吴邪做事很沉稳，偏偏让人无端的心疼。 　　 临出门前，吴邪又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张起灵。“你不会走的，对不对？”得到张起灵的肯定，吴邪似乎笑了一下，伸手拍拍脸颊，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吴邪知道，张起灵回来是个事实。他想哭，想笑，想告诉全世界的人，张起灵回来了，可是他不能。 “哑巴张”的名头在道上影响太大，现在他不确定有多少人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接下来会因为这个倒斗界的神话回归引起什么骚动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吴家三爷，代表的是一方的势力。 若是以前，张起灵来到他这里，可以说是朋友间的正常来往，但是现在，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同了，张起灵的出现带给他的意义也就不同了。 　　 他没有时间好好整理自己还在混乱的情绪，甚至还理不清脑海里的那种烦躁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压住张起灵回来的消息。对的，在再次确认他确实回来了之后，吴邪就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张起灵下地！ 　　 张起灵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吴邪钻进车里，扬长而去。院子里到处是红外的探头，连这面玻璃也是特制的，应该是防弹玻璃。看着这栋特殊的别墅，张起灵更真切的感受到吴邪的变化。他也曾想过这些年吴邪的变化，可是无论哪种设想也不及他亲眼看到的心惊。他没想到吴邪会选择这条路，毕竟他一直不喜欢这些东西。也许，吴邪与他一样，都有不得不为的苦衷。 　　 “张先生，请问您是否现在用早餐？”管家站在门口，身体微微弯曲，恰到好处的问候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他似乎对张起灵的出现一点都不惊讶，也大大方方的任张起灵审视，他脸上甚至一直挂着和煦的微笑。张起灵定定的看了管家好一会才起身随他去餐厅。 　　 早餐很简单，就一碗清粥几样小菜和几个虾饺，都盛在精致的白瓷描金边的餐具里，摆在偌大的餐桌上，显得孤零零的。虽然都是自己较喜欢的东西，张起灵忽然没有了兴致，相比这豪华的餐桌，他更喜欢古董店旁那家早餐铺子有些油亮的小木桌。 　　 “这是三爷差人从那边买回来的。”管家适时的解释。张起灵这才止住离开的步子，拉开了椅子坐下，慢条斯理的吃早餐。 管家对这个沉默的男人有些好奇，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见到三爷这么在意一个人，甚至特地差人从原来的宅子那边带一份早点过来。出门前还交代自己，要是他不吃，就说是吴邪买给他的。但这份好奇也只是在心底，三爷明显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他知道的多了不好。 　　 王盟听说张起灵已经回来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本来他是想质疑一下电话那头的吴邪，可听他沙哑的声音没由来的，那些疑问就问不出来。那位张家小哥对于自家老板是怎样的存在，他隐约能感觉到。所以，他相信老板不会拿张起灵的事情来开玩笑。 　　 “小哥！吃完没有？我们出发吧。”王盟的大嗓门差点在这个空旷的屋子里响起回音。 　　 张起灵有些诧异的看着笑眯眯的他，他诧异的是，王盟居然还在这样毛手毛脚不知轻重。“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现在还是那家店的小伙计。”王盟拉开凳子坐在张起灵对面，顿了顿又道：“我能做的就这些，替老板守着他的店，等他哪天累了也好有个干净的地方休息。”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么欢快的口气，他还是当年那个有些迷糊的小伙计。 　　 “走吧。”张起灵打破了沉默，王盟连忙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哎，小哥，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远，你会开车吗？” 　　 事实证明，王盟的担心是多余的，吴邪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车。 　　 张起灵上了车，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心里百味陈杂。除了才起床时的思维混乱，吴邪表现得太过沉稳。不单是自己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他还有心思顾虑到自己。吴邪变化太大，那不是成熟两个字可以囊括的，这是一种脱变，是性格的完全颠覆。张起灵无法想象，到底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让当初那个毛头小子变成现在这个沉稳内敛的吴家三爷。 　　 “到啦！小哥，下车了。”王盟好像完全不惧怕张起灵强大的气场，咋咋忽忽一如当年的吴邪。张起灵推开车门，差点被眼前的景象震到。眼前是一片碧绿，一直延伸到远处那片绿林里。草地的右边，是一座白墙青瓦两层的小洋楼，楼前是一方小湖，有木质的小道从楼门口延伸到湖面上。 　　 王盟拍拍张起灵的肩膀，“怎么样小哥，漂亮吧！”不大的眼睛现在完全眯成了一条缝，那样子就像是向朋友炫耀自己新玩具的孩子。“这里可是老板亲自挑选的，原来是个高尔夫球场，有人欠老板的钱用来抵押的。老板看这里好，就改成私用了。别看这里除了草就什么也没有，你能看见的东西全部是老板亲自设计的哦！” 　　 张起灵眼神动了动，这里……真的很好！曾经吴邪问过他，要是有机会选择，他希望能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也许根本没有回答。可现在看到眼前的，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如果自己的回归对于吴邪是一个梦，那吴邪给张起灵看到的，对于他来说同样是一个梦。 （四） 　　 “打电话给吴邪。”张起灵忽然回头对王盟道。 　　 “啊？哦，等等。”王盟赶紧掏出电话拨通了吴邪的电话。按照平时这个时候是不能打电话给吴邪的，可是今天情况不同，他觉得老板很乐意接小哥的电话。 　　 “小哥，通了。”王盟把电话递给张起灵，他接过去并没有直接放到耳边，而是盯着屏幕发呆。过了一会才把电话放到耳边，那边好像接通了。 　　 吴邪正在茶楼见着客户，有些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出面，逃也逃不掉。根雕桌上一杯清浅的茶徐徐冒着烟，气氛有些紧张。今天早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本来就有些烦躁，这一次的价钱还总是谈不拢，吴邪现在只想回到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三爷，电话。”身边的人提醒了吴邪才反应过来，不满的皱皱眉，这个时候不该有人给他打电话的。掏出电话一看，是王盟。吴邪愣了一下，王盟是带着张起灵去了那里，这个时间应该到了才对。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吴邪盯着电话沉吟了一阵，抬头淡淡看着对方。“陈先生，不好意思，我的底线就这里，您看吧，如果能接受，请明天之前给我答复。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管那人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接起电话就往外走。 　　 “喂，王盟，什么事？” 　　 “吴邪。”意外的，电话那头不是王盟，一听是张起灵的声音，吴邪反到是放心了。“小哥，怎么了？”吴邪手拿着电话，转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嘴角挂着微笑。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人偷偷瞄了一眼，心生疑惑，电话那头是什么人？居然能在他家三爷在生意没谈成的情况下还笑得这么开心？ 　　 电话那头一时间没有了声音，吴邪还以为是在车里信号不好，才想看看，便传来张起灵低低的声音：“谢谢你。”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险些让吴邪掉下泪来。就好像这些年自己所做的事情得到了肯定，好像自己终于经过了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让张起灵全然信任的资格。此时的他，不再是被张起灵护着身后的小天真，现在的他，也担得起张起灵的道谢。 　　 “你喜欢就好，等我去找你，晚上一起吃饭去。”什么生意什么利益现在都不重要，他只想到张起灵身边去，他们好不容易再次相见，一定要连带着错过的那些年月一起补回来。收了电话，吴邪淡淡的对司机吩咐了一句闭眼休息。 　　 “三爷，那李老那里……”跟着吴邪出来的人叫小海，虽然年轻却很是机灵。吴邪头疼的捏捏眉心，这个李老头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没事，这一次我们再让一成就是。”吴邪淡淡的吐出一句，惊得小海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一成？这个要跟三爷一起吃饭的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三爷白白让出一成也要赴约？ 　　 吴邪提早下了车，让小海自己先回去了。现在时间还早，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的整理情绪，至少在走到张起灵面前的时候不至于这么失态。此时正是夏天，这片地方因为有个湖，温度自然是比其他地方低一些，吹来的风也不是那么闷热，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吴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脑袋清醒了一点，伸手扯开领带，眯起眼睛看远处的那个身影。 　　 那边的人好像发现了他，似乎是转过来看着自己。明明还远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吴邪就咧嘴笑了。他知道张起灵在看他，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他，自己就是很开心。王盟似乎也看到了吴邪，站在那边朝他猛挥手。吴邪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小子这么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是时候给他找一个媳妇管管他了。 　　 “老板，你来了。”吴邪点点头，眼睛却没有从张起灵身上移开。张起灵穿着自己的休闲装，双手插在裤兜里斜斜的靠在车上，头顶是晴空万里，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帅气得要死。"你们先回去吧，车留给我。"吴邪看了好一阵才转头对王盟说。 　　 “不是吧，这么远你要我们走着回去？”王盟一听立马炸毛，这里是城郊好不好，打车难打的要死，老板还没收了车，这不是要他走回去？ “去小区那里，开那车回去吧。”这句话不是对王盟说的，是对司机说的。王盟不可置信的扬眉，他老板这个意思是连司机也要赶走啊！虽然老板会开车，但是……王盟瞟瞟一脸笑意的吴邪。 “老板，这个怕是不好吧。”他不是不想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只是现在吴邪的身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是一件跟危险的事情。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起灵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司机，又看看王盟担心的样子，似乎是明白了。环起手在胸前，站直了身子。 “我不会让吴邪有事的。”几乎是没有情绪的声音淡淡的说，司机兼保镖惊异的看着依然淡然的张起灵，这个人……真的不一般，现在他所表现的气势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他身上那种沉稳内敛的气息不同于三爷在生意场上的那种胜券在握的自信，那是一种守护者的自信，让人觉得只要是他决心保护的东西，任何事物都不能伤害到。 　　 王盟还想说什么，司机拉着他走了。既然那个男人这么说了，他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两人都走了，吴邪把手腕上挂着的外套往车里一扔，走到张起灵身边，跟他一起靠在车上，靠了一会，吴邪伸出插在裤兜里的手，稍稍一伸便捉住就在他身边的张起灵的手。 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接触，之后便紧紧的握住。张起灵并没有挣扎，只是轻轻的转动了手腕，把两人相握的手改成十指相扣。吴邪微微侧头看看他，张起灵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远处，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握着吴邪的手。 　　 之后两人都沉默着，静静看着这片绿海。这个下午，时间静止了，只有风的流动。 （五） 　　 “小哥，到了，下车吧。”吴邪把车开到了个小院子前停好。一个穿旗袍的漂亮女人款款走来，见到是吴邪，嫣然一笑。“三爷啊，您可是很长时间没有来我这里了。今天是带了什么贵客啊？”说着往张起灵这边看了看，吴邪笑笑，朝张起灵招呼一声，往院子里走去。 　　 “借你厨房一用。”那女人微微愣了一下，诧异的转头看看正四周打量的张起灵，回过头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吴邪。“您是要亲自上阵啊？” 　　 这个事情可就好玩了，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三爷亲自动手。以前三爷带人来最多就是按照客人的口味适当调整一下菜谱，今天竟然要亲自动手了。这是她认识三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她不由的多打量几眼张起灵，张起灵发现她在看他，转头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虽然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眼，那震撼力可一点都不减，女人连忙收好表情，朝吴邪笑笑。“三爷请自便，我上楼去了，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就是。” 　　 吴邪点点头，叫上张起灵朝厨房走去。进了屋子才发现这个貌不起扬的小院远不是看起来那么普通。屋子里所有的装潢摆设无不是上乘之做，看来这里是吴邪招待贵客的地方。吴邪轻车熟路的在前面带路，张起灵双手插在裤兜里慢腾腾的跟在后面。 　　 “这里是个私房菜馆，老板是我手下的人。平时我也不常来，这里安静，条件也好些。你想吃什么？”说话间已经到了里间，这里的布置很像是在家里，有饭厅有厨房。在饭厅还能看见厨房里，饭厅的一角是休息区，摆着电视电脑什么的。吴邪把衣服扔在沙发上，解开袖子的纽扣把袖子挽起来。“你不说我就随便做了，不喜欢吃可不要怪我。”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动作，他这是要亲自动手？张起灵有些意外，他可没听说过吴邪会下厨，也无法想象吴邪是在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按理来说，这些年他并没有时间来学这个，要是以前就会的，过了这么些年不会生疏了？ 　　 吴邪像是知道张起灵在想什么，卷好袖子，拿过围裙穿起来，边穿边解释：“以前还在小店的时候我闲着没事，上了一个补习班呢，我觉得我手艺还不错，呆会儿你尝尝。”张起灵走过去拉起他腰两边的带子，手绕到吴邪身后给他系上，他们这个姿势像是在拥抱，吴邪心停跳了一拍。在张起灵放开之后，尴尬的咳嗽一声，埋着头不敢看张起灵。 　　 “你……你无聊的话可以电视，好了我叫你。”张起灵并没有走到休息区，而是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对着里面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皱眉，看了一会转头问吴邪：“要做什么？”吴邪呆愣的看着张起灵，他这是要给自己打下手啊！张起灵进厨房这么稀奇的事情都被自己碰上了？话说回来，他不会把厨房拆了吗？ 　　 事实证明，张起灵虽然对做饭不是很擅长，但打打下手还是做的很顺溜的。特别是刀工，那把小菜刀更本不能跟他的黑金刀相比，所以他切起菜来那刀耍得跟风火轮似的。看着菜刀上下飞舞，快得都看不清形状，吴邪不由得想起那些被张起灵劈死的粽子…… 　　 “吴邪，好了，还有什么？”吴邪目瞪口呆的看着砧板上整整齐齐的莴苣，半晌才回过神。 　　 一顿饭在两人的合作下很快就做好了，张起灵对肉类不怎么喜欢，桌上大部分是素的。吴邪看着那些菜皱皱眉，“小哥，这桌菜太环保了吧。”张起灵把盛好的饭递给吴邪，拿起筷子就吃。吴邪见他吃的欢，也不再说什么，坐下来开始吃饭。 　　 “小哥，怎么样，还合口味吧？”吃到一半，吴邪才想起来问张起灵。他咬着筷子等回答，张起灵却头也不抬，只顾着吃。 吴邪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天也等了半天，还是放弃了等到他回答的念头。只是这饭怎么吃怎么没味道了，食不知味的挑了几口，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吴邪放下筷子，稍微低了低头，后来假装筷子掉地上，俯下身去捡。不管他怎么折腾，他还是看不见张起灵的脸。 　　 吴邪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张起灵身边站着，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张起灵，你为什么不看我？”从刚才就觉得奇怪，平时问他什么问题，就算他不想回答也会看你一眼。 今天就奇怪了，张起灵就埋头吃饭，眼角都不给吴邪一个。 （六） 　　 听到吴邪的话，张起灵夹菜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吴邪怒了，一把抢过张起灵的筷子拍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强硬的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要是以前，他绝对不可能做到，但是现在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很难。 　　 张起灵任吴邪捏着自己的下巴，抬起眼静静的看着他。他现在不想说话，一点都不想。他怕控制不住他的声音，怕让吴邪看到自己的软弱的一面。 吴邪怔怔的看着张起灵，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放松了，下巴上的力道消失了，张起灵慢慢的抽了一张纸擦擦嘴，半低着头，满眼都是吴邪围裙上棕色的小熊。 　　 “小哥……”吴邪慢慢的蹲下身，仰起头对上张起灵的眼。看见他白皙的下颚处被自己捏了几道红色，心疼得伸手给他揉揉。 “你怎么了？”吴邪有些不确定，刚才他似乎是看到了张起灵眼眶红了。给他揉着下颚的手小心翼翼的顺势贴上张起灵的脸，张起灵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滚烫的泪珠砸在吴邪另一只手背上。 　　 眼泪的温度瞬间灼烧了吴邪的理智，他猛的上前把张起灵拥在怀里，双手死死的勒住他。不管是因为什么，他的张起灵流泪了，在他心里像天神一样的男人在他面前哭。他没有信念倒塌的恐慌，只有对他深深的心疼。到底是触到了他心底的哪根弦，才逼出了他的泪水？ 　　 张起灵犹豫了一阵，慢慢的伸手回抱住吴邪。每个人的软肋不同，张起灵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最害怕的是吴邪带给他的“家”的感受。这种感受像一把尖锐的刀子，直接插在他的心脏上，吴邪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一股力量，把插在他心上的那把刀往更深处捅。 　　 张起灵本是世间的幽魂，像水中的浮萍，没有归宿。而今天，有人为他准备好早餐，为他找到理想中的归宿地，为他推掉了所有工作陪他一起吹风，还亲自为他下厨，之后两人一起坐在桌前吃自己做的菜。他们像世间所有平常人一样过生活，体会到家的温暖。 张起灵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会，所以他没有估量到他对这种温馨的抵抗力低到这样的地步。居然……居然因为这种感觉忍不住泪水，很丢人的是不是？ 　　 感觉到张起灵平静了，吴邪慢慢放开手，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感觉心都化了。 “起……起灵，怎么了？”第一次这么叫他，吴邪也有些紧张。今天的张起灵超出他的认知很多，也许这是一个契机，能真正进入张起灵的心里。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有些沙哑，沾了水的眼睛湿漉漉的，看得吴邪心神一动。张起灵顿了顿，再次伸手把吴邪搂紧，头抵在他的颈窝处。“谢谢你，我……很高兴。” 　　 吴邪猜想着张起灵真正的心情，虽然他说了谢谢，却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也许是从来没有人像自己这样对他。他能忍受严酷的环境，可以一个人呆在青铜门后这么些年不怕寂寞，却因为一顿饭触动了心理最软的那块地方。真的只是一顿饭吗？还是这顿饭所带来的气氛？ 　　 “小哥，我们在一起吧。虽然我不能每天都花这么多时间陪着你，但是我们每天都能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看电视什么的，好吗？” 有些话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脱口而出，快得连吴邪都吓了一跳。他跟张起灵一直都是怎么暧昧着，彼此知道心意，还不曾捅破那层纸。现在居然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下就这么表白了？吴邪脑子空白了一下，这么直接，张起灵要是拒绝了怎么办？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张起灵并没有拒绝，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低低却吐字清晰的答应了他，张起灵说：“好。” 　　 听到张起灵的回答，吴邪笑了，悬着的心也落了地。他觉得老天爷对他还是不错的，虽然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是把这个人送到了自己跟前。而且，他是爱着自己的，愿意跟自己在一起。吴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美好了，连空气都是香的。 （七） 　　 这一晚上，吴邪一直是笑着的，偷笑傻笑憨笑各种笑。倒是张起灵就镇静很多，一直歪着头看窗外。 　　 等两人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管家站在门口很是焦急的样子。见到吴邪的车来了，连忙迎上来。 “怎么了？”吴邪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哪个仇家找到家里来了？管家看看一边的张起灵，凑在吴邪耳边，被吴邪让开了。“要说什么说吧。”管家一怔，这样子是完全不把那小哥当外人了。 　　 “三爷，老太太来了，一直在等您。她……心情不是很好。” 心情不是很好？吴邪皱了皱眉，妈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把车交给管家，吴邪带着张起灵进了门。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王盟站在一边愁眉苦脸的，看来是站了好一会了。吴妈妈端坐在沙发上，前面放着一小杯咖啡。看到吴邪进来，王盟频频向他使眼色，吴邪忽然有些忐忑。 这些年家里已经很不管他了，他的父母很少亲自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有王盟那小子的那种表情，还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妈，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小哥，你先上楼吧。”吴邪定了定心神，像平时一样笑着跟吴妈妈打招呼。要是以前，吴妈妈肯定也会笑眯眯的起身来问候几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板着脸坐在原地，甚至在吴邪跟张起灵说话的时候脸色更不好了。 　　 吴邪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难道这次的事情跟张起灵有关？不应该啊，他才回来一天，不可能有什么事情这么快就找上他。 　　 “吴邪，我有话跟你说，那小哥也一起过来吧。”吴妈妈淡淡的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张起灵与吴邪对视了一眼，吴邪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妈妈定定的看着张起灵好一会才转头看着吴邪，“你今天去哪里了？”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吴邪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她只是问“今天去哪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又拿不准，妈妈到底是要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你跟这个小哥一起去的，对不对？”讲到去了私房菜馆的时候，吴妈妈忽然打断了吴邪的话，语气间有些激动。 　　 “是，妈，怎么了？”吴邪有些累了，跟自己的妈妈这样子说话，比他谈一笔生意还累！吴妈妈瞬间苍白了脸，直直的看着吴邪，半天没有说话。“妈？你怎么了，累了吗？要不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吴邪看情况不对，连忙坐到吴妈妈身边抓着她的手，生怕她累倒了。吴妈妈呆了半晌，转过头，眼神有些空洞。“小邪，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你是吴家的长孙啊！” 　　 吴妈妈的声音不大，颤颤巍巍的飘下来却惊的吴邪差点晕过去。“妈！你说什么呢？”虽然是问句，吴邪心底已经有了猜测。抬眼看看张起灵，见他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神色间有些黯然。 吴邪心头一痛，连忙拉着吴妈妈的手，放缓了声音：“妈，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吴妈妈看着他，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紧紧的抓着吴邪的手。“不是妈听说，是妈看见的。你……你跟他，你们……”还没说完，吴妈妈便失声哭起来。 　　 虽然没有说明，但吴邪知道吴妈妈的意思。她应该是去了私房菜馆，正好看见了他跟张起灵的某一幕，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作为一个儿子的母亲，自然能从自己儿子神色间看到更多的东西。吴邪轻轻的环住吴妈妈，拍拍她的背。“妈，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和小哥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了……” 　 “不！我不准！我绝对不同意！”吴妈妈猛地抬起头，恨恨的看着吴邪。“你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是吴家三爷，更是吴家唯一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 　　 吴妈妈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冻的吴邪牙齿直打颤。“妈，你不要这样，我们……”吴邪本来想说，他和张起灵还不容易在一起了，不会这样就放弃的。可是，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妈妈，一个生他养他的人正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那神情脆弱得好像吴邪一说出那样的话，她就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吴邪转头看看张起灵，见他脸色苍白，紧握的拳头放在身体两侧。吴邪一咬牙，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即便是会把他这一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伤害了。 　　 “妈，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不瞒你，我准备把手头的事情处理顺当了就去找小哥的，要是我进不去青铜门我就守在门外，我想总有一天那门会开的……可是现在他回来了，我不用去找他了，这不是很好么？” 　　 吴邪不敢回头去看张起灵是什么表情，他说的这些话从张起灵进了青铜门就一直藏在心底的。这些年过的不容易，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放弃。如果他放弃了，怎么对得起他为他换来的十年安生？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就这样过一辈子，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要去找他。只是，还没有等到他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张起灵就回来了。 　　 吴邪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张起灵听到他的话之后震惊的眼神，吴邪的话不断的在张起灵脑海里回荡。他们曾经生死与共，张起灵以为，吴邪对他更多的是心疼，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进了青铜门，他想只要时间久了，吴邪便会慢慢了忘了他。他从来没有想过，吴邪与他一样，愿意为了他去死。那种感情已经不可能是心疼那么简单，要多少的心疼才能换得追随他而去的勇气？ （八） 　　 震惊的不只是张起灵，在场的王盟和吴妈妈也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吴邪这些年来活得很努力，他们都以为吴邪是想通了……不，他确实是想通了，只是他想通的地方跟他们期待的不一样。 　　 “小邪，你真的这么想的？”吴妈妈不可置信的看着吴邪，甚至忘记了哭，呆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吴邪笑笑，伸手帮她抹去挂在脸上的泪痕。这样的问题在这些年里，吴邪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可是答案全部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妈，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只能是儿子不孝了。”吴邪声音轻柔却很坚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无比幸福的笑容。他怎么能不幸福呢，他假设的这一天不可能到来了，现在有张起灵在身边，父母安好，他不用为谁放弃谁，真的很好啊。 　　 吴妈妈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张起灵，那个让自己的儿子愿意放弃所有去追随的男人。见他苍白着脸，紧抿着唇死死的盯着吴邪。她是过来人，他当然能明白他眼神里包含的感情。她低下头，心如乱麻。 有些事情她早就明白，只是不甘心。她的儿子，她生命中的全部就这样交给一个男人。说实话，她两百个不愿意！可是，她反对有效吗？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要是她不同意，她同样会失去儿子，而且会失去与儿子之间的感情。 　　 见妈妈不说话了，吴邪心头的石头落了地。虽然不会这样顺利的获得同意，至少妈妈是不会那么反对了。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吴邪也就轻松了，转头正好对上张起灵的眼睛。他的眼神还是这么干净，亮晶晶的，看起来有种让人无处遁形的错觉。吴邪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才没想那么多噼里啪啦的说了那些话，怕是会吓到他吧。 　　 “小邪，这件事情……妈不管了。”最后还是吴妈妈妥协了，她真的不想管了，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不好的。要是他们两个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在一起，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累了。”无力的叹口气，从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她就知道，这一场战争自己赢不了。她只是想试试，抱着那一丝侥幸。可结果如她猜想的一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搞得像是打了一场恶战，全身疲惫。 　　 把吴妈妈送回房间睡下，安排了被迫留下的王盟，吴邪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房间。房间里一片漆黑，吴邪想开灯，触到开关又想起张起灵浅眠。要是他睡着了，一开灯他肯定醒了。好在自己对房间很熟悉，摸黑随便收拾了一下，摸到床边轻手轻脚的上床，才躺好，一双手爬上他的额头。 　　 “小哥？我以为你睡着了。”吴邪闭着眼睛任张起灵给他按摩，微凉的指尖按压着胀痛的神经，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吴邪舒服得蜷起脚趾。房间里很安静，黑暗中其他感觉总是要灵敏很多。吴邪真的有些累了，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张起灵说了句什么。“嗯？你说什么？”按压着额头的手顿了顿，“没什么。”张起灵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被这么一惊，吴邪倒是醒了，抓下张起灵的手在手里，挨个揉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的指腹有细细的茧子，跟其他地方软软的肉形成对比。吴邪玩着玩着忽然觉得好笑，这种玩手指的事情不是小女孩才干的么，自己一个大男人黑灯瞎火的在床上抓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还玩得不亦乐乎。吴邪才放开就被张起灵一把抓了过去，用力一拖，把吴邪整个朝他那边拖了一大截。 　　 他们应该是挨得很近，因为吴邪已经能感觉到张起灵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暖暖的带着他的味道。吴邪想抬头，却怕这一抬头就碰到不该碰的。"吴邪。"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张起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次吴邪可以肯定，他们挨得很近，近到只要他稍稍往前靠一点就能碰到张起灵。 　　 “嗯？”吴邪大气也不敢出，这个距离太危险，因为说话胸腔起伏而碰到他也是可能的，他想往后退一点又有点舍不得，只好僵着身子，努力控制着身体不倒过去。 　　 张起灵沉默了很久，吴邪就睁着眼睛看他眼前的也许是张起灵的锁骨，也许是胸口的位置静静的等他的下一句话。“我不会走了，死也不走。”这一次，张起灵的声音不再是淡淡的，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强烈的分量，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在吴邪耳边震颤很久。 吴邪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他从来没有在张起灵口中听到他把这个字用在自己的身上，“死”？张起灵怎么可能会死，他连青铜门后都走了一遭，他怎么可能会死？ 　　 “张起灵，你这句话算誓言吗？”吴邪忍不住调侃，他实在无法想象张起灵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是笑着的吗？还是用他那双会发光的黑眼睛死死的看着他？ 　　 张起灵放开了抓着吴邪的手，精准的找到他的脸，轻轻的包裹住，用大拇指擦去他的泪水。他温暖带着水汽的呼吸打在吴邪沾着泪水的脸上，凉凉的。 虽然看不见，吴邪却可以肯定，张起灵一定是在看他。所以他也睁大了眼睛，努力的想要看清楚他。忽然，张起灵的气息更近了，吴邪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唇就在自己的上方，从他唇上传来的热度熏热了吴邪的脸。 两人就这么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很久很久，张起灵放开吴邪的脸，揽过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睡吧。” 　　 这个吻，终究是没有落下。当时吴邪只是有些小小的遗憾，可许多年后，这个小小的遗憾变成他一生的后悔。如果，当时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九） 　　 盛夏的早晨，病房里挤满了人。 　　 吴邪半边身子趴在床上，聚精会神的听躺着的人说话，那人明显时日不多，蜡黄的脸，青黑的眼眶。此时他已经是大气出小气进了，病房里人很多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邪……”吴一白努力睁大了眼睛看清床边的吴邪。一双枯树枝般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他嘴唇开阖半天，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吴邪连忙凑上前，把耳朵凑近。“……娶，娶她……” 吴一白艰难的转动眼珠，看向一边偷偷抹眼泪的女人。那个女人正是私房菜馆的老板，算是吴一白旧友的女儿。 　　 吴邪随着他的眼光看去，脸色瞬间苍白。看了那个女人一会，吴邪握紧了吴一白的手，“爸，我……” “小邪！”吴妈妈大声打断了吴邪的话，挣脱张起灵的搀扶，跌跌撞撞的走到吴邪面前，颤抖着拉住他的袖子。“儿子，算妈求你，你就答应你爸，行么？” 　　 吴邪最怕出现的场面还是出现了，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以的力气，吴邪苦笑着看满眼祈求的吴妈妈，心中有一团巨大的苦涩堵着喉咙，叫他想要大声的喊出来。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喉结滚动，“妈……我不……” 　　 “噗通”一声，吴妈妈滑跪到地上，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场面瞬间混乱了，吴邪连忙蹲下抱起她，可她的双脚好像失去了力气，任吴邪怎么搀扶她也不起来。 “妈，妈你别这样，你快起来。”吴妈妈难过，吴邪更难过。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一边是决定一生相守的人，那边都是肉，这要他怎么选择？ 　　 房间里的其他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被这气氛感染，偷偷的在一边抹眼泪。知晓这其中奥秘的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张起灵，见他依然一副冷冷的表情，不由心生愤怒。他，他不是吴邪的爱人吗？现在吴邪的爸爸就要走了，这个人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都怪你！要不是你就不会这样！”那女人冲到张起灵面前，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扬起手往张起灵脸上打去。“啪！”一声脆响震呆了在场所有的人，张起灵不可置信的看着挡在他跟前的吴邪。其实那个女人不可能打到他的，可他没想到吴邪居然这么迅速的挡在他的面前，生生替他挨了那一下。 　　 “吴邪！”拉过吴邪，他的脸上一片绯红，那一下还真的不轻。吴邪轻轻的挡开张起灵的手，平静的看着被吓呆了的女人，“你没有资格说他的不是，你要是怪他，我替他挨。”说完，不顾旁人惊诧的眼神，伸手拉着张起灵来到病床前。 　　 “爸，吴邪今生不娶，恕我不孝了。”张起灵的手被吴邪紧紧的抓着，那力量好像要把他的手指捏断一样。张起灵能想象吴邪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他现在不是那个小老板，他现在时吴家的三爷。这番话说出去，是把他自己推向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今后的路会因为他的这番话更难走。 　　 房间里出现了诡异的安静，好像时间静止了。病床上濒死的吴一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吴邪，那眼神好像要把他千刀万剐。忽然，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他猛的从床上直起身来，举起手狠狠的朝吴邪劈下来。张起灵见状想替吴邪挡住，吴邪却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吴一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他的整个身体由于惯性整个朝吴邪砸过来。 　　 吴邪一只手环住吴一白的身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张起灵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爸！快叫医生！”事情发生得太快，谁能想到临死的人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做这样的事情。抱着虚弱的吴一白，吴邪不禁泪流满面。看他都做了什么？这是要生生气死自己的父亲吗？ 　　 吴邪的一声怒吼惊醒看呆了的人，有的人手忙脚乱的冲出去找医生，那女人苍白着脸搀扶着已经哭不出声来的吴妈妈。“……孽子！”在吴邪怀里的吴一白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吴邪，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喘息了一阵，他嘴角流下一股嫣红的血。 　　 “啊——他爸！小邪，妈求你了，你就答应你爸吧，你这是要他死不瞑目吗？”吴妈妈凄厉的声音震颤着吴邪的耳膜，他怔怔的转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吴妈妈。 死不瞑目？他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走到这一步，他不懂，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真的这么难？ 　　 张起灵的手已经被吴邪抓得麻木了，病房里充斥着哭声，医生忙碌的脚步声。而在张起灵眼里，只有吴邪惨白的脸色和绝望的眼神。他看着吴邪，看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看他滑过眼角的泪。慢慢的，他挣开吴邪的手。 　　 感觉到张起灵的动作，吴邪立刻又紧了紧手，绝望的看着张起灵，看他黝黑的眸子。他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张起灵，你真的要放弃吗？真的要……要我娶别人吗？ 　　 他想从张起灵眼睛里看到不舍或者哪怕一丝的伤心，可是他没有。张起灵的眼底如平时一样，一点波澜也没有。就好像，那个因为吴邪而感动的张起灵不是他，那个捧着吴邪的脸说“死了也不走”的张起灵不是他，好像他与吴邪一点牵连也没有。 　　 吴邪的挽留只是徒劳，张起灵的手指还是一点一点的脱离了他的手掌。指尖的滑落，吴邪反射性的想要抓住，可他伸手指抓到一片冰凉的空气。掌心空空，心也空空。定定的看着张起灵，心忽然就不痛了。 　　 “爸，你放心，我会娶她……我发誓！” 　　 “伯父！” 　　 “他爸！” 　　 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了，是爸爸走了么？ 　　 那句话仿佛带走了吴邪全部的生命，他呆呆的坐在床上，身边各色悲痛的神情印在他的眼睛里，好像在看一个一个幅幅生动的图画。身边一声声惊呼，一声声嚎哭就像在水里听到的那样，摇摇晃晃的不清楚。 吴邪呆呆的看着张起灵，一遍又一遍的用眼睛描绘他的轮廓，身边一团乱麻，他却只看得见张起灵深潭一般的眼睛。 　　 “小哥，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吴邪听到自己这么对张起灵说，他还知道他是笑着对他的说的。 　　 “张起灵，我爱你。”吴邪不知道这句话他有没有说，也许没有说吧，说不定是自己的臆想。不然，张起灵为什么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还是，他张起灵的心是石头做的，才不会有情绪？ 吴邪一直在笑，笑自己回不去的单纯曾经，笑他换不回的爱，笑张起灵对他的无情。 （十） 　　 最近道上很不平静，先是吴家老太爷去世，再是吴家三爷在丧事后短短的一个星期后举行婚礼。嘉宾都是参加了丧礼又要参加婚礼，搞得大家心惊肉跳，生怕这是什么异变的前兆。可是吴家的面子怎么能不给，就算这的是鸿门宴也得去啊。疑惑之后是对那位新娘的好奇，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抓住一向不近女色的吴家三爷的心？ 　　 “老板，你真的要结婚啊？”王盟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问躺在躺椅上的吴邪。每当吴邪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会溜到这里使唤王盟。吴邪眉毛一挑，斜眼看着一脸憋屈的王盟。“你说呢？还是你没接到我的请柬？"” 　　 王盟不说话了，请柬上金灿灿的大字可是晃瞎了他的眼睛，再不相信这结婚的事情也是真的。可是，他家老板不是那什么小哥的嘛！想到那个男人，王盟决定还是冒个险，他挨骂是小，老板的幸福丢了可就是大事了。“老板你要结婚，那张小哥怎么办？”王盟说完后紧紧的握着鸡毛掸子，缩着脖子准备迎接吴邪劈头盖脸的骂。 　　 可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吴邪中气十足的骂，他以为他睡着了，凑上前够着头看了看。吴邪睁着眼睛看着门口发呆，神情落寞。王盟对他这样的表情很熟悉，当初他才从长白山回来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的。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在想小哥了。 　　 “他……”吴邪看着远方，半晌吐出一个字，就这么一个字而已，没有下文。王盟看着他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这样的话，只好扯开了话题。"对了老板，那边的小花园还盖不盖？"王盟说的是那片高尔夫球场，他记得吴邪说过那里还要加盖一个小花园 　　 花园？吴邪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在张起灵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自己是规划好了，说过要盖一个小花园的。他当时想的是，如果有可能找回张起灵，有个地方住也不错呢。 　　 “王盟，把电话给我。”吴邪坐起来，神色间隐隐透着三爷的霸气。王盟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他说的话，他家老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 　　 “王盟？”吴邪微微皱眉头，这个小子还真是欠调教，要是他手下的其他人这么笨，早被他抹了。王盟猛的惊醒，手忙脚乱的在一边吴邪的衣服里翻出电话。刚才他是说了什么了吗？为什么老板忽然就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王盟敢肯定，这下子是要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张起灵一大早醒过来，看看身边冰冷的半边床，吴邪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张起灵慢吞吞的转身看着窗外，眼睛漆黑，窗外透进来的光似乎全被吸收，一点光线都没有溢出来。他就这么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直到有人来敲门。 　　 “先生，三爷的电话。”管家把电话递给张起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出房间，而是站定在一边，好像在等张起灵。张起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把电话放到耳边，“喂。” 　　 “起床收拾一下，等会我派人带你去溪苑，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很久没有听到吴邪的声音，张起灵有些不适应。仔细感觉了一下，发现让他不适应的是吴邪跟他说话的口气。吴邪的语气不容置喙，隐隐带着压迫感。张起灵握紧了手机，没有说话，电话那头也是一片安静。过了好一会，吴邪的声音再次传来。 　　 “张起灵，这是你欠我的！”依旧是那种冷冷淡淡的口气，一点也听不出张起灵欠了他的感觉。听到这句话，张起灵眼神动了动，没有拿电话的手松了又紧，最后淡淡的嗯了一声。 　　 吴邪说的对，这是他欠他的。 　　 张起灵走进卫生间，巨大的镜子里映出他的样子。他看见他亘古不变的眼神，看到他眼底一片荒凉。他知道，这一次，他无法再离开吴邪。张起灵从来不对人许诺，就在那天前一晚，他很明确的记得，他用怎样的眼神在黑暗中看着吴邪，用怎样坚定的语气说了不离开。他也记得，就在第二天，他的这双眼睛怎么样狠狠拒绝了吴邪无声的询问。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挂了电话，吴邪脸色难看得紧，小海小心翼翼的靠上前，“三爷，昨天那位先生……” 碰——！一声巨响，小海目瞪口呆的看着被吴邪摔出老远的手机噤若寒蝉。 吴邪单手扶额，斜眼看着墙角四分五裂的手机，胸口剧烈的起伏。这么些年他什么都忍了，哪怕是被家里的元老级伙计背叛他也能做到不动声色。唯独这一次，因为那个人，他的出现带给了自己无限的希望，点燃他活下去的信念。也是因为他，覆手间就毁了他的所有希望，明明说好的要在一起，为什么是他先放弃？ 　　 吴邪把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现在的他不再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吴邪，这一次，要是再让张起灵从自己面前消失，他吴邪就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十一） 　　 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再一次被这里清凉的风包裹着，一样的风景一样的风，没有了那个人，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不同。 　　 张起灵站在门口看着管家带着人把一些东西放到该放到的地方，鼻尖忽然飘过一阵淡雅的香。四下寻找，走廊下面有一排小花开得正好。张起灵认得那种花，小小的花朵，洁白的花瓣，清雅的淡香，他不讨厌茉莉。不由自主的走到花前，不知道怎么的，他就觉得这种花很想吴邪。不管是叶子，花瓣还是香味，干干净净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管家收拾好东西出来，看到那个沉默的男人看着走廊边的小花，眼里是难得见到的温柔。他知道，这个男人和三爷有些说不清的关系。可如今三爷就要结婚了，甚至把他赶到了这栋小房子里，他们……还有以后吗？ 　　 走上前，与他站在一起，面对着一湾湖水，阵阵幽香传来，连管家也觉得心旷神怡。“先生别怪三爷，这么多年他很不容易。”张起灵目光凝了凝，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吴邪都是他心中的那根弦，只要一拨动就能轻易的激起他任何的情绪。 “这里的一切都是三爷亲自设计的，包括这些茉莉。”说到这些茉莉，管家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作为吴邪的管家，他知道的事情要更多一些，这些茉莉是他奉命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吴邪花在这些花上的精力比改造这里还多，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花而造的。 　　 之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这些花，因为好奇去查了一下，得到的结果是，茉莉的花语是：你是我的。如果当时他还不是很能了解他的想法，那么现在，看到这个能自由出入他房间的人他才真正明白了。吴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男人。 　　 为了他，不惜走上这条不归路，不惜花巨资改造这里，甚至从老远的地方找来这种很好养活的茉莉品种，他用这种方式告诉这个男人：你是我的。 　　 “你知道茉莉的花语吗？有时间你可以采几朵送给三爷，我想三爷收到你的花他会很开心的。”张起灵诧异的回头看了看这个过分年轻的管家，他不像是会跟自己讲这些的人。 　　 看到张起灵的眼神，管家微微一笑。“我很欣赏三爷。”他很欣赏吴邪，发自内心的欣赏。一路看着吴邪走过来，他扪心自问是做不到吴邪那步的。当初就在想，吴邪这么拼命是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直到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当初的猜测才得到了证实。其实他也想知道，让吴邪付出了这么多的感情能走到哪一步呢？ 　　 张起灵没有搭话，依然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小花。他身边的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屋子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接近傍晚，血红的太阳斜斜的挂在天边。很难想象，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轻易的过完了。 华灯初上，张起灵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黑亮的眼睛扫过身后敞开的洋楼大门，没有开灯，那黑漆漆的大门像一只血盆大口，好像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想起吴邪今天跟他说话的语气，张起灵忽然有种感觉，这栋漂亮的小洋楼将会是他的第二个青铜门。 　　 在溪苑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的难以度过，至少张起灵觉得很好。这里是城郊，没有那么多的喧闹，有时候还能看见成群结队的小鸟落在草坪上找东西吃。远处是一片小树林，张起灵经常到那边的树荫下乘凉。在他回来的这些日子里并没有不相关的人找上门，应该是吴邪封锁了他回来的消息。 想起吴邪，张起灵眼神一黯，那天从医院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吴邪绝望的眼神一直印在张起灵的脑海里，每想起来一次，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用刀扎一次。 　　 只是，他本就是一个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对他来说，责任远比感情重要许多。张起灵知道自己是固执了，他的选择无疑是对吴邪最好的，但是确实对他伤害最大的。他不后悔选择放弃，他后悔的是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告诉了吴邪。让吴邪有了希望，而后自己又亲手毁了他的希望。 　　 “张先生，你在这里啊。”管家的声音忽然传来，张起灵拿下挡在眼前的手，眯起眼睛看他。“我来给你送被子，顺便带了些食物，我都放在厨房了，你自己看看，还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和善的微笑，张起灵能看得出，这个管家在自己和吴邪面前笑得更真诚一些。 　　 “谢谢。”不咸不淡的道了谢，张起灵继续躺着吹风。管家也不怪他的失礼，看了看表，似乎在估摸还有没有剩余的时间。最后他坐在张起灵身边抬头透过树叶间隙看蓝蓝的天。心想，这吴邪还真会选地方。 　　 “三爷这些天很忙，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婚礼在三天之后，有的客人都到了呢。”好像是随意的，管家跟张起灵讲起吴邪的事情。他没有说谎，吴邪真的很忙，虽然他以前也很忙，这一次的忙更像是他不想闲下来。 　　 期间吴邪回过一次家，都走到房间门口了却转头进了客房。当时他的脸色可真是不好看，管家还发现他换新手机了。据小海说，这个已经不是第一个新的了，这段时间吴邪经常看着手机发呆，然后黑着脸甩手就砸！ 　　 管家看看张起灵，他盖在眼睛上的手掌遮了半张脸。想了想又说：“三爷这次真的生气了，记得我教你的招吧？说不定过几天他会过来哦，你要记得送花。” 　　 就如管家说的，两天后，就是吴邪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张起灵从小树林回来，看到茉莉花丛中坐着的吴邪。 （十二） 　　 吴邪见张起灵回来了，把烟头在花台上按灭，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桌上有晚饭，吃完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也不看张起灵，径直进了屋子。张起灵看着被吴邪按得皱巴巴的烟头出神，好一会才转身进了屋。 　　 吴邪并不在客厅，楼上房间里传来沙沙的水声，他应该是在洗澡。张起灵揣摩着吴邪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他是明天的新郎，按理应该是在家准备着，怎么会在这个当口突然跑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张起灵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在乎吴邪，居然可以这么平静的分析这个事情！自嘲的笑笑，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呢？都已经成了事实，吴邪对他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对他的背叛。 　　 他吃完晚饭的时候楼上的水声也停止了，张起灵忽然有些忐忑，接下来吴邪会跟他说什么呢？今天他的情绪看起来稳定很多，就算这样也掩饰不住他脸上的疲惫。他还记得，吴邪是不常抽烟的，可刚才擦身而过的时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烟味很浓烈。张起灵轻轻皱起眉头，他不希望吴邪这样。 　　 张起灵想些有的没的，心如海中小船一直定不下来。这些天，没有看到吴邪他不觉得有多难熬。可现在，吴邪的出现，远比之前任何时候给他的影响都要大。这让他想起他们一起下地的那段时间，只要吴邪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的心情就像现在一样。相同的心情却是不同的情况，张起灵抬头，正好看到吴邪站在走廊上看着他。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这点光线对于张起灵来足够了，所以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吴邪脸上的表情。吴邪脸上没有表情，他垂着眼好像在看张起灵，也好像没有。张起灵从来没有见过吴邪这么深沉的眼睛，虽然有月光，但是他的眼睛一片漆黑，好像暴风雨前的天，似乎正酝酿着什么。 　　 吴邪在那里站了一会，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了房间。张起灵皱皱眉，吴邪刚才说有话要说的。比起知道吴邪跟他说的话，张起灵更关心他现在的情况。在他的印象里，吴邪是憋不住话的，好奇心重，什么事情都要问个清楚，要是以前的他……往上走的步子忽然一顿，张起灵忽然想起，自从他回来之后，看到吴邪的变化，他总是不自觉的把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相比较。 　　 往上走的步子忽然迈不出了，有个问题他是否搞错了。他爱的是以前的吴邪还是今天的三爷？或者说，他爱吴邪是爱他的天真，还是爱他这个人？如果吴邪不再天真，是否就不值得张起灵去爱了？ 　　 只是停顿了几秒钟，张起灵再次踏上上去的阶梯。他不懂爱，对于吴邪感情的判断多半是来自直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辈子吴邪最重，无关乎他是曾经的天真还是今天的吴三爷。 　　 推开房间的门，依旧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进来。“吴邪？”张起灵轻轻叫了一声，并没有人回答。房间里看起来没有人，但张起灵敢肯定，吴邪就在这里。 　　 窗帘忽然动了一下，有人从窗边暗影里走出来。张起灵僵在原地，就好像被施了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对于吴邪要跟他说的话，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眼前看到的，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月光倾洒，照亮了吴邪半边身子，白皙的皮肤在黑夜里发着莹白的光，像暗夜的精灵。他就站在那里，轻轻抿着唇，微微颤抖的身子显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明天……我就结婚了。”两人对视了一会，吴邪开口了，声音带着哽咽。声未歇泪已落，泪珠没有在他脸上做任何停留，“啪嗒”一声摔个粉碎。 “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有些事情，他以为他都懂。一直是他自己想错了么？其实，自己对于张起灵来说，只是……只是什么呢？吴邪难受极了，他没想过这辈子会成为别人的丈夫。他以为他能做的很好，能不带遗憾的找到张起灵。 　　 “张起灵，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执着于张起灵心底的那个答案。他想要知道，在自己还在坚持的时候，为什么张起灵要放开他的手？他一直以为是他自己不够勇敢才会让他失去他这么长时间，在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弥补的时候，为什么被抛弃的还是他？ 　　 张起灵站在门边，静静的看着月光下的吴邪。目光缱绻，一点一点的滑过他消瘦的肩，细窄的腰，修长的腿。最后对上吴邪的眼睛，“吴邪……”看着吴邪月光下美丽的胴体，张起灵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情欲，他只能为从吴邪身体你透出的无尽绝望感到心疼。 （十三） 　　 吴邪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离张起灵不远的地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身边还会躺着除了你以外的人。张起灵，你真的舍得？”吴邪看到，张起灵的眼神黯了黯，心里升起诡异的快感，原来他还是在乎他的。 吴邪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看到这样的张起灵居然管不住自己，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笑着给他描绘了将来他和他的妻子的生活。 　　 “闭嘴！”张起灵一声低吼，掐着吴邪的脖子一路把他推到墙上，吴邪的后背狠狠的撞在墙上，很疼！但是他笑得更开心了，“我会给她做饭，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还会在她需要的时候……温柔的吻她安慰她！” 　　 耳边忽然一阵风急速擦过，张起灵的拳头砸在吴邪耳边。吴邪弯起嘴角，扬起脸骄傲的看着张起灵。张起灵黝黑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吴邪，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他们离得很近，所以吴邪能清楚感觉到张起灵喷在他脸上粗重的气息。 　　 张起灵眯起眼睛，缓缓的收紧掐着吴邪脖子的手，吴邪现在的笑非常刺眼，要是让他用这种表情对着那个女人做那些事情，到不如现在他就毁了他！"她将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会很爱她！"吴邪毫不在意在掐住他脖子的手，依旧笑得很灿烂，继续描绘着婚后的生活。 　　 “哼！”脖子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吴邪没忍住一声闷哼。他的表情只是稍微变了一下，下一秒又是幸福的笑容。忽然，张起灵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压下身来，狠狠的咬住吴邪的唇。 这是他们第二次吻，第一次是张起灵刚回来的时候，吴邪就是这么死命的吻他的。现在呢，张起灵狠狠的在吴邪唇齿间肆虐，说这个是吻到不如说是撕咬。 　　 吴邪睁着眼，依旧是笑。嘴唇已经被咬破了，似乎还顺着嘴角流下血来。看到张起灵失控，明明是开心的，泪水却再次模糊了视线，吴邪努力睁大眼睛看近在咫尺他的脸。 他好看的眼睛带着熊熊的怒气瞪着吴邪，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吴邪真的疯了，看到这样的张起灵，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主动伸手抱住他，大腿卡进他的腿间来回摩擦着。 　　 他就是要张起灵为他发疯，他就是要让张起灵记住，他这辈子都对不起他，让他丢不下他！ 　　 张起灵忽然俯身抱起吴邪，大步走到床边把他扔上去，三两把扯开衣服就压上去。两人肌肤相触，张起灵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他身下的吴邪。 “不想要么？”吴邪不爽的瞪了张起灵一眼，稍稍抬起身子，凑到张起灵耳边轻轻的舔舐。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欲，嘴角嫣红的血迹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张起灵慢慢拉开吴邪，静静的看着他，他眼里刚才的疯狂一点一点的退去，最后归为平静。看着张起灵平静的样子，吴邪大笑，捧着肚子倒在床上笑的眼泪横流。 “我很可笑对不对？哈，真的丢死人了。”笑够了，吴邪双手抱着膝盖，蜷起身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真的，吴邪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一个男人在结婚的前一晚脱光了站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用这种卑微的姿态，可笑的方法求乞他的关注，妄想挽回他的爱情。 　　 “吴邪……别这样。”左肩的纹身清晰可见，只有张起灵自己知道，除了掐住吴邪脖子的一瞬间他真的失去了理智，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清醒着，并且顺应了身体本能的反应。他承认，他受不了吴邪身边有别人，听到吴邪说的那些话他才会那么生气。 　　 可是，他不能这么自私，吴邪不只是他的吴邪，他是吴家的长孙，是吴家的三爷。压在吴邪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他怎么还忍心让吴邪背负另外的责任？他会履行他的承诺，他会一直留在吴邪身边，死也不走。除非，吴邪不再需要他，赶他走。 　　 吴邪紧紧的环住身体，夏夜的风透过窗吹进来，有些凉。张起灵起身关上窗子，转身时吴邪正看着他，那眼神跟之前在医院里一样。 “小哥，对不起了，今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吧。”说完挪动着身体慢慢下床，他的动作很慢，张起灵看得出，他做每一个动作都用尽了力气控制着不让手脚颤抖。 　　 “对不起，你不要怪我。” 吴邪诧异的回头看张起灵，张起灵的道歉是为了之前的事情么？ 　　 吴邪笑笑，“不怪你，是我自不量力妄想困住你。”他以为他用尽力气就能留住张起灵，可到了最后才发现，他与张起灵是云与土的差别。他是翱翔蓝天的雄鹰，他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他。就像今天，从头到尾不过是自己的一台闹剧，自己就是那可怜的小丑。 　　 因为手脚抖的不像样，好不容易下了床，吴邪才稍稍松了口气，身体再次被抱起来。 “我说的对不起不是那个意思。”张起灵叹了口气，把呆愣中的吴邪轻轻的放回床上，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既然决定守着你就不该碰你，可是我怕过了今晚我会后悔，所以对不起了。” 　　 唇上传来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轻柔触感，吴邪慢慢的回神，紧紧的抓着张起灵的手臂，泪如泉涌。 （十四） 　　 肌肤相抵，张起灵从未有过的温柔。手指在吴邪身上轻轻的撩拨，明明是第一次，对他的熟悉却好像多年的恋人。吴邪仰着头，无措的抓紧身下的床单，绷紧了身子细细的颤抖，脸颊绯红，细密的汗珠从额间滚落。 “吴邪，放松。”张起灵停下动作，大手握住他使劲到指节泛白的手。也许是张起灵太温柔，也许是真的爱这个人到了骨子里。吴邪睁开眼睛看着他忍耐的脸，慢慢放开手，缓慢的圈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怀里。 　　 次日醒来，，吴邪转头看身边睡着张起灵。他侧着身，黑色的发散在枕头上，阖着眼，唇微微张开，安静的躺在那里，睡得香甜。吴邪就这么歪着头一直看他，心里一片惆怅，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睡颜。 　　 不知道这样子躺了多久，张起灵睫毛轻轻的颤了一下，眉头微皱，睁开眼睛。 “醒啦。”吴邪笑道，张起灵清醒的很快，睁开眼睛眨了眨眼里就是一片清明，他起身抱起吴邪朝浴室走去。放了水，沉默着给吴邪清洗。 　　 吴邪从醒来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张起灵，看他紧抿着唇，表情严肃的不行。“被压的是我，你这幅样子干什么？”吴邪忍不住调侃，想要缓和一下现在这个沉闷的气氛，张起灵这个样让他心底有些失落：“你后悔了？” 　　 张起灵还是沉默着，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低着头专心的替吴邪清洗。吴邪一把抓住张起灵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张起灵，你后悔了？”他们昨天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张起灵最后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只是就着吴邪的身体释放了一次，仅此而以。 　　 如果只是这样，他张起灵就后悔了，吴邪觉得他真的一头撞死算了！面对张起灵的平静，吴邪越来越收紧抓着他的手。“没有。”张起灵掰开吴邪的手，淡淡的回了一句。做过的事情他不会后悔，只是……他们这算什么？婚前的最后一夜么？ 　　 “小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我好，可是我也有权利选择是否接受吧。也许对于你来说，责任是最重要的，但是对于我来说，遇到你之后，我做的事情都是因为你。这次也一样，因为你希望我这样做，所以我同意了。如果我当时不答应，你会觉得是你对不起我，让我背负不孝的罪名，会一辈子愧疚对不对？” 　　 吴邪靠在浴缸里，看着天花板缓缓的说。张起灵的性子就是这样，他把所有的人都考虑进去，唯独少了他自己。吴邪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张起灵：“有时候我觉得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座古墓重要，你都没有一点占有欲吗？” 　　 张起灵慢慢的放下花洒，抬头静静的看着吴邪。“我……”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有记忆以来，他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得到最好的结果。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思维模式，这次对吴邪的事情也是这样。说他没有占有欲，也许还真的是这样。张起灵的一生中，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占有的？即使是面对吴邪，他也只能是凭借着直觉和本能。可有的事情，不是用理智就能说清楚的。 　　 吴邪看着张起灵，认真的等他的下一句，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张起灵伸手到吴邪颈后，倾身细细的吻着他，“对不起，怪我不懂。”他真的不懂，不懂相爱是怎么回事，更不清楚要怎么对吴邪，他才会开心才能幸福。就像之前，他觉得他主动退出，让吴邪答应结婚的事情是对吴邪最好的。可是当时吴邪的眼神，之后吴邪的态度都在说明，他错了。 　　 他知道他错了，可现在却无法挽回了。浴室里再次安静了，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吴邪被管家拉走。 　　 婚礼的现场，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客人也不是很多。吴邪穿着新郎装坐在更衣室里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发呆。镜子里面的他，一身白色的西装，胸前漂亮的装饰花，他身后是淡金色的墙纸。整个更衣室看起来高贵奢华，可他的注意力全部被脖子上一道浅浅的红吸引去了。手不禁抹上那片嫣红，想到留下这个痕迹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吴邪忽然想到之前看过的一个视频，新人结婚的当天新郎被人抢婚抢走了。今天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吴邪勾起嘴角，发生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张起灵那个人，连爱他都不敢付诸行动，怎么可能做出抢婚这样的事情！ 　　 “天真在里面吗？”门外忽然一阵吵闹，胖子撞开门看到吴邪，哈哈一笑撇开拉着他的人朝吴邪走来。吴邪见是胖子，挥挥手让那些紧张得有些过分的手下散了。 　　 “怎么了？”吴邪翘起二郎腿问。 　　 胖子扯扯身上那些让他不舒服的衣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别用对着旁人的那副嘴脸应付胖爷我，小心我抽你一脸鞋印子！”吴邪听了也不生气，倒是不笑了，低着头看手指头。 　　 “你真的就结婚了？”胖子犹豫了一会，压低了声音问。 　　 “你说什么呢，我不结婚我坐在这里干什么？”吴邪没有抬头，低笑着答了一句。王盟也是，胖子也是，他们都对自己要结婚这件事情不相信呢。何况是他们，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胖子盯着吴邪看，看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了。也许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清楚得很，这些年这小天真是怎么过来的，他对小哥的心思可是从来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突然接到吴邪的请柬，要不是当时他刚赚了很大一笔钱他肯定以为是哪个龟儿子蒙他呢。现在小哥生死不明，打死他也不相信吴邪真的就这么结婚了。 　　 看了一会，他忽然看见吴邪脖子上有一道红色的印记。定睛一看，那很明显是人掐出来的。“天真，你脖子怎么了？”吴邪摸了摸脖子，表情有些不自在，却淡淡的说没事。胖子一看他这样子，心一沉，这小子八成是有事情瞒着他呢。 　　 这年头能在三爷身上留下印子的人怕是……胖子忽然有种感觉，吴邪这次的事情肯定跟小哥有关！“吴邪，你老实说，小哥……小哥是不是怎么了？”听到胖子的话，吴邪抬起头，见他用万年难见的严肃表情看着他。 　　 张起灵回来的消息他谁也没有告诉，包括胖子，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胖子看吴邪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跟小哥有关。想曾经他们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吴邪这么瞒着他，他心里憋着火，说话的口气也不这么好了：“三爷这是什么意思？” 　　 “胖子。”吴邪坐直了身子，“小哥回来了。” 　　 吴邪的话无疑是个重磅炸弹，炸得胖子愣在原地。半晌，胖子才回过神，问的第一句话却是：“那你还结婚？” 　　 吴邪白了他一眼，敢情小哥的生死以及那些恼人的秘密还没有他跟小哥的感情重要？ “天真，你怕是脑袋被门夹了！小哥都回来了，你他娘的还结什么婚啊！”胖子激动的从椅子上蹦起来，跑到吴邪跟前两眼放光的看着他。开玩笑，他可是拼着老命等着小哥回来娶天真呢，现在小哥都回来了天真居然要结婚！这可不成！ 　　 “要开始了，我先出去了。”吴邪推开胖子，他知道胖子的意思。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他只能走下去。胖子愣在原地，突然推门冲出去。 （十五） 　　 胖子觉得他今天肯定会做一件大事，比去了那么些惊险的斗还要让人兴奋的事情。他要阻止吴邪结婚，他要把天真嫁给小哥！要是他把这件事情办成了，小哥还不得感谢他？想着以后下地随时都能有小哥护航，那明器还不手到擒来？ 　　 “天真，我们跑……伯母好啊！”胖子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又回去了，吴妈妈转过身，看到是胖子，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是王老板啊，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来家里坐坐。”胖子哈哈一笑，嘴像抹了蜜，几句话就逗得吴妈妈眉开眼笑的。 趁着吴妈妈被其他人拉走了，胖子连忙拽过一边的吴邪，还没开口，吴邪先说话了：“我爸爸走了你知道的吧，你看我妈妈现在这样子，我能说‘不’吗？对了，帮我留意一下那个女人。” 　　 胖子愣了一下，随着吴邪的眼神看过去，那边的新娘子正和自己的好友们闹得开心。胖子抿了一口酒，咂咂嘴转头看着吴邪说：“怎么？”吴邪低头转动着手上的酒杯，隔了好一会才说：“一个女人长的不错的却愿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很不正常不是么？” 　　 胖子默然，又盯着那个女人看了好一会。想想也是，既然吴邪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同意结婚？ 　　 “天真，那你和小哥的事？” 　　 吴邪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口喝了，之后看着胖子：“就算打断他的腿我也不会再让他走了。”吴邪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眯起眼睛，那样子就是那个手段有些残忍的三爷。胖子这是第一次看到吴邪用这种表情提起张起灵，之前不管有多么难多么惊险，接触了多么黑暗的事情，张起灵始终是让吴邪保持那份天真的存在。 　　 可是现在，难道吴邪的那份天真就这么被吞噬了？“天真，你长大了！”胖子语重心长的拍拍吴邪的肩膀，他这句话是真的。吴邪长大了，之前他是扮演吴家三爷，总有一天他会卸下所有的伪装，干干净净的去找张起灵。就在他用那种表情和语气提起张起灵的时候，他就是真正的三爷！ 　　 “承蒙王老板夸奖了！”吴邪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长大了胆子和本事也大了，居然能收了哑巴张做小的，以后我就靠你提点了！”胖子不怕死的加了一句，吴邪一口气没顺过来，呛的满脸通红狠狠的瞪着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的胖子。 　　 玩笑归玩笑，都是有父母的人，又有谁能真正做出伤害父母的事情？胖子了解吴邪，他是一个大孝子，要不是这样，他当初就不会留下来扮演着这么些年的三爷。如果说这场婚礼不得不举行的原因，胖子只能想到这个。虽然遗憾，但他只能祝福。 　　 “哎天真，我说真的，收了小哥做小吧，我觉得他不会在意的。” 　　 “胖子你怕是嫌死的不够快是吧？” 　　 婚礼进行的相当顺利，顺利得让吴邪想哭。众多宾客里，他也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说来也是，要是他在这里出现才是奇怪了不是？吴邪就好像是在看电影，自己是那个主角却没有主角该有的情绪，好像人被一分为二，身体在结婚，思维在冷漠的看着。 　　 他看见别人在向他祝贺，看到自己的妈妈在偷偷的抹眼泪，还有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一脸娇羞。吴邪在想，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呢？笑着吗？应该是吧，因为别人没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呢。 　　 “我愿意。”吴邪听到那个女人笑着这么回答，他转过头茫然的看了一眼用期待眼神看着他的牧师，混沌的脑袋里组合了一下他的问题，似乎该轮到自己说我愿意了。吴邪动了一下嘴唇，忽然身后一阵骚乱。 “伯母！”是小花的声音！吴邪连忙转头，不远处乱作一团，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解雨臣怀抱着吴妈妈，急急吩咐手下安抚客人。吴邪见妈妈倒下了，连忙赶过去，“妈？怎么了？” 解雨臣朝他使了个眼色，“继续下面的步骤吧。”那女人也转头殷切的看着吴邪，可他眉头一皱，从小花手里接过吴妈妈，边朝外走边说：“婚可以再结，妈妈只有一个。” 　　 解雨臣看着吴邪毫不犹豫的脚步，勾起嘴角笑了。转身朝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客人们摆摆手：“对不起各位，三爷孝心感人，我们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大家先到宴会厅，一切等新郎回来了再说。” 　　 能被邀请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虽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解家九爷说话了，那就没必要死揪着不放。客人们纷纷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胖子挤到小花身边暗地里朝他伸出了大拇指：“九爷高明！胖爷我佩服！” 　　 解雨臣微微一笑，看着胖子露出一个“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道：“胖爷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不过是帮三爷说了几句话而已。”说完与胖子相视而笑，大家心照不宣。 胖子眼尖看到一边黑了脸的新娘，想到之前吴邪说的话，心上一计，端着酒杯走过去朝新娘扬扬手：“新娘子好气度啊，才嫁过来就把婆婆当做自己母亲一样的对待，胖爷我佩服！” 　　 那女人原本恨的牙痒痒，碍于在场的人的人太多不好发作，现在胖子这么一说点醒了她，也恰好给了她一个台阶，连忙换上甜美的笑容朝胖子道：“这不是应该的么，胖爷廖赞了。” 胖子听她这么一说，对这个女人的评价又低了一层，别人损她的话她到当做赞美来听了，真不知道是真笨还是装的。不过，这婚是没结成，管她想的什么呢，一个女人也斗不过小天真的。胖子想到这里有跟新娘扯了几句，晃悠着身子找别人胡侃去了。 　　 吴邪把吴妈妈安顿在旁边的休息室，随行的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没有问题，只是需要休息一下就好了。吴妈妈悠悠转醒，吴邪连忙端来水给她喝下。“妈，感觉怎么样？”吴妈妈想起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在儿子的婚礼上晕倒了，来不及怀疑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忙拉着吴邪说：“儿子，快回去继续。不能耽搁了正事！” 　　 “妈，正事就是你身体能好好的。婚礼已经进行了大半了，不在乎那点过程！”吴妈妈还想说点什么，吴邪却拉着她问东问西，一个劲的关心她的身体转移而来她的注意力。其实吴邪现在心里正疑惑呢，吴妈妈怎么忽然就晕倒了呢？想起当时小花在他身边，会不会是小花搞的鬼？ （十六） 　　 婚礼中间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之后的进程，只是等吴邪回来的时候天色不早了，让宾客等着本来就不对，吴妈妈也没有在婚礼的程序上过多的坚持，随了吴邪的意，给宾客好好道了歉便直接宴请各位了。也因为出了这点小错，众人便有了借口灌吴邪酒，吴邪也不多言，来者不拒。就算他酒量再好也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击，几圈下来就醉了。 　　 等他清醒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躺在自己床上了。“你醒啦，要不要喝点水？”那女人靠过来，吴邪伸手一推，也不管那人被他推倒了没有，站起身就走。临出门前，身后传来那女人可怜兮兮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终究是有点过意不去，吴邪说了一句：“你先睡吧。”还没出去，吴邪侧头躲开砸过来的枕头，转身冷冷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 　　 “你个今天敢出这个门信不信我把你的事全说出去？”女人坐在地上恶狠狠的说，那样子哪里还有平时的温柔娴淑。 吴邪看了她一会，在她面前蹲下：“我的事？我的什么事？” 那女人张嘴就想说，吴邪一把掐住她的下颚：“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可没领结婚证，婚礼也没有进行完。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看在我妈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别给脸……不要脸！”吴邪收手在身上擦了擦，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女人，气场全开。 女人惊愕的看着吴邪，她没想到吴邪变得这么快。不，不是吴邪变得快，是她低估了吴邪！直到吴邪摔门而出她才回过神，惊起一身冷汗。还没开始，她已经输了全部了吗？不，肯定没有！忽然想到那个对她很好的吴妈妈，对的，至少还有吴妈妈对她很好。吴邪很孝顺，只要吴妈妈还认她这个媳妇就有希望！ 　　 女人瘫软在地上，脑海里想着无数种方法，她才不要输得这么惨！恨恨的看着吴邪离开的方向，女人暗自握紧了拳。没领结婚证又怎样，没有给他戴上戒指又怎样？有那么多的宾客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吴妈妈也认同她这个媳妇。她就不信，吴邪能不顾名声就抛弃她！下颚一阵刺痛，女人伸手慢慢的揉着被吴邪捏痛的脸。那就是吴家的三爷吗？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发起狠来也这么可怕！ 　　 吴邪一路踩着油门，车都没有停稳就下车撞进小洋楼里。 　　 “吴邪？”张起灵听到引擎声下楼来看看，才来到客厅里就有个满身酒气的身子撞到他怀里。吴邪紧紧的搂着张起灵，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说话。现在他真的觉得很委屈很委屈，为什么他要娶那个女人？为什么他不能跟张起灵在一起？ 　　 张起灵没想到真的会是吴邪，今天这个时候他不该是在跟他的妻子……张起灵收紧了手臂，心里百味杂陈，是喜是忧他也不知道。 抱了一会，张起灵忽然想起来，吴邪这满身的酒气，是他自己开车过来的？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开，吴邪似乎已经睡着了，半眯着眼睛。 　　 “你自己过来的？”张起灵黑了脸，吴邪这是在玩命！ 　　 “嗯，困了，睡觉吧。”吴邪耷拉着脑袋，含含糊糊的说。他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想着找个地方睡觉，那个要有张起灵才行。他全身的重量全部放在了张起灵扶着他的双手上，张起灵没办法，只好抱起他回到楼上。 　　 “小哥……”吴邪翻了个身拉住要离开的张起灵，“你要去哪里？” 张起灵顺着他坐下来，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睡吧，我去客厅。” 这里只有一个卧室，吴邪在这里，他只能去客厅。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吴邪闻言心底涌起一阵酸。也不说话，抿着嘴拉着张起灵不放手。 　　 张起灵没办法，掀开被子钻进去， “睡吧。” 吴邪伸手强硬的拉过张起灵的手环住自己，顺势滑进他的怀里，感觉到张起灵呼吸一窒，僵硬着身子，好像是在努力地保持着两人的距离。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吴邪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把手举到他眼前，“我没有戒指，今天妈妈在婚礼上晕倒了，婚礼没能继续。” 　　 看着吴邪干净的手指，张起灵不可否认，那一刻他心里有一些小开心。可想到那婚礼就这么黄了，是否对那女人不公平？ “吴邪，那你的……”吴邪酒还没醒，浑浑噩噩的听到张起灵问，强打起精神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张起灵抬手盖住吴邪的眼睛，感觉他的睫毛扫过手心，眼睛闭起来。不一会，他的呼吸就变得悠长。 张起灵拿下盖在他脸上的手，低着头，借着月光仔细的看着吴邪熟睡的脸。婚礼没能进行下去吗？那吴邪与那个女人之间现在算是什么呢？张起灵觉得这件事情也许并不是像吴邪说的那样简单，可是这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吴邪的身体很暖，张起灵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这么些年来，吴邪一点都没有变，睡着的他看起来很单纯。 张起灵不禁想起初见他时，他满脸天真毫不防备的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虎口处有细细的茧子。张起灵轻轻的摩擦着那些老茧，这是长期使用兵器才会留下的。那天晚上，吴邪不就是在袖子里藏着匕首的。 　　 张起灵忽然迷茫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回来？如果说是为了吴邪，那为什么现在他没能跟他在一起？他的出现对于吴邪来说是好是坏？ 　　 看着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的吴邪，张起灵拨开他额前的发，印上一个淡淡的吻。把吴邪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拥着他睡了。 （十七） 　　 吴邪醒来，半边身子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在床上躺了会，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了又看，慢慢的抬手放到眼前认真的看。他昨天梦见张起灵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把当年走的地方全部又走了一次，最后是在青铜门外，张起灵在他的额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还记得，那个吻不带一点的犹豫，就好像他们是多年的爱人，那个浅浅的触碰带着让他心动的温情。透过指间看着被手指分划得支离破碎的白色，吴邪怀念着梦里那个吻。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在张起灵那里的到这样毫无旁贷的感情，因为那个男人总是背负很多。 　　 “小哥，醒了你怎么不叫我。”吴邪趴在走廊的扶手上对正在给茉莉浇水的张起灵说。张起灵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吴邪笑笑也不在意，点了支烟叼着嘴里，透过徐徐上升的烟雾，看张起灵完美的侧脸。 　　 张起灵放下花洒，手指拨弄着洁白的小花骨朵。“你昨天不该过来。”吴邪愣了一下，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恶劣的朝张起灵喷过去：“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来就来。难得见你这么用心，喜欢这些花么？” 　　 吴邪挂着痞子的笑，斜斜的靠在栏杆上。张起灵安静的的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看他，这个样子像是吴邪小流氓在调戏张起灵小民女。张起灵直直的看着吴邪不说话，吴邪脸上挂着不在意的笑，身侧的手却紧紧的握着。 　　 看似不经意的话，彼此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张起灵看了好一会，拿起花洒转身走到另一边，给那边的茉莉浇水。吴邪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忽然就泄了气。 　　 “我记得我答应你的。”张起灵背着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身后忽然就安静了，张起灵以为吴邪已经走了的时候，传来他哽咽的声音：“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但我只能这样留住你。你怨我也罢，恨我也好。我要告诉你，如果你就这么走了，世上就不会再有吴邪。” 　　 说完，吴邪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怕看到张起灵那双干净的眼睛，那样会让他对自己更加的失望。他知道张起灵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所以他以自己为筹码，希望能永远留住因为他偶尔住脚的张起灵。 　　 张起灵站在花台边，看吴邪匆匆离去的吴邪，一双眼睛深的看不出情绪。 　　 接连几天不见吴邪，张起灵从书房里随便找了一本书，躺在小楼靠左边的小花园里看书。远处传来引擎声，听声音不是吴邪的车。张起灵也懒得起来看是谁，不一会，胖子的声音响起：“小哥！你在吗？” 　　 张起灵微微侧了侧头，并没有站起来。胖子估计是进屋找了一会，没找到人。这会儿满头的汗出现在小花园里，“嘿，小哥你在也不吱一声！”张起灵抬起眼，淡淡的看了胖子一眼。胖子笑呵呵的坐在边上，“小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找兄弟叙叙旧？” 　　 已经习惯了张起灵的沉默，胖子自个说完自个傻笑。张起灵把看天空的眼睛转到他身上，“有事？”声音干净低沉，似乎能感觉到胸腔鼓动的声音。胖子见张起灵搭话了，巴巴凑上去：“小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小天真了？” 　　 张起灵倏然握紧手里的书，随即慢慢展开，把瞬间被捏破了的书脊慢慢的恢复。“不关你的事。”张起灵的语气冷了不止一点，原来他对吴邪的感情从别人嘴里听到是这样的感觉。就在刚才，他心里有一丝的恐慌，那是身体的本能，在弱点被刺激的时候本能的做出保护的姿态。 　　 胖子一看张起灵的样子，心底更是明了。为什么小哥明明是喜欢天真的确还是同意了他结婚，这小哥根本还不能接受自己喜欢吴邪这件事情嘛！连自己的想法自己都不了解，还指望他对天真负责？ 　　 想到这里，胖子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小哥，不是我说你。喜欢的东西，拼了命都得搞到手。何况是一辈子的幸福呢，胖爷我是没那个福气，还没准备下手人已经走了。” 张起灵一直低着头，胖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看了会天，清清嗓子又说：“胖爷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小哥你，但是这次的事情是你不对了。要不是胖爷我急中生智帮你保住了天真的贞操，到时候你哭的地方都没有！” 　　 胖子拍着他宽厚的胸脯自豪的说，对抢了小花的功这件事他自动忽略了。见张起灵还是一张冰山脸，胖子自己也演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小哥，这些年……天真不容易。他一门心思就在你身上，做兄弟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你也别那么固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该换换思想。我可打听好了，那女人跟天真没拿结婚证，要是你愿意，胖爷我立马把那女人给你解决了！” 　　 胖子一直觉得，吴邪那样的人就该做一辈子的小老板，整天喝喝茶下下棋，实在闲的无聊，跟着哥儿几个下下地。没身手没关系，有他胖爷在还护不了他周全么？可惜了，现在他是吴家的三爷，都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就如那个女人，明明知道有问题，又不喜欢她。因为当着别人的面答应了娶她，最后还不得娶。 　　 “还能怎么样？”张起灵忽然开口，到把以为他不会回话的胖子问愣住了。还能怎么样？胖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依然低着头的张起灵，这个话是张起灵说的？一向是目的明确的哑巴张也有迷茫的时候？ 　　 “小哥，咱不能这么想啊！你看，天真现在是吴家的三爷，以你的名声和本事，只要你出去说一句话，那不比得上那啥啥地震的。我看啊，你就别窝在这个小地方了，你也不怕埋没了你一身的本事……” 　　 “电话。”张起灵抬起头打断了胖子的长篇大论，甩出两个字，淡淡的看着胖子。“电话？我的？你要给天真打电话吗？”胖子疑惑，掏出电话给他，见他用两只手指夹了过去，快速的按了一个号码。不一会，胖子听到了一阵电话的嗡鸣。 　　 “有合适的打电话给我。”张起灵又甩下一句话，合起书进了屋。胖子看着自己通话记录里那串数字，嘴角越咧越大，只差把他那口老白牙给笑掉了。“嘿！小哥就是够义气！”赶紧存好了号码，胖子屁颠屁颠的跟上去继续拍马屁。他今天是来做张起灵的思想工作不错，除此之外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跟小哥打好招呼，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一起下地的是吧。 　　 夜里，张起灵难得的没能早早的睡了。今天应该是十五，月亮亮的不像话。只要是睡不着的时候，张起都会坐在这里，身边有暗香浮动，偶尔有夏虫鸣叫。虽然只是城郊，却有在乡村的宁静。 　　 只是这晚，张起灵再也不能感觉到心的平静。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也会有心烦意乱的时候。枕着手，看着只有月亮的天空。看着看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吴邪笑的样子。弯弯的眼睛，白白的牙齿。还有他生气的样子，张起灵忽然想到一个词：炸毛，第一次知道这个词就觉得，吴邪生气的时候就是该用这个词形容。 　　 想到那些生动的画面，张起灵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到一半，他嘴角一僵，慢慢变成无奈。抽出手按住心脏的位置，也许，他懂了什么是爱。心为了一个人悸动，以后的日子，只要这颗心还活着，便随时随地有了他的影子。之前那个问题似乎也找到了答案，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回来，也许就是因为自己还不是很懂的爱。 　　 张起灵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睁开眼睛，天还是黑的。来的人似乎不多，却异常的吵闹。张起灵侧耳听了一会，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十八） 　　 “老板啊，你，你小心点行吗？算我求你了！哎哎哎，不是那边！”王盟架着喝得烂醉的吴邪歪歪斜斜的走着。看到黑暗处的张起灵就像见到了救星，连忙招手道：“小哥，快来，老板喝醉了！” 　　 张起灵不悦的皱眉，怎么每次看到吴邪他都是喝得烂醉的？把吴邪从王盟肩膀上架过来，王盟夸张的嘘了一大口气，擦擦额头。“老板就拜托你了，我还得回去关门呢。”说完就往回跑，跑了几步又折回来。“他肩膀伤到了，你小心点哦。” 　　 张起灵低头一看，吴邪另外的那边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渗血了。紧了紧抱着吴邪的手，半拖着他进屋。吴邪似乎没那么醉，在王盟身边的时候还歪歪倒倒的，等换成张起灵扶着她的时候，他几乎是可以自己走的。 　　 吴邪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给他处理伤口的张起灵。感觉到他的视线，张起灵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小哥……” 　　 吴邪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可惜张起灵正在生气，没理他。吴邪撇撇嘴，“没事，只是皮外伤。”这个伤是他故意的，苦肉计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张起灵包扎完，替吴邪穿好衣服，俯身抱起他上楼，吴邪挣扎了一下，一个大男人整天被抱来抱去的，很伤自尊的好不好？可张起灵抱着他的手像钳子一样，任凭吴这么扭也扭不过。 吴邪无奈的看着张起灵：“小哥，我自己走！”张起灵不答话，低头看了他一眼，吴邪瞬间就乖了。虽然张起灵平时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吴邪还是感觉到他在生气。 　　 张起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他就是觉得不开心。吴邪在这么安全的地方都能受伤，真不知道他那些保镖是干嘛的！还有，为什么每次来这里他都喝得那么醉？ 　　 “小哥，你……生气了？”吴邪歪着头看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张起灵，莫名的心情就好了。故意把衣服扔到地上，衣服落地的声音引来张起灵的目光，吴邪乘机朝他笑道：“真的没事，我有分寸的。要不是受伤了，今天非得喝到胃出血呢！” 　　 今天又去收拾了几个不听话的盘口，类似庆功宴的场合要不是之前受了伤，吴邪肯定会被灌酒。就算他是三爷，这样的场合也是不能拂面子的。对这件事情，吴邪并没有说谎。张起灵定定的站了一会，走过来捡起衣服放到一边，坐在床边看着吴邪。 　　 “这些事情你可以交给手下做。”语气还是那么凉，可吴邪却听得眉开眼笑。这是张起灵式的关心，忐忑多时的心瞬间安定了。 吴邪抓住张起灵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恩，以后不会了！”今天他就是趁着自己受伤又喝了酒，壮着胆子来这里的，张起灵在生气也不会把一个酒醉的伤员扔到外面吧。那天说了那些话，回头想想还真的有点后怕，这些年做三爷做习惯了，有些改不掉那种习惯。 　　 掌心里一片柔软，张起灵微微愣神。隐约觉得这样是不好的，具体是哪点不好又说不上。吴邪见他又沉默了，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脸色不是很好，连忙打断他：“你这么晚还不睡啊？”张起灵摇摇头，收回手又想转身去客厅。吴邪见状忙伸手拉住他，“张起灵！” 　　 张起灵转身，吴邪又软了语气，“我，我就是想你，你就不能陪陪我？”张起灵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吴邪垂下了眼，“当真是结了婚什么都变了？”吴邪的低语并没有逃脱，被张起灵悉数收紧了耳朵。 忽然像是被打了一棒，张起灵终于对自己执着于去客厅睡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就像吴邪说的，他结婚了，就算没名没份的，在世人眼里他们还是结婚了。所以吴邪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们之间在这样下去是不对的。 　　 “你记得就好。”张起灵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看着吴邪失落的样子说不出的烦躁，关上门就出去了。 　　 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张起灵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混乱不堪。若是其他的事情，他有自信找到突破口，一点一点的解决。可是，这些事情是他的死穴。 他知道自己在情感这些方面要迟钝一些，很多事情并不能用他擅长的理性思维解决。比如，从理性上来说吴邪已经结婚了，他们不该还在一起，他应该果断的离开吴邪。可是，他又答应过吴邪，死也不离开他。 　　 那他是留还是走？ 　　 吴邪躺在宽大的床上，脑海里梳理着这些天的事情，烦躁的想骂娘！想到那边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吴邪眼里滑过一丝狠绝。 那个女人，如果真的是那么温柔娴淑，他肯定会对她有所愧疚。可惜这桩看起来是意外的婚事背后却不是那么简单的，那女人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单纯，这样一来，吴邪连那点愧疚都没有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把注意打到张起灵身上。 心烦意乱的拉起被子蒙过了头，也许伤口上的药有助眠的功效，吴邪不一会就睡着了。 　　 天气渐渐转凉，吴邪几乎每天都会来找张起灵一起吃晚饭，两人对着满桌子的菜肴相顾无言，气氛总是有些压抑。张起灵不是一般的固执，这点吴邪早就知道，也拿他没办法，难不成他能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要是你在离小爷我不近不远的我就杀了你”？ 　　 真的，吴邪觉得，要是在这样下去，自己就像是跟媳妇吵架了然后冷战不停的可怜老公！想着，不知道是这其中的那个字戳到了吴邪的笑点，叼着筷子就闷笑一阵。张起灵抬起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吴邪赶紧挥手表示没事。 　　 “嘿嘿，小哥，你说咱们是不是像赌气的……”吴邪还是没忍住，张起灵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吴邪对他挤挤眉，那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张起灵放下筷子，伸过手在吴邪后腰某处轻轻一捏。 吴邪闷哼一声红了脸，“要按事实说话。”张起灵淡淡的吐出一句，继续低头扒饭。 　　 吴邪觉得自己是被调戏了，憋了一肚子火又没处发。他们肌肤相亲就那么一次好不，为什么张起灵这么了解他？想到他对那些奇奇怪怪的机关了如指掌，吴邪瞬间就焉了。跟张起灵比细心，百个吴邪都不够的。 “吃好了就回去吧。”张起灵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淡淡的对吴邪说。 （十九） 　　 吴邪在履行之前的承诺，他自己也是。张起灵有自己的立场，他说过不再离开吴邪，所以他在这这里，但这并不说明，他愿意以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跟吴邪相处下去。 看着张起灵冷漠的表情，吴邪心情瞬间跌入的谷底。他的意思吴邪明白，他也知道，张起灵在意的是什么。但是吴邪就是忍不住来找他，他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个居心不良的女人。 　　 吴邪经常在想，他现在跟张起灵算什么呢？结婚那天胖子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只是兄弟，他来找张起灵无可厚非。但是“兄弟”这样的借口骗得了谁？ 吴邪嗤笑一声，看来自己还真的把张起灵当了小的？开玩笑的吧，他张起灵是谁啊，是道上的传奇哑巴张啊！会留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之前那句承诺。 　　 只是一句承诺而已，他张起灵用的着舍弃尊严留下来么？ 　　 “小哥，你不用这么在意那个承诺的。”这么想就这么说了，吴邪低着头，不敢看张起灵的表情也不敢往深处想。张起灵没有答话，吴邪忽然想到了之前自己还用生命威胁张起灵来着。“呵，你放心吧，吴家这么大的担子我也撂不下，我不会死的。” 　　 不会死？张起灵顿了顿却还是沉默，有时候吴邪真想那把锤子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过了半晌，“我不会离开。” 还是那句话，张起灵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是在自己也很迷茫的时候，这句话就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会离开，就只是这样想着。吴邪觉得他是在乞求自己的关注，天知道他张起灵是不是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离开之前就跟吴邪说过，他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这句话放到今天同样适用，离开了吴邪，他能去哪里？ 　　 张起灵一遍一遍的保证现在已经不再是吴邪的定心丸，现在听起来说不出的愤怒。他愿意张起灵一气之下甩手走人，或者霸道的跟他说，既然那个女人不好就离婚好了。 　　 可惜他只是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个承诺，这是在一遍一遍的提醒吴邪，张起灵之所以会留在这里，跟他不明不白的全是因为信守承诺，半点其他的感情都没有！ 　　 “好，既然这样你最好记住，别哪天受不了走了！”吴邪生硬的甩下一句话，踢开凳子走了。 　　 回到家里，吴邪烦闷的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一脸温柔的女人。吴邪斜了她一眼，“别杵在着，陪我妈去。”那女人脸上的表情一僵，张了张嘴，最后冷着脸走了。对于吴邪来说，这个女人就只有这点好处了。爸爸刚走，他又比较忙，安慰妈妈的事情就交给这个女人了。 　　 在沙发上靠了一会，管家来说小海来了。吴邪整理了一下情绪，小海最近都是在调查最近账目上的事情，这么晚还来，应该是发现什么了。“三爷。”小海恭敬的唤了声，吴邪抬头看他。两人眼神一对，吴邪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到书房吧。” 　　 进了书房，小海伸个懒腰，还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吴邪坐在桌子后面，笑着看他：“才这么一会就累成这样？”小海白了他一眼，“哪像您啊，装三爷装得那么顺手！”吴邪讪讪的笑笑，“查出什么了？” 　　 说到正事，小海敛去那种不正经的样子，一双眼睛想夜里的狼，亮得让人害怕。凑到吴邪耳边：“这事跟那个女人还真的有关。” 　　 “哦？”吴邪皱起眉，那个女人在他面前一套在吴妈妈面前一套已经够讨厌的了，想不到居然还跟吴家的生意扯上关系了。这下好了，看她还装可怜！ 　　 “说！”吴邪眯起眼睛，小海一看，这人是三爷附体了，有人要倒霉了。 　　 小海压低了声音说了调查的接结果，吴邪沉吟一会：“这么说，现在只能是确认是他做的，但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小海无奈的点点头，这个人心思如此缜密，还真的查不到。 吴邪敲了敲桌子，思索了一会又道：“不急，先盯着，控制好损失，跟他耗着！”这事急不得，没有证据不能乱说话，失去了一个盘口是小，失去了手下人的信任才是大的。目前这点损失吴邪还不放在眼里，他到是要看看那个人能动了他多少东西。 　　 盘口上出了事情吴邪又忙起来，连偶尔去溪苑的时间都没有。趁着去下个饭局的空挡，吴邪想给张起灵打个电话，虽然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能听听他的声音也好。掏出电话还没有拨号呢，他电话倒是先响了，是胖子。 　　 “喂。” 　　 “接通了？真的有人接电话了？”电话那头胖子大呼小叫的，吴邪不得不把电话拿离耳朵。等那边不叫唤了，接着讲：“怎么了？” 　　 “嘿嘿，做了三爷就是不一样啊，连声音都这么有魄力。”胖子嘿嘿一笑，那语气有多谄媚多谄媚。吴邪无力的扶额，每次胖子这种语气就说明他有事找他。“行了，说吧什么事？”吴邪现在没心情跟他贫，等他打完了电话还得给张起灵打呢。 　　 “事情是这样的……吴三爷借我几个伙计怎么样？” 　　 “你又下斗？都五十好几的人了你就不消停点？” 　　 “呸！你才五十好几呢！你不看看你家小哥，都活了几个世纪了还不照样跟胖爷我下……咳，我什么也没说啊！天真，你那啥……”胖子自知说漏嘴了，尴尬的咳了一声。吴邪把电话换到另一边，“小哥要去？” 　　 胖子一听这吴邪是不高兴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小哥那意思就是不想让天真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还给说漏了！“天真，你别这么大反应嘛。小哥是谁啊，这次的斗不要说是小哥，就是你也轻轻松松的几个来回。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呢，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伤到小哥一根头发丝，行了吧？” 　　 “滚蛋你个死胖子！你他妈的是见不得小哥安逸怎么的？要死你自己死去！” 　　 “说什么呢！天真我可不是你，你没看见小哥都长蘑菇了？他是什么人，他生下来就是下斗的，不是给你养花的！他不说你还真就装天真装糊涂，你这是折断了他的翅膀你知不知道！老子爱明器没错，但也用不着用哥们的命去换。这次的斗说真的一点都不危险，我就是替小哥可惜，拉着他去溜溜。行，你要是舍不得，你自个跟他讲去！” 　　 胖子咆哮完撩了电话，吴邪愣愣的看着黑了的屏幕半天没回过神。其实胖子说的对，就像有的人天生就会做饭，有的人天生就会弹钢琴一样，他张起灵天生就是倒斗的料。不再倒斗的张起灵还是张起灵么？ 　　 “小海，之前叫你准备的装备怎样了？”吴邪握紧手机，眼前浮现那个男人握着黑金刀站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样子，心头一痛，不可否认，那样的张起灵才是自己喜欢的张起灵。 　　 “三爷要下斗？” 　　 “不。”吴邪低下头，看着自己虎口处的老茧，“等下给张爷送去，再找几个身手好的伙计，让他们联系北京的胖爷。” 　　 他怪张起灵自私，想想，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呢？因为害怕，所以不让张起灵下斗。胖子那句话虽然好笑却形容得很贴切，他这样是折断了张起灵的翅膀。 　　 张起灵正收拾行礼的时候有人过来，是之前的那个司机。他背上背着很多东西，张起灵见了，有些诧异。那些东西眼熟得不得了，他怎么会拿这些东西过来？难道是胖子又说漏嘴了？ 　　 “张爷，这是三爷交代给您的装备。三爷还说了，他……他等您回来。”司机看到张起灵的眼睛眯了眯，吓得丢下装备就走。妈呀，那个张爷眼神真可怕！三爷是看上张爷了吗？说是等他回来什么的，他是不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张起灵看着脚下一大包的装备，蹲下身，抽出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登山包，重新整理装备。 （二十） 　　 这里是边境上的一个深山老林，一行人闷着头赶路。张起灵背着装备，冷着脸走在最前面。“小哥，前面就是了。”胖子气喘嘘嘘的指了指前面一片较矮的灌木丛。张起灵淡淡的点点头，胖子回身招呼身后的人赶紧跟上。 　　 到了事先探测好的地方，一群人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原始森林中穿行总是要比走平地累很多。胖子递给张起灵一支烟，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树枝点燃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嘿，想不到我胖爷还能跟小哥再倒一次斗，想着真他娘的舒心！” 　　 张起灵还是一如既往的闷，右手夹着烟，盯着哔哔啵啵的火堆发呆。胖子看了看闪着星光的天空，扯开嘴角笑：“要是天真能一起来就好了，咱三个铁兄弟可就凑齐了。”说了这话忽然又觉得不妥当，忙看向张起灵。 见他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像尊雕像一样坐在那里。胖子把烟蒂扔进火里，往张起灵的方向靠了靠。从身后的柴堆里拿了一根树枝，扒拉着火堆。“小哥，别怪兄弟我话多，有些事情旁观者清，要是我不跟你说说，我觉得这一辈子没人会跟你说这些了。” 　　 胖子把手上的树枝扔进火里转头看着张起灵，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温暖一片。张起灵失神的眼神聚拢在胖子脸上，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胖子叹口气，接着说：“胖爷我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但是天真这样的人真的是世间仅有的。不知道你是什么感觉，反正我是把天真当做自家弟弟来疼的，他就是有这么个让人心疼的气质。你是没见他结婚那天的表情，不怕你笑话，我中途跑到厕所哭了，天真真他娘的让人心酸死了！” 　　 张起灵依旧一动不动，好像胖子说的那个人他根本不认识。胖子对他这种态度已经习以为常，又点了一支烟叼着，慢慢抽了一口，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 “我知道对于小哥来说，那些秘密更重要，不然你也不会扔下小天真跑去看那破门。但既然你回来了，让天真见到你了……他的心思你也知道。做事要讲情理，你看这‘情’字还放在‘理’字前面呢，你怎么就为了理字放弃了天真守了那么多年的情呢？你说，小天真他要多伤心？” 　　 胖子敏锐的感觉到张起灵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张起灵垂着头，一直没有说话。胖子知道，今天他说的话张起灵是听进去了，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最后能成什么样子，得看他们。 　　 “对了，跟吴邪结婚的那女人不是什么好鸟。”回去睡觉的胖子忽然转头对张起灵说了一句，说完钻进帐篷睡觉去了。 　　 张起灵看着渐渐熄灭的火堆，伸手往里面加了一大把柴，看着火舌慢慢的点燃新的柴火。胖子说的话，他都听了也都记着了。 现在他无比痛恨在以往的岁月里，自己没有关注过“感情”这种东西。所以说，只凭借着野兽一样的直觉是不能在人类社会很好的生活的，至少，因为他只会依靠直觉，做了错事，害了吴邪。 　　 伸手摸到腰间那把匕首，吴邪之前做的事情，明摆着是不想让他再下斗，可是，最后还是给他送来了很多装备。 张起灵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刃反着寒光。忽然想起那天吴邪愤怒的样子，现在，他似乎有点了解吴邪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就像胖子说的，很多事情不是靠理能说明的，他与吴邪之间，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于讲理才走到这一步的？ 　　 此时，在距离张起灵一千多公里的地方，吴邪坐在红木椅里盯着前面的男人。小海站在一边，没有什么表情，却隐隐有一分凌厉。 　　 “你说的都是真的？”吴邪端起茶杯，吹开上面的茶末，浅浅的抿了一口。站在他身前的男人狠狠的点了点头，没敢看吴邪。“小海，按说好的给他，你可以走了。” 　　 那男人跟着小海出去了，吴邪放下茶杯，捏捏眉心。最近盘口上老是出事情，前些天是账目，现在居然有不少盘口收到了假货！这还得了，他们这一行靠的就是眼力，居然收到了普通人都能看出来的假货！问那些老伙计还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倒是有趣了！ 　　 “三爷，办妥了。”小海进来，脸上带了笑意，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如果因为这个年轻人的笑容就轻看了他。那他就会带着这样的笑容告诉你，笑的天真的人一定不是真的天真！从某些方面来说，这点和吴邪很像。 　　 吴邪点点头，站起来锤锤僵硬的肩膀，走到窗前，看着远处一片灯火辉煌。“胖子借去的伙计……”吴邪淡淡的飘出一句，小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问那些伙计怎么了，看他的样子，怕是在当心那个张爷。 　　 “都是老手，不敢说帮得上张爷的忙，至少不会拖他后腿。” 　　 小海的解释让吴邪一怔，他刚才问了那些人的情况了？也许真的问了，他不记得刚才走神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了。也许，真的是在想张起灵呢。想不到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张起灵最重，又或者，一直都是他最重。只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自己刻意的要求自己忘记他。 　　 “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那我先走了，三爷早点休息。” 　　 小海走后，屋子里一片静谧。吴邪在窗前站了好一会，犹豫着是回哪个家。自从爸爸去世之后，妈妈就搬到别墅跟他住在一起，按理来说，他该回那里。也因为妈妈在那里，他不得不跟那个女人睡同一张床。 可是……吴邪叹口气，无力的垂下手。他能怎么办，难不成还真的跑去溪苑？ （二十一） 　　 阴冷潮湿的墓道，踩着脚下七零八落的铁箭缓缓向前。一群人依旧是张起灵打头，这一次却要好很多，没有人在这里丢了性命，也只是张起灵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浅浅的伤而已。 　　 “到了！”队伍里发出兴奋的欢呼，刚才还是警惕的神经瞬间就放下了。张起灵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并不参与他们洗劫明器的行列。 　　 “小哥，给你！”胖子扔过来一件东西，张起灵反手一抓，是一只玉镯。不明所以的看向胖子，胖子嘿嘿一笑，朝他挤眉弄眼道：“小哥你现在可是吴家的伙计，不拿东西对不起东家。胖爷我觉得这个玉镯正好能给你哄哄家里那个小媳妇，你就收着吧！” 　　 张起灵收回了想要扔回玉镯的手，低头看着手里那支通透的玉镯。自从认识他以后，下斗都是一起的，也没想过给他带点什么东西。不知道是听谁说过，吴邪喜欢玉。这只玉镯是料子很好，算的上是极品了。真的给吴邪带去？摩挲着温润的镯子，张起灵眯着眼想了一会，把它收进了口袋里， 　　 四周一片漆黑，空气中飘散着难闻的腐臭味。细细一听，似乎还有爪子挠墙的声音。吴邪睁大了眼睛看那个方向，那里有人背对着他，那个人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 　　 忽然，胸口一疼，吴邪低头一看，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能透过自己的胸口看到身后一片恶心的腐尸。吴邪忽然就笑了，捂着胸口笑得眼泪直流。 　　 所有的痛苦瞬间消散，吴邪慢慢的睁开眼睛，嘴角还挂着笑。果然是做梦，这个梦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从当初的痛不欲生到现在的淡然，吴邪早就习惯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小海。”朝外喊了一声，没人回答，吴邪这才想起来，小海出去办事了。现在吴家的生意出了点小事情，为了能引蛇出洞，吴邪不得不闲下来。这闲下来真的就太闲了，没有事情做还真的不习惯。 　　 靠在躺椅上想了想，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拎起钥匙就走。女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在他面前：“你要去哪里？” 　　 吴邪皱眉，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了妈妈不在。凑到那女人面前，盯着她：“去找你的把柄！”女人没想到吴邪说得这么直接，愣在原地。吴邪冷哼一声，越过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吴邪把车停在离溪苑不远的一个小区里，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的走过去。远远的看着那幢白色的小楼，随着距离的增进，一点一点的放大，从一开始的轮廓模糊到能看清窗子和门。每近一点，吴邪心跳就快一分，明明那里没有他想要见的人，可只要想到那里是他的家，吴邪就觉得很紧张。 　　 每一次相见，起先的时候都是好的，可最后总是不欢而散。吴邪常在怀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这样霸道的困住张起灵，不能逼他正视自己的感情不说，反而会害他对自己厌恶？可是，不这样做他又能怎么办呢？那个人太过于强大，除了用他自己的许诺约束他，吴邪实在想不出还能用什么办法让他留下来。 　　 来到走廊，坐在花台边上看着白色的小花。吴邪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的点小心思会不会被人看破。吴家的三爷居然用这个幼稚的方式宣告所有权，花语这种事情，除了有特别偏好的人能知道，还有谁能了解呢？ 　　 张起灵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吴邪坐在花台边，穿着许久未见他穿的T恤牛仔裤，一脸怀念的摩挲着茉莉花。 “吴邪。”这一次，是张起先叫了他。原因是他不想看见吴邪眼里那种深深的怀念！吴邪听到声音，先是摸上腰上的匕首才抬起头来，看到是张起灵，短暂的诧异后又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回来啦！”说完站起来，走到张起灵身边替他拿下还在背上的背包，示意他开门。吴邪的靠近带来一阵花香，张起灵心头一跳，不自然的别开头。掏钥匙的时候指尖触到那个手镯，转头对吴邪说：“手给我。” 　　 “啊？”吴邪还没有反应过来，左手就被张起灵拉过去，张起灵握着吴邪的手掌，微微用力，疼的吴邪呲牙咧嘴：“嗷！小哥你干嘛！”疼痛只是一瞬间，等张起灵放开他之后，吴邪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被套进了个玉镯。 盯着那只漂亮的玉镯好半天，吴邪眉角抽搐好一阵，转头对着屋子里大喊：“小爷我不是女人！他娘的张起灵你送小爷镯子搞球啊！”说完风风火火的蹿进屋子，追着张起灵打过去。 　　 张起灵微微勾起嘴角，脚下的步子一点都没有减慢，在吴邪追上他的时候恰好关上卫生间的门。气得吴邪在外面拿着沙发撒气。对着沙发发泄了一通，吴邪气馁的摔进沙发里，休息了一下，抬起手，看自己的手腕上挂着一个环。 玉镯本来就是女人的饰物，尺寸相较来说要小，可惜吴邪不在那个不合适的范围之内。吴邪盯着手背上一条红色的痕迹，那是把镯子戴进去留下的。又看看圈在自己手腕上莹润的手镯，单是这样看，并不觉得小了，称着他瘦瘦白白的手腕还真的很好看！ 　　 吴邪不禁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一个男人对着自己带着手镯的手腕称赞，他又不是变态！右手抓着手镯拼命的往外拉，手都被磨了一片红也没能把它取下来。吴邪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张起灵！给我把这个东西取下来！” 　　 透过水雾，吴邪看到张起灵白皙的背脊。张起灵没想到吴邪这么暴力，直接闯进来，微微侧了身挡住他的视线。 “什么？”淡淡声音，好像真的知道吴邪说的是什么。张起灵的小动作没有躲过吴邪的视线，他三两步跨到张起灵面前，掰过他的肩膀，果然，这次他还是受伤了。 　　 “你！受伤了还洗屁的澡啊！感染了怎么办？”吴邪气结，扯过一旁的毛巾扔给张起灵，拖着他往外走。 张起灵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看着吴邪拉着自己的手上挂着的手镯，抿起嘴角，偷偷的笑了。 （二十二） 　　 张起灵这次受的伤不严重，只是划开了一个口子。跟以前的比起来，真的小巫见大巫，可吴邪还是觉得有口气梗在胸口难受，给张起灵包扎的手劲也就加重了。 可张起灵就像没有感受到一样，侧着头专心的看吴邪戴着玉镯的手：手背上还有点红，白皙的肌肤，通透的绿，看起来真的很协调。张起灵伸手拨了一下镯子，看它在吴邪手腕上转了一圈，想到胖子的话，忽然觉得很开心。 　　 吴邪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他笑的样子。吴邪瞬间就愣住了，张起灵那样的笑容，怎么讲呢，好像一个小孩子恶作剧成功后开心的笑，晶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吴邪瞟瞟挂在手腕上的镯子，淡淡的开口：“送我的？” 　　 “嗯。”张起灵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他知道送吴邪这样的东西不合适，可心里还是有一些小期待，如果吴邪能因为这个是他送的，所以尽管是个镯子也留着，他会很开心的。 　　 张起灵看收拾药品的吴邪不时的甩甩手，似乎很不习惯手上忽然多了这么个东西，“等会儿我帮你取下来。”吴邪没有搭话，收拾好了东西坐回张起灵面前，把手举到两人之间，又问：“真的是送给我的？” 　　 张起灵看着他，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的抚摸着被镯子磨出来的红痕。手背上传来刺刺的疼，吴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这是张起灵送他的第一件礼物，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送他个镯子，但…… 　　 “你忍一下。”张起灵一手捏着吴邪的手，一手握着镯子，抬头对吴邪说。 就在张起灵要发力的时候，吴邪没由来的心一慌，伸手按住了他，“不要！” 张起灵诧异的看向他，喊出口后吴邪也觉得唐突了，别开头支支吾吾的半天挤出一句话：“又没说不要，也没人规定男人不准戴玉镯。” 　　 手被又重新被包裹起来，想到自己就这样心甘情愿的套上一个男人送的手镯，吴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了笑，心里有些别扭又带着点小幸福。调整好表情，转过头遇到张起灵微微带笑的眼睛，吴邪的脸又红了。想抽回手，却被张起灵握得更紧。 看着吴邪绯红的脸颊，现在的他犹如初见时的青涩。张起灵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伸手抚上他的脸，深深的望进吴邪的眼底，看到他眼底那抹感动。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张起灵能闻到吴邪身上清淡的茉莉花香。 　　 你是我的，花语是这样吗？就算沉浸在这个身不由己的世界里还如茉莉花般轻灵淡雅的你，是我的吗？ 　　 张起灵轻轻的印上吴邪柔软唇，像对待易碎的花瓣一样细细的摩擦着，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这般亲昵，超过以往所有的碰触，吴邪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呼吸就吹散了这心与心的交触。 睁大着眼看近在咫尺的张起灵的脸，看见他纤长的睫毛，看见他挺直的鼻梁。感受着他温柔的触碰，还有他身上淡淡的体香。这样的温暖，是吴邪这辈子的追求，一个人摸爬滚打这么久，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刻。 　　 他能与张起灵，毫无负担的在一起。 　　 张起灵轻轻环住吴邪，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能确定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吴邪现在是什么身份，只要他张起灵还在，吴邪的那份天真就还在。吴邪是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那张起灵就是吴邪天真的证明。 　　 “小哥。”吴邪趴在张起灵肩头，眼前一片模糊，声音哽咽到不行。张起灵拍拍他的后背，想了想，扶住他的后脑，把吴邪整个嵌入怀里，“吴邪，对不起，我会在这里等你。” 　　 有的事情已经成定局，他张起灵无力改变，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吴邪。等他能卸下一身的责任，与他相守的时候。也许那需要很多年，也许就是一辈子。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就算等到古稀之年，他张起灵也会怀抱着他，陪他一起入土。 　　 吴邪说的对，这是他欠他的，他愿意用一生来偿还！ 　　 睡了一觉，身体的疲惫统统赶走了。张起灵揉揉眼睛坐起来，身上盖着小毯子，吴邪不在这里。外面已经完全黑了，这一觉睡的安心，张起灵无奈，这样的警觉性要是放在其他地方，他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外面传来细微的掘土声，张起灵奇怪，出了门，看见吴邪在前不久才建好的小花园里弯着身子，不知道在种什么。 　　 “小哥，你醒啦！”吴邪放下手中的小铲子，朝张起灵咧嘴一笑。 “种什么？”吴邪把一团黑色的块茎扔进小土坑里，把一边的土认真的填回去，末了还细心的撒上水。一切妥当了，吴邪拍拍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张起灵也不追问，走到一边的花台伸手摘了一朵小白花，在吴邪诧异的眼神中卡在他的头发里。看吴邪顶着一朵小花，呆呆的表情，张起灵好笑的捏捏他的脸颊。 吴邪呆愣愣的看着张起灵满眼的笑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卡在发间的花，“小哥？”吴邪心跳到不行，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张起灵只是单纯的想恶作剧一把，想看自己顶着一朵花是什么傻样，不是知道了他种这些茉莉的用意，反过来用在他身上的，对不对？ 　　 吴邪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心慌意乱，想把花拿下来又不敢，手僵了半天，最后还是张起灵拉下他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回去吧。” 　　 “不！”吴邪一瞪眼，甩开张起灵的手进了屋。张起灵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皱皱眉。他能轻松的对付粽子，能冷着脸吓退其他人，可是面对吴邪，他既不能动手，吴邪也不畏惧他的冷面，他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 吴邪进了屋先是躺在沙发上，盖着刚才张起灵盖的小毯子看电视。张起灵见他真的不打算走了，无奈的叹口气，进厨房给他们做了简单的晚饭，两人吃了，张起灵坐在沙发上陪吴邪看电视。 　　 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消逝。“小哥，你睡觉去吧。”吴邪在沙发上翻了一个身，被子蒙着头闷闷的对张起灵说。张起灵抬眼看看墙上的钟，的确很晚了。这个小楼只有一间房间，吴邪这样是要让自己睡房间他睡沙发？ 　　 吴邪躺了一会，见张起灵不动又催促道：“你下地那么辛苦，我在这里将就一晚就是了。”说完又转过头，继续睡了。 张起灵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房间。边脱衣服边想，今天的吴邪好奇怪，要是按照以前的，他不该是赖在房间不出去的吗？像是要验证他的想法，张起灵才把衣服脱了，掀开被子，门口迅速闪进一个人影，门“咔哒”一声就上锁了。 （二十三） 　　 吴邪一个扑身扑到床上，动作迅速的拉开被子钻进去，这组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连张起灵也目瞪口呆。“嘿嘿，门我锁好了，咱睡觉吧！”吴邪伸出个头对愣在一边的张起灵嘿嘿一笑，一手抓着被子，一手伸出去拉他。 　　 “吴邪。”张起灵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看着一脸期待的吴邪，他真的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吴邪？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吴邪眨巴着眼，拍拍胸脯保证。 张起灵愣了一下，该说这句话的，不该是他吗？僵持了一下，他还是睡在了吴邪身边。 　　 卧室里恢复了安静，张起灵僵直着身体，尽量不让自己接触到身边的吴邪。不知道过了过久，吴邪的呼吸渐渐平稳。 张起灵暗暗松了一口气，才转身却看到吴邪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吴邪见张起灵终于转过身，趁着他愣住的时候身体一缩就缩到他怀里，伸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想你了，抱抱。” 　　 腰上搭着吴邪的手臂，颈窝处塞着他的脑袋，他说话的时候，柔软的嘴唇轻轻的扫过他的侧颈，张起灵脑袋瞬间空白。过了很久，张起灵又一次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吴邪，抱在怀里。罢了，这样小心翼翼，难受的不只是吴邪。 　　 清早，吴邪是被手机吵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是靠在张起灵怀里，吴邪盯着眼前白花花的皮肤傻笑一阵，闭着眼睛假装没醒。 “吴邪，电话。”张起灵推推吴邪，把电话递给他。既然都这样了，吴邪不得不醒过来，万般不情愿的接起电话。 　　 “谁啊？” 　　 “三爷，事情有头绪了！”电话那头是小海，虽然压着声音，吴邪还是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兴奋。 吴邪拿着电话，勾起嘴角，“哦？是吗？等我过去看看。” 吴邪说完挂了电话，放开压着张起灵的手脚，趁他还没有起床，飞快的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吻，“小哥早安！我有事先出去了！” 吴邪心情很不错，哼着小曲收拾好自己，颠颠的跑出去了。张起灵倚在门口，看远去的吴邪手上晃动的手镯，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三爷，你来了。”吴邪朝身边的人点点头，“怎么样？”现在的他是三爷，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都不是在张起灵面前的那种无赖。边往里面走，身边的人边给他介绍事情的经过。 这些事情无非是看谁够狠而已，那边暗中动手脚的人用钱买通了一些人，那他们反过来再买回来不就是。吴邪时不时的应着，进到了里间，小海正往一个人身上泼水。 　　 吴邪坐在一边，撑着下颚看小海折磨那个人。那人脸上青青紫紫，看样子是受了很多刑了。被泼了一脸的水，那人醒了，醒来后看了看吴邪，挣扎着要起来，才爬起来又被小海一脚踹回地上躺着。吴邪做了个手势阻止了小海的动作，蹲在那个人面前，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扬起脸问：“听说你家里有个儿子在上初中？” 　　 那人原本一脸不屑，听到吴邪的话瞳孔一缩，浑身颤抖起来：“三……三爷，是我不对，您要知道什么问我就是。” 吴邪满意的收了手，旁边的人递上干净的帕子，吴邪边擦手边坐回去，“小海，带他下去，顺便接他儿子过来做做客。” 　　 “三爷！我求您，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您啦！” 　　 吴邪不理会那人临走时的嘶吼，蹙着眉在想什么。思忖了一阵，吴邪朝一旁的人招招手：“我总觉得那些人这么做有些奇怪，最近盯紧了，最好别处差错。” 这样的事情每隔几年都会发生，谁也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不是。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吴邪有感觉，这些人早有预谋，做事滴水不漏不说，现在被发现了居然还不收手。不怕拿不下他们，就怕这些人豁出去惹了条子，那可就不好玩了。 　　 就像吴邪当心的那样，先是最初被吴邪找到打探消息的那个人死在了自己家里，然后是有个儿子的那个人连同他儿子一起死在一个小胡同里。不巧的是，杀人灭口的人恰好是吴家盘口上的人。当然，吴邪再狠也不会这样草菅人命，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栽赃。 因为短期内出现了这么多命案，吴家的生意毫不意外的被条子盯上了。坏消息不止这些，不过几天，渐渐的有买家退了单子。退单的客户中甚至有合作多年的老客户。这样一来，吴家的损失飙升至四成。低下的盘口都慌了乱了，吴邪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在难得休息的时候，吴邪接到了吴妈妈打来的电话，非要让他回家吃饭。吴邪本来想拒绝的，又想到从爸爸去世就没能好好的陪陪妈妈，便答应了。 　　 回到家才进家门，吴妈妈的声音就从厨房传来：“儿子，回来啦！你先坐一会，这里马上就好了。”吴邪扫了一眼屋子，看那女人不在就松了口气。 　　 “小邪，快过来，妈今天给你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吴妈妈从厨房里端来最后一道菜，吴邪连忙从她手上接过来，“妈，就我们两个人，你就不要做这么多菜了嘛。”吴妈妈拍拍他道：“嘿，你个傻孩子，哪次不是嚷嚷着要吃妈做的菜。难得给你做一次你还不乐意了你！” 　　 吴邪呵呵一笑，把吴妈妈按回凳子上，拖了椅子坐在她身边，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肉。“我这不是心疼您么，妈做的菜再多也不多！”吴妈妈被逗得掩嘴偷笑，轻轻戳了一下吴邪的脑袋，嗔怪的骂了一句。吴邪在一边傻笑，一边把吴妈妈给他夹的菜全部吃了。 　　 整个晚饭，其乐融融。吴邪已经快记不清上一次这么认真的陪妈妈吃饭是什么时候了，生意上出了事，他知道妈妈用她的方式再给自己打气。看着妈妈鬓角的白发，看着她不再年轻的面容，那双曾经风情万种的眼里全是对儿子的爱。吴邪心里真的很暖，红了眼眶，放下筷子，伸手抱住吴妈妈：“妈，谢谢你！” 　　 “傻孩子，妈就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意的事咱不急，慢慢来，妈相信你！”吴妈妈擦擦眼泪，拍拍吴邪的背脊。儿子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作为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儿女安好。看到他们开开心心，幸幸福福的，比什么都重要。 “好啦，赶快吃，呆会儿菜凉了！”吴邪像小时候一样在吴妈妈身上蹭了蹭才放开，伸手给她盛汤。随着动作，手腕上的那抹绿滑下来，吴妈妈奇怪的看清吴邪手上的是个镯子，有些哭笑不得。 　　 “小邪，你怎么……怎么带个女孩子家的东西？”吴邪见赶忙把手镯放回袖子里，尴尬的笑笑没说话。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吴邪脸上稍瞬即逝的小甜蜜被吴妈妈看在眼底。盯着那只镯子看了一会，吴妈妈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是他给你的？” 　　 吴邪喝汤的手一顿，慢慢放下勺子，拨了拨手镯，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一脸担心的吴妈妈，“妈，我……”吴妈妈打断了他的话，拉着他的手，皱着眉头说：“儿子，听妈一句劝，你跟他不可能的。当初爸妈那样逼你，不是不心疼你。可你要知道，你们，你们都是男人。你想过没有，要是你们在一起会遇到多少阻碍？妈不希望你凭白受这份苦，妈不希望你被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小苏是个好姑娘，既然都结婚了，妈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对她。” 　　 吴邪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说：“妈，她……就是小苏真的这么好？”吴妈妈被吴邪的话问愣住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吴邪拍拍吴妈妈的手，安慰道：“妈，没事，我这不是在问你吗？” 　　 吴妈妈狐疑的看着吴邪，她还是觉得吴邪刚才话里有话。不过她的顾虑被吴邪三两言打发了，没一会儿，母子两个又讲的开开心心。 （二十四） 　　 吴妈妈高高兴兴的回房间去了，吴邪枕着手躺在床上，想着最近的这些事情。他有感觉，这些事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那女人十多岁成了孤儿，她爸爸是吴爸爸的旧友，因为这样老两口把她当做亲闺女一样疼。 吴邪翻了个身，如果真的跟她有关系，那妈妈知道了该多伤心！烦躁的又翻个身，被手镯咯到耳朵，吴邪把手举眼前，看那只手镯套在自己手上，伸手拨了一圈，想到那个男人，怎么也忍不住想听听他声音。 掏出电话，拨通。那边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了，吴邪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要打好几次的，接这么快难道是一直带着电话的？ 　　 吴邪无法想象张起灵身边随时带着电话是什么样子，“吴邪？”吴邪想的出神，张起灵先唤了一声。吴邪回过神，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横在眼前，边讲电话边看渐渐被自己熟悉的手镯。 　　 “啊，小哥，你还没睡啊？” 　　 “嗯。”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才传来张起灵低低的回答，吴邪心里暗自吐糟，着闷油瓶还真的闷到一定程度了，不过想想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电话里聊天，吴邪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们这样……是不是在谈恋爱？ 　　 吴邪想了想，翻过身趴在床上又说：“小哥，这段时间先不要下地了，行不？”吴邪这是没话找话，他就想知道张起灵对这种没有明显目的的电话会怎么回答。 如他所料的，电话那头过了一会张起灵才应了一声。听到张起灵有些无奈的声音，吴邪趴在床上哼哧哼哧的笑，他能想象到张起灵肯定是拿着电话，皱着眉，很无奈的样子。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啊？”与张起灵相处的日子不是在斗里就是在医院，对于他的业余生活，吴邪一点都不了解。他想象不出来，张起灵这样的冰山脸会有其他的爱好。 　　 这一次张起灵答的快，依然很简洁：“看书。” 看书？吴邪傻掉了，他脑海中浮现出张起灵斜斜靠在床上，大手里捏着一本莎士比亚的情景。吴邪被自己的想象弄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他真的没想到张起灵会用看书来打发时间，他还以为他会在做俯卧撑或者蹲马步什么的，就像电影里那些武林高手，除了练功杀人就是杀人练功！ 　　 “吴邪，你不开心。”张起灵用的是陈述句，他原本就低沉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更有磁性了，吴邪被他说的一愣，蜷起身子，低低的笑了。 　　 “嗯，不开心！”在张起灵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的时候，吴邪又说：“想你了，你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吴邪眼泪就掉下来了，可嘴角还是上扬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张起灵面前他这么软弱，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会往下流。其实，他真的很不开心！他不想一个人扛着这么多的事情，整天挂着假笑，或威胁或奉承，忙的脚不沾地去处理那些事情。 　　 他就想呆在他的小古董店里，找找王盟的茬，抱怨一下张起灵又失踪了，然后在某一天看见他浑身是泥的出现的家里。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默，吴邪知道张起灵在听。他不说话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也不要他的回答，他只要听着就好。抹了一把眼泪，吴邪清清喉咙：“我想你了，那你想我没？”说真的，吴邪只是随口调侃一下，他压根没想过张起灵会回答。 可那边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了一会，吴邪甚至能感觉到，张起灵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他说：“想。” 　　 就像被施了魔法，吴邪惊得眼泪都忘记流，感动都忘记了。顿了一秒，吴邪嘴角越扬越高，最后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开心直接从床上蹦起来，几乎是飘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好像张起灵就在那里。 　　 张起灵把手里的书放回床头，躺回床上，听着电话里吴邪雀跃的声音。那种说话的语气是自己最熟悉的，没有三爷的沉稳内敛。咋咋呼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 有多久没有听到吴邪这么开心的声音了？被他的开心感染，张起灵难得的一直保持着微笑。 他听吴邪在电话那头抱怨手下的人笨，抱怨外面的饭菜难吃，抱怨那些老头子狡猾……就像当初在西泠印社的时候，吴邪也爱对着沉默的张起灵絮絮叨叨的讲一些小事。 讲了不知道多久，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张起灵以为是电话没电，可并不是。想到吴邪现在的身份，张起灵有些担心，该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吴邪？” 　　 “张起灵，你说当初要是你没有放开我的手该多好。”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张起灵慢慢放缓了呼吸，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脏的抽痛。如果当初……可惜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对不……”道歉已经变成习惯，似乎说多了真的就能弥补，可惜吴邪不喜欢听他说。 “没有对不起！我心甘情愿的，不怪你。”吴邪叹了一口气，语气里的淡然让张起灵握紧了拳。 吴邪从来对他说的都是“这是你欠我的”，霸道到不可理喻！如今他说这句话，是放弃了吗？无法描述的恐慌袭来，张起灵脑袋一片混沌。 　　 这段时间来，吴邪的坚持不懈就像他的灯塔，在他迷茫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吴邪的执念一直稳着他的心，如今吴邪说这句话，没有了灯塔，他要怎么办？ 　　 “吴邪！”张起灵急急叫道，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只是不希望在他还没有找到正确的路的时候吴邪先走了！可是，最先说离开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嗯？怎么啦？”吴邪那头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就像两个熟识的友人之间的对话，没有亲昵，没有责难，平淡如水。张起灵忽然说不出话来，要他怎么说呢？他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搞不清楚，他又能跟吴邪讲什么？ 　　 仿佛被抽走了所以的力气，张起灵无力的陷在床上，“很晚了，睡觉吧。”最终，他只能说这么一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晚安。”吴邪这么说的，他没有像之前任何一次要离开一样，语气眼神里全是依赖不舍，他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声晚安。 　　 晚安，张起灵！ （二十五） 　　 管家再一次来到溪苑的时候，张起灵正在给吴邪前些天种的黑球浇水。一个帅气的男人拎着一只粉红色的花洒，面无表情的浇水，看到这样震撼的画面，管家没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张起灵斜了他一眼，放下花洒坐回椅子里继续看书。管家吹了个口哨，这个酷哥还是一样的臭屁。把吴邪吩咐带过来的东西放到屋子里，管家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张起灵身边，伸长脖子看他手里的书。张起灵“啪”一声合起书，直起身子冷冷的看着他，管家挂上职业笑容，谦逊有礼的说：“张先生好兴致，可怜三爷忙得连尿尿的时间都没有。” 　　 张起灵眉脚一抽，这个人脑袋不好使么？管家看张起灵黑了脸，咂咂嘴瞥向一边的茉莉，“你送三爷花没有？要是还没有得抓紧时间了！”张起灵忍住捏死他的冲动，如他所愿的开口问他：“吴邪怎么了？” 　　 管家“唰”的转过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纯真的让人背后发毛。“是你主动问的，不是我忍不住告诉你的哦！事情是这样的，盘口出了大事，三爷亏了很多很多很多！啧啧，那些人真狠，三爷怕是得掉一层皮！” 张起灵眯起眼睛，他才不相信这个人拐弯抹角的就是告诉自己吴邪有多忙。“要我做什么？” 管家一听，来了劲，凑到张起灵耳边神神秘秘的说：“听那些人说，要劳烦张先生下个斗，取了那东西就收手。” 　　 下斗？这么简单？张起灵疑惑的看向管家，那家伙又凑上来，才想开口，电话忽然响了。“三爷。”声音又恢复了规规矩矩，他边接电话边朝张起灵做了个手势，小跑着走了。张起灵冷冷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思索。 　　 这个人……不简单，这件事情他参与了多少，张起灵也看不透。连他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有人会找他下斗是真的，为难吴邪只是为了胁迫自己不得不下斗怕是假的。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并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张起灵猜测，没过多久就有人来送信，那是一个地址。张起灵看着手上的小纸片，蹙眉沉思。下斗他没什么怕的，但他在担心这后面隐藏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先拨通了吴邪的电话，可惜没人人接听。 又想了一会，张起灵背好装备往纸片上的地址赶去。不管是有什么原因，吴邪在自己的地盘上危险的事情要小很多。张起灵相信，就算有事吴邪也能应付过来的。 　　 “三爷！”小海火急燎燎的冲进来，吴邪脸色一凝，放下手中的资料看向他。小海虽然年轻，但绝对是一个沉稳的人。能让他这么失态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小海也顾不得是否打扰了吴邪，急急的开口：“张爷不见了！” 　　 “什么？”吴邪惊得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手背被烫红了一片也来不及看，抓着小海，声音都变了。小海吸了口气又说：“盘口那边比较忙，没注意溪苑那边的事。今天早上才发现张爷不见了，装备也不见了，我估计是那些人找上他了。” 　　 那些人？吴邪急忙掏出电话，这些天太忙，没注意电话。这一看，果然是有未接。翻开记录，熟悉的号码刺痛了他的眼睛。张起灵真的打过电话，为什么没有接到？吴邪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张起灵打电话的那个时间自己在干什么，盯着电话看了一会，慌乱的情绪慢慢平息。反拨回去，无法接通。 　　 小海安静的站在一边，吴邪思考了一会转头跟他说：“盘口那边不要放松，另外拨几个人找他的下落。”小海点头，脸上是难得的正色，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不得不说那些人手段了得，居然在这个关口找上张起灵。看着吴邪鬓角落下的汗和他紧抿的嘴唇，小海心里也有些着急，要是那个张爷出了什么事，三爷怕是会疯了。 　　 小海走后，吴邪想了很久。这次的事情因为被条子盯上，所以事情都得低调处理，这样就会慢很多。原本他是想慢慢来，跟这些人耗到底，谁想到他们居然找上了张起灵！想到这里，吴邪拨通了胖子的电话，在张起灵回来后明确知道他的下落并一起合作过的只有他。 　　 “胖子，知道小哥去哪里了么？”胖子正在和人谈生意，看是天真的电话原本还想调侃几句，听他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也收起了玩笑的心，避开生人问：“不知道，没跟我联系，怎么了？”小哥就是天真的命啊，小哥都弄丢了，天真还不得急死？ 　　 吴邪也知道如果张起灵是跟胖子出去的，不会不让自己知道，并简要的把情况跟胖子说了。胖子那头沉吟了一会才开口：“我帮你找小哥，条子那些事儿，你还得找找解九爷。”吴邪一听胖子的分析也镇静下来，又跟他讨论了一下就挂了电话。 　　 找小花吴邪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这是吴家的事情，不能什么都靠小花。把所有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吴邪找出先后主次，决定还是先找那些合作多年的老客户谈谈。打定主意，吴邪叫上另外几个得力的助手准备出发。 　　 有人敢在吴家三爷下对他的人动手，吴邪要他们知道这是一件玩命的事！ （二十六） 　　 院子里有不大的池塘，肥硕的锦鲤摆动着尾巴慢悠悠的在水底游荡，当真是有悠闲至极。水影倒影在白色的屋顶上，像是屋顶也有了一个池塘，波光粼粼。 　　 “那么赵老，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吴邪并着膝盖，额抵双手，行了一个标准的日式大礼。在他面前的老人一身灰色的日式浴袍，对着吴邪点点头，做了送客的手势。 　　 终于出了那日式的小院，小海一边活动着跪麻了的腿，一边在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那个崇洋媚外的老头。吴邪笑笑，他也不喜欢那个老人，但是他是吴家最大也是合作时间最长的客户。他在吴家的生意伙伴中就像一棵常青树，只要他选择了站在吴家这边，剩下的人都会随风倒的。 　　 这件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吴邪松口气，拨通了小花的电话：“花爷，这次的事情谢了！”原本是不想在牵扯到小花，但是派出去寻找张起灵的人一直没有消息。吴邪耗不起，他怕顾此失彼。 　　 “行了吴邪，我帮你一次是帮，两次也是帮。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到是你，怎么沦落到被一个女人整的地步？”面对小花的调侃，吴邪只能笑笑，有些事情的确是他疏忽了。原本就不是自己擅长的事情，多少会出些纰漏的。 “对了，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之前婚礼上的事情……” 　　 “小邪，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帮你么？因为你有我没有的东西，说的矫情点，我希望尽我最大的力保住你的天真。”那边的解雨臣忽然降低了声音，他对吴邪总有些类似于“寄托”的感情，所以不管是由于什么理由，他都不希望吴邪丢掉他为张起灵保持着的那份天真。 　　 小花的话激起吴邪心里一阵感动，深吸一口气压住泛起的酸，“谢了！”除了道谢，吴邪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那边的小花轻笑一声：“好啦！赶紧找你家哑巴去吧。”又跟小花随口讲了几句，吴邪挂了电话，一直歪头看着飞逝的风景。 从小花那里已经知道了这次事情的主谋，不出意外的，那个女人是其中之一。她利用“三奶奶”的身份在盘口上做了不少手脚，用假货换取走了不少真货。 手底下的有些人就是爱拍马屁，对她做的事情都睁只眼闭只眼。至于她要怎么做的原因，说起来很好笑，无非就是为了心爱的男人宁愿粉身碎骨之类的。 　　 粉身碎骨吗？眼前浮现那个人握刀挡在自己跟前的样子，吴邪低头浅浅一笑，他也有一个愿意为他粉身碎骨的人呢。手指拨弄着左手的手镯，冷冷的触感像张起灵的眼神，渐渐收紧手指，握紧手镯。 　　 张起灵，你要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我吴邪也能拼了命的给你救活！ 　　 毒日头挂在天上，临时的营地里几个人歪歪倒倒的在乘凉。忽然一个年轻人抓起背包走到盗洞口，打开电筒往里照了照。见他要下去，那边的人瞬间坐起来喝道：“你要干嘛？”年轻人并没有理会他们，掂量一下背包，手撑着洞口就要跳下去。那边忽然有人跑过来拉住他：“喂！你想死吗？” 　　 “放开，你们不下去在这里等着就是。”说完挣脱那人的手沿着盗洞往里走。这个人就是跟张起灵一起来倒斗的，只是根据上面的要求，这个斗只能由张起灵一个人下去。年轻人看着前面漆黑的甬道咬咬牙，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去。多年前，在他才入行的时候，第一次下斗就差点死在里面。他还记得，当时那人毫不犹豫的救了他。这些年来，他一直想着如果有机会，他要还他一个人情！ 　　 这次的斗，很明显的是大凶的斗，只让张起灵一个人下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年轻人是不相信那么强大的人会被这样的斗难住，可是就在昨天晚上，他看见有几个人端着枪下了盗洞。那些人，明摆着是要把张起灵灭在这个斗里！ 　　 年轻人一路走得顺利，每隔一段就能看到各种被破坏的机关，甚至还看到了被扭断脖子的粽子，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到处是搏斗的痕迹。即便是看着战后的残骸也能想象这条路有多么的不容易，越往里，血腥味越重。在一个转角的墙壁上，年轻人发现了除刀以外的痕迹，那是子弹打出的坑。年轻人神经瞬间紧绷，张起灵还是着了道了么，因为之后的一路上都能看到褐色的血迹。 　　 “谁？”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人影，年轻人握紧了背后的刀。见那边的人不动，大着胆子靠近：是悄悄下地的人中的一个，此刻的他变成了一具尸体。他眼睛大睁，喉咙处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看到这人的尸体，他稍稍放心了，至少被干掉的不是张起灵。 　　 年轻人没敢耽搁，这里已经离主墓室不远了，张起灵还没出来，怕是在那里遇到麻烦了。一路急赶，年轻人渐觉觉疲惫，走完最后一段甬道，见到张起灵站在墓主棺材前。 年轻人松了口气，张起灵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依旧是站在那里，这有些奇怪。年轻人绕到他面前，先是看了一下棺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里面的尸体早就变成了白骨，不可能起尸了。 　　 “张爷，怎么了吗？”年轻人疑惑的问，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转头看张起灵这才发现他脸上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竟是失去了意识。“张爷！”年轻人连忙把张起灵放躺在地上，手触及之处一片濡湿，身体一片冰凉。年轻人心里“咯噔”一下，这怕是失血过多了。连忙打开背包找急救包，手上忽然一凉，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转头一看，是张起灵醒了，虽然气色不好，只要人还能醒来就好。 　　 张起灵隐约感觉到有人再替他处理伤口，可惜失血过多，睁开眼睛看到的也是一片漆黑，四肢已经麻木了，身体重得不像自己的，这是死亡的前兆吗？再强悍的人体也斗不过飞速的子弹，还真是人心比鬼神更恐怖。 身体已经麻木了，不知道处理伤口的人动作是轻是重，也许是很轻吧，因为身体没有自动的反抗呢，不过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失去了力气，张起灵在心里想着。眼前忽然一片温暖，张起灵眯起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小洋楼外面，他身后是馨香的茉莉。 　　 张起灵微微一笑，当真是到了弥留之际，居然让他在看到了这里。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是吴邪吗？这么晚了，他在干什么呢？张起灵想走进去，却发现身体被钉在原地动不了。几乎是刹那间的事情，眼前的一切都慢慢的化作橘黄的光点，向四处飘散。 　　 “吴邪！”张起灵急忙唤道，可这并没有阻止眼前熟悉的景物消散。先是心疼，再是释然。张起灵闭上眼，任由身体被光点包围，奇怪的是他居然感觉到了温暖。这是什么？是对吴邪的执念吗？离得那么远，怕是没有时间再回到他身边了呢。 　　 吴邪，若张起灵能活着，定会…… 　　 年轻人猛的回头，见张起灵苍白的脸上挂着微笑，那么安详幸福，隐约间带着留恋。静谧的墓室里飘出一句淡淡的叹息：吴邪，若张起灵能活着，定会…… 　　 那话似乎没完，尾声微微降调，音调平淡却意外的牵动人心，明明是叹息却让人听出满满的希翼。 　　 若能活下去，又能怎么？ （二十七） 　　 年轻人颤抖着手伸到张起灵鼻子下，没有呼吸！一瞬间像是有千军万马踏过他的脑袋，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没事什么事情比信念倒塌更让人崩溃的，他居然见证了这个神一般的男人的，死亡？这叫人怎么能相信！ 　　 “在这儿呢！”忽然有人闯进来，他朝外一声吼叫，呼啦啦挤进来一大群人。是胖子，他扫视了一圈，一把推开年轻人，脸色凝重的看了看地上的张起灵，朝门外大喊：“医生呢，他妈的给我快点！救不活这个人谁也别想活！” 　　 年轻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人以让人不敢相信的速度把这间墓室变成了临时的急救点，医生护士，连带了心脏起搏器等设备都一应俱全。胖子红着眼喘着粗气在一边看着医生护士忙做一团，还好他带来了这只队伍，不然真的只能见到小哥的尸体了。 　　 “他娘的谁给我去教训一下外面那些狗娘养的？”胖子朝手下大吼，立马有人出去了。 时间并没有因为气氛的紧张而停止，过了近两个小时，抢救才搞一个段落。看医生们脸上的表情，胖子知道小哥的命是暂时保住了。 “我们必须马上回医院，不然……”一个医生对胖子道。虽然是暂时救回了那个人的命，但是现在设备太简陋，必须马上到医院去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手术。 　　 胖子点点头，“先出去。”一群人抬着昏迷中的张起灵撤出了墓室。胖子踢了一脚被打得看不出人形的那几个人，又恶狠狠的骂了几句才掏出电话，打开通讯录翻到某个电话，犹豫了一会，狠着心拨通了。 　　 “王局，你好！我是北京的胖子，这里有件事情……” 　　 生意场上多少会跟高官牵扯上关系，胖子虽然不像解雨臣那样，身后的台子高的都可以摘仙桃了，但能说得上话的还是有几个的。挂了电话没多久，远处传来一阵轰鸣，被架着出了斗的年轻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巨大的，挂着天朝国旗的直升飞机慢慢向他们靠近。 　　 “快！都给我麻利点！”在场的人只有胖子很镇定，有条不紊的协助那严肃的军人把张起灵送上了飞机。看着远去的飞机，年轻人才从震撼中醒来。“姥姥的，这胖爷居然能请得动军……军……”念叨了半天也没能念叨出来。 他们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够坐穿牢底的，看到这么正规的军人，那不是老鼠见了猫的。随着一起上了飞机的胖子没心思管这些，担忧的看着呼吸微弱的张起灵。虽然调了直升机过来赢得了很多时间，可是小哥这个情况真不好说！ 　　 吴邪这些天总有些心神不宁，有时候谈着生意都能走神，这是以前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拉回思绪，看着眼前被吊起来的男人。就是这个人，花了不少的时间想搞垮吴家。还有他身边同样被捆起来的女人，那女人不就是吴妈妈口中的"小苏"！ 　　 “说吧，要说什么赶紧的！”小海在一边不耐烦的拍拍手上的鞭子，那男人抬起头，看着一身淡金色哑光绣纹唐装的吴邪笑道：“三爷，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干净！”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狰狞，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 吴邪淡淡的站在那里看着他，轻轻皱起眉头打量他：“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这是实话，这次的事情与其说是针对吴家，更像是针对吴邪本人。这个男人很年轻，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吴邪不记得他跟自己盘口上的人结了梁子。 那男人看着吴邪，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对，你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是老三爷！哈哈，我给他做牛做马，到头来呢，他居然让你这个二世祖接手了吴家！我不服！不服！” 　　 凄厉的喊叫充斥着每个人的脑海，吴邪不适的撇撇头。就为了这个这么拼命的对付他？真是个疯子！这边的吴邪对他的话无动于衷，那边的小海可听不得这样的话，扬起鞭子死命的抽打。一边的女人听到声音，挣扎着想要阻止，可惜她被堵了口又被蒙了眼，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声。 　　 “够了，别打了！”吴邪制止了小海，他没兴趣杀人。这一仗是他们输了，这就够了。 小海不解的转头看着吴邪，看他皱着眉出神，眼底干净得像是夏夜的星空。 “咳！三爷，你还是打吧，不然你会后悔的。”男人艰难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吴邪，吴邪眼神与他对上，渐渐敛起寒气。 “我一命换哑巴张一命可是很划算的。”男人的笑慢慢扩大，近乎疯狂的眼神一直看着吴邪。他就是不服气，为什么他的努力全部给了吴邪，他吴邪不就是仗着哑巴张嚣张吗，那就除掉那个男人，他就不信他毁不掉这个装模作样的三爷！对，就是装模作样，明明是个恶棍还要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他看着恶心！ 　　 吴邪紧了紧手想说些什么，电话忽然响起来。吴邪看着屏幕呆了一秒，有些不敢接胖子的电话。“三爷？”小海看他脸色不对，有些担心。吴邪摆摆手，接起电话：“胖子？” 　　 除了第一句话，吴邪之后一直听着电话不言不语。过了一会，他挂了电话转头对小海说：“明天胖子会过来，我有事先走了，你继续处理这件事，人不死就行。”说完推开门走出去，小海奇怪于他过于平静的语调和表情。 　　 果然，门才关上就听到一阵惊呼：“三爷！”小海立即冲出去，吴邪紧闭着眼晕倒在地，惨白的下颚挂着一丝血迹，竟是生生的咬破了唇。 （二十八） 　　 吴邪站在手术室外整整五个小时，他身边是一脸苦着脸的胖子。胖子看看吴邪又看看手术室的门，嘴张了张，叹口气对吴邪说“天真，我知道你担心，别老那站着了，过来坐会儿。”其实这句话他在这段时间里说了不下十次了，可每次吴邪都是摇摇头，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固执的看着紧闭的手术室。 　　 “小邪！”吴妈妈忽然出现，急急的朝这边走来。胖子站起来，“伯母！”吴妈妈朝胖子点点头，担心的看着吴邪。才两天不见，吴邪居然瘦了一大圈！整张脸只看得到那双晶亮的眼睛。 　　 吴妈妈的到来多少唤回了吴邪的神智，他怔怔的看着吴妈妈，失神的眼睛慢慢聚焦。看清是吴妈妈之后扯出一个笑，“妈，你怎么来了？”看到吴邪憔悴的面容，吴妈妈心疼不已。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小苏忽然不见了，听说那个张起灵差点就死了。吴邪一直在医院，她担心他就来看看，可他这个样子……怎么会憔悴成这个样子？吴妈妈心疼的摸摸他的脸，“儿子，你这样妈心疼。” 　　 吴邪拉下妈妈的手，依旧是对她笑：“妈，我真没事，你回去吧。”吴妈妈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来人打断了。 　　 “请问，是吴家三爷吗？” 　　 胖子回头，见来人有点眼熟。想了一会，忽然一拍大腿，这不就是去救小哥的那个年轻人嘛！ “嗨，兄弟，谢你啦！”胖子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人家帮了小哥就该感谢。那年轻人朝胖子笑笑，转头凝重的看着吴邪。 　　 这个人就是吴家三爷吗？道上关于他的传闻很多，他却是第一次见他。没想到是个这么年轻的人，看他单薄的身子，实在不像是把吴家生意搞得风生水起的样子。打量了吴邪一番，年轻人缓缓开口：“张爷……”话才出口，吴邪“唰”的扭过头来盯着他，那眼神里包含了很多东西，在灯光的照耀下，亮得渗人！ 　　 年轻人咽咽口水，尽量平静语气，“他说‘吴邪，若张起灵能活着，定会’……”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胖子紧盯着等他的下一句。吴邪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睛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叹了口气，缓缓说到：“没有了，说到这里就……” 　　 吴邪眼里的光辉瞬间熄灭了，他慢慢的转回头半垂着看地上。看着他的背影，胖子心里一阵抽痛，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他是呆不住这个地方了，小哥在里面生死未卜，天真又这幅样子……看他不去扒了那个害小哥的龟儿子的皮！ 　　 相较于胖子的急躁，吴邪显得很镇静。在他知道张起灵受伤的时候，他居然没有感觉到难过。像是被高压线碰到，五脏六腑瞬间被蒸发，整个人都是空的。吴邪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体在遇到不能承受的痛苦时的自我保护。 　　 未知的等待是最磨人的，吴邪平静的安静的等待，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 　　 “医生！怎，怎么样了？”胖子急急跑上去，拦住出来的医生。医生也是一脸的疲惫，连续八个小时的手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医生很能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扯下口罩，朝胖子等人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现在看来已经没事了，你们放心吧。” 　　 吴邪一直站在大开着的手术室门口，直勾勾的看着门里面。他不想也不敢知道结果，要是那个结果是他不能承受的，他要怎么办呢？ “小邪，他没事的，我们先回去吧。” 他，没事了？像是打开了情绪的阀门，所有的感官回归身体。可能失去张起灵的巨大恐惧击垮了吴邪，他无力的跪倒在地，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吴妈妈连忙把他揽住，心疼的给他擦眼泪。吴邪怔怔的抬起头看她，颤抖着唇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吴妈妈又担心又心急，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吴邪眼泪掉得更凶，双手紧紧的抓住吴妈妈的袖子，“妈，要是……要是他不在了，我怎么办？我……我怎么办？” 要是张起灵不在了，他怎么办？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吴邪忽然嚎啕大哭，原来他这么怕失去张起灵，怕到自我封闭不愿意承认张起灵重伤。那种可能会失去他的后怕铺天盖地的袭来，心脏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吴邪，就在某一刻，他们真的差点错过！他真的不能，不能再次承受张起灵从自己生命中消失！如果这样的事情在发生一次，吴邪无法想象自己会怎么样。 　　 吴妈妈看着吴邪无助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他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只要他眼睛动动就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从下到大，她从来没有见过吴邪这样。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已经成为超越父母的存在，当初那样逼他们，真的错了吗？ 　　 吴邪情绪渐渐稳定，“妈妈，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处理好就回去。” “可是……”我妈妈看着吴邪通红的眼眶，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吴邪揉揉脸，让自己精神起来，对吴妈妈笑了笑，“相信我，真的没事了。” 　　 吴邪搀扶着吴妈妈站起来，不过是一低头一抬头的时间，吴邪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之前淡淡的模样。放纵自己一次就好，遇到事情只会哭的吴邪早在这几年间被葬送了。既然张起灵回来了，就如之前所说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不会让张起灵死！至于那些人，有胆子在吴家三爷头上动土，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不管是那个男人，还是那个女人，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胖子在一边看的心惊，更多的是心疼。终究是变了，吴邪不再天真，他能独自一人顶起一片天，苍穹之下有他爱的人。 “三爷，别累着自己。要是放心我这个兄弟，小海那边我帮你看着。”胖子拍拍吴邪的肩膀，小哥才出来，他知道吴邪更想在他身边。他也希望吴邪不要把自己绷的那么紧，这样下去迟早会跨的。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情呢，小哥这里……我得看着点，那边就拜托你了。”吴邪对胖子笑笑，最懂自己的还是胖子。 张起灵还不知道能不能度过难关，要他就这样把他扔在医院里他真的做不到。 倒不如找个放心的人帮自己看着那边的事，等这边稳妥了，自己在过去处理。 （二十九） 　　 胖子了解的点点头，眼尖看见吴邪手上的手镯，眼神一凝，倒是笑了起来：“小哥还真的送给你啦？” 吴邪不好意思的转了转手镯，没有说话。胖子和吴妈妈都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可两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吴妈妈张了张嘴，但看吴邪现在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胖子哈哈一笑，也没再说什么，转头对吴妈妈说：“伯母，要不咱先回？”吴邪也在一边帮腔，我妈妈叹了口气叮嘱了吴邪几句随着胖子一起回去了。那年轻人也在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之后离开了。 　　 张起灵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吴邪不敢去看，在走廊里徘徊了很久，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那些事情。 “三爷。”电话那头的小海有些气喘吁吁，隐约间还传来一些呻吟声。 吴邪目光瞬间冷了下来，连带着声音：“那些人到了？”他问的是胖子带回来的那些人，他们是坐车，应该更晚一些到。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小海冷哼一声，把话筒凑到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人嘴边，惨叫声通过话筒传到吴邪耳朵里。他嫌恶的皱眉，那些人就算是死了也嫌污染了大地。 “别弄死了，特别是那个女人。” “三爷放心，我有分寸的。”跟了吴邪这么些年，犯了什么错该得到什么样的处罚，小海知道的很清楚。这次的人，吴邪只是吩咐了“不死”，那可就是重罪了，这么些年能得到这两个字的人可没有超过三个。 　　 “对了，家里的管家也给我送进去，先不动他，看着就好。”小海愣了一下，管家？是那个做事一丝不苟的管家？这次可没听说他参与了这件事，不过既然是三爷的吩咐，照做就是。 　　 吴邪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拍拍脸颊，决定去看看张起灵。这里是一个私人医院，所以吴邪被允许进入病房里。病房里飘散着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道，从复杂的仪器上伸出来的线繁复得快要淹没病床上躺着的人。吴邪站在床尾看着张起灵原本就不大的脸上罩着氧气罩，仅露出他紧闭的眼睛。 　　 他记得，那双眼睛只有在看着他的时候是温柔的，就因为这样，他才赌上所有只为留下他。张起灵不明白爱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用温柔的眼神看他。吴邪坚信，张起灵是爱他的，所以他一直在坚持。他以为只要他努力了，终有一天他们能在一起。可是现在呢，强大如神的张起灵，那么脆弱的睡在病床上。他脆弱到，只要拔掉呼吸机的电源就能夺走他的生命。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的相遇就该是萍水相逢，是谁的固执让原本平行的两个人生轨迹交织在一起？吴邪不是没有想过，这样执着到底是对是错，这样下去，是否就真的验证了盘马当年的那句话？ 　　 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吗？ 　　 吴邪慢慢的走过去，隔着灭菌的手套轻轻的触碰着张起灵细软的黑发。早在初见的时候，吴邪已经被张起灵害死了，因为遇见他中了名叫爱情的毒，从此万劫不复！ 　　 “你说你若活着，定会……定会怎么样呢？”此刻的张起灵是吴邪从未见过的苍白，胖子说他曾一度心跳停止。到底是怎么样的信念让他再次恢复心跳？吴邪宁愿相信，支撑着他的是他未说完的话。一直以来，吴邪就是这样骗自己的。要不是给自己找张起灵还爱着他的证明，他怕自己真的支撑不下去。要是他的不坚持了，他们之间真的就结束了。 　　 他不想，不想再也见不到他，不想某天偶然相遇却形如路人！"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我会等你回来，你从来没有骗过我，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吴邪自言自语，怕吵到了张起灵不敢大声说话，声音穿不过灭菌衣，闷闷的闷在里边，口中冒出来的水汽遮住视线，张起灵的脸模糊起来。 　　 又在病房里跟张起灵讲了一会话，吴邪拨开他额前的发，印上一个吻，“我先走了，呆会来看你。”明明没有人说话，吴邪却好像听到了张起灵的回答。隔着厚重的玻璃，看张起灵安静的躺在那里。吴邪静静的看着他，目光缱绻，之后不舍的转身离开。 一天了，他至少该吃些东西。虽然难过，但是他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要是自己倒下了，那整个局面就混乱了。他不要张起灵躺在病床上还替他担心，他为他挡下一次危机就够了。如今的他不需要时时在张起灵背后，由他护着守着！ 　　 “妈妈，你现在在哪里？”吴邪先是给吴妈妈打了个电话，跟她约定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有些事情虽然残忍，但必须让她明白。曾为父母的期望放弃了一次，这一次吴邪绝对不妥协。 “小海，派人来接我。还有，把那个女人……”吴邪边往外走边向小海说明接下来的布置。 　　 不大的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椅子。吴邪换了一套藏青色的唐装，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更显得他瘦弱。可他盯着门口的眼睛却有与苍白面容完全不相符的深沉，好像宇宙中的星云，变幻莫测。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海押着那个女人来到房间里。几天不见，女人精致的妆容被抹花了，头发散乱，从进来她就怨毒的看着吴邪。 　　 “解开。”吴邪扬扬下颚，淡淡道。小海犹豫了一下，用刀割断了捆着女人的绳子，同时用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女人揉揉被捆得发紫的手腕，伸手拔掉堵住嘴的布，转头看着小海，手指点点在她脖间的刀，“收起来。”小海瞪了她一眼，收起刀站在一边。女人艰难的吞咽了几下朝吴邪冷冷道：“水。” 　　 吴邪单手撑着脸，朝她微微一笑，“还不错，至少没自找死路。”他的称赞换来的是女人一个大大的白眼。喝了几口水，女人似乎也缓过劲来，恨恨的看着吴邪。吴邪对她的目光毫不在意，让人给她加了一张凳子。 　　 “好歹我们是办过婚礼的，也不能对你太残忍是不是？”吴邪歪着头朝她笑笑，那笑容纯洁的可以。女人听了他的话脸瞬间就白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双手紧紧的握着，好像在极力忍耐。 吴邪也不急，悠闲的看着她，过了一刻钟左右，女人忽然跪下朝吴邪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吴邪只是扬眉，冷眼看着她的动作。女人磕完头，抬起头来看着吴邪。大眼睛里蓄满泪水，不知道是因为给吴邪磕头委屈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三爷，对不起您的是我。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其他人。” 　　 “哦？不知道你说的其他人……是哪些个？”吴邪不解的低头思索，好像真的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看吴邪的反应，女人知道这件事情不是自己磕个头就能办成的。她咬咬唇，往前跪着走了一步：“三爷，只要能放过强子，我给您做牛做马都成！” 　　 说到强子的时候，女人不可抑止的颤抖了一下，一直在打转的眼泪也决堤而出。可她依旧倔强的咬着牙不肯显出弱态。吴邪收起了笑容，静静的看着她。在这样完全劣势的情况下，她还能这么镇静，这个女人不简单。只可惜了，她选择的不是吴家。 　　 “小苏，你对得起你叔叔吗？”吴邪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小苏的叔叔就是吴邪的爸爸，因为家里只有吴邪一个孩子，吴一穷对这个女人一直很好，几乎就是当做女儿来养。 提到吴爸爸，女人眼神一暗，缓缓低下头，低低的笑了：“对得起？怎么，难道他赏我几口饭吃我就得对他感激涕零？”女人猛的抬起头，嘲讽的看着吴邪。 　 “啪”！吴邪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养条狗都知道对主人摇尾巴呢，你连狗都不如！”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强子怎么会让我嫁给你！为什么？我那么爱他，都怪他们！是他们的错！”女人歇斯底里的喊着，脸上疯狂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很是狰狞。看到她疯狂的样子，吴邪反到是冷静下来，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一个角落。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女人低低的抽噎。吴邪静静的看着她，等她平静下来又问了一些问题就让人把她带下去了。吴邪捏捏眉心，站起身来朝隔壁房间走去。 　　 妈妈，希望你不要怪我！ （三十） 　　 吴邪来到隔壁房间，拥住泣不成声的吴妈妈，心疼的给她擦掉眼泪。吴妈妈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吴邪，伸手拉住他的手，“儿子，妈真的错了吗？” 　　 她以为她做了一件好事，小苏是个好姑娘，她只是……只是觉得她做儿媳的话会很好。可为什么，为什么事实是这样的。他们的独断不仅拆散了他们，成了这次事情的导火线。怎么会这样子？ 吴邪轻轻的拍着妈妈的背，对她笑笑：“妈，给你知道这些是不想让你继续被蒙在鼓里。你们没错，他们是早就计划好的，不关你们的事情。” 　　 吴邪说的是真话，那个叫强子的男人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只是很凑巧的是爱他的那个女人是吴妈妈儿媳的候选人。他不过是顺手推舟而已，吴邪察觉到事情之后也就将计就计。让吴妈妈亲眼看到听到这些事情，是想断了她对小苏好的念头，那个女人不值得善良的吴妈妈爱。 　　 那天吴邪送吴妈妈回家，她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那样受伤的眼神让吴邪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他不可能留一个对他对吴家生意都有害的人在身边，有些事情必须做的够绝，这样才能永绝后患。一路无言，吴妈妈最后下车的时候红着眼睛对吴邪说：“不用担心妈，妈什么事情没经历，明天就好了，你自己注意身体。” 　　 一番话说的吴邪心酸酸的，这就是母亲， 明明自己心里难受得要命还能反过来安慰子女。吴邪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她没事的。 　　 生意上的事情算是结束了，结局是吴邪胜，败的人按照规矩，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至于那个管家是最让吴邪头疼的一个人，他知道整件事情却又不是其中的人，说他一点错没有嘛，他又是导致张起灵失踪的间接原因。用管家自己的话来说，他是“看不得三爷和张先生忽近忽远，他只是帮了个小忙”。 听了这话，吴邪恨不得用刀扎死他。他倒是不怕，依旧笑眯眯的，他的那个样子让吴邪想到了一个人。吴邪懒得跟他这个没正形的人纠缠，直接丢到王盟那个古董铺子跟王盟一起守店去了。 　　 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吴邪还是拜托了胖子帮忙照应着，而他整天泡在医院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张起灵。虽然张起灵还在医院夜没有醒来，可较好的消息是他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吴邪舍不得他受苦，虽然是普通病房，却是很豪华的那种，有两个卧室一个客厅，还自带着卫生间和一个小小的厨房。当然厨房是不能见明火的，里面有微波炉什么的，很方便。吴邪平时就住在另一个卧室里，有时候睡在张起灵那间的沙发上。 　　 在医院的日子很闲，每天除了帮张起灵擦擦身子，拍拍背和四肢吴邪就是看着他发呆。这是吴邪第一次有这么多时间呆在张起灵身边，能整天守着他，跟他说话，吴邪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起灵，妈妈今天打电话来说下午来看你呢。”吴邪照例拿着温毛巾给张起灵擦脸，长时间的住院，张起灵本来就没肉的脸更瘦了，下巴尖的可以让整天去整容的女明星自卑死。毛巾擦过他的下颚，感觉到他细细的小胡茬，吴邪好奇的凑近看，他可没发现张起灵会长胡子。 　　 研究了一会，吴邪确定张起灵也是正常的男人，也会张胡子，只是速度好像很慢。眼神从他的小胡茬上离开，凑得这么近，张起灵粉蔷薇一样的唇就在他的脸侧边。吴邪咽咽口水，在心里斗争了好一会，最后轻轻阖上眼，慢慢的，慢慢的凑过去……　 “小邪！” 　　 “啊！妈，你怎么来这么早？”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吴邪蹦起来，远远的站在一边，心跳如鼓。 吴妈妈推门进来，没看到他不自然的神色，皱着眉看了看张起灵：“小张还没醒啊？” 说到张起灵，吴邪也没心思想那些事情了，拿起毛巾到卫生间里换了新的水坐在床边继续给张起灵擦身子。 　　 “他会醒的！”吴邪笃定的回答，低头专心细细的擦着张起灵的手掌，擦完了又一个一个的仔细的擦他的手指。 吴妈妈看着他嘴角的笑，叹口气：“妈知道你对他……事到如今我也不好说什么，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是过来人，虽然她到现在还是很不理解为什么男人就会爱上男人，但是将心比心，当初她要嫁给吴一穷的时候，家里人反对她不也是一样的坚持。 人啊，一辈子总要遇到这么一个人，能让自己豁出命去都要在他身边。 　　 这次的事情她从小花那里知道了，那天她也看到了吴邪那伤心的样子。作为母亲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那样怎么能不心疼？ 　　 吴邪诧异的抬头看了吴妈妈一眼，也许是他眼里的不可置信太明显，吴妈妈敲了他一个爆栗：“这么看我干什么？你还真以为妈妈是个石头人？”被吴妈妈这么一敲，吴邪缓过神来，拉着她的手甜甜的叫了一声妈。 　　 不是不感动，只是这样的承认来得太晚，甚至可以说是张起灵用命换来的。一想到这里，吴邪就开心不起来。吴妈妈帮着吴邪给张起灵擦了身子，又在厨房把带来的东西热好，叮嘱了几句就回去了。 　　 送走了吴妈妈，吴邪又坐回床边看着张起灵发呆。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之所以会昏迷不醒是因为之前失血太多，人体进入自我修复的状态。至于会不会醒，什么时候醒，都说不准。吴邪拉起他的手放在脸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属于张起灵的温度。 　　 “刚才妈妈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她都同意了呢，你再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吴邪小声的嘀咕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想什么说什么，不用顾忌三爷的身份，也不用担心张起灵听到后会走掉。 　　 病房外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已经是秋天了，并没有太多的绿色。吴邪想到了溪苑小花园里他种的花，这些天没有人料理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花就想到张起灵卡在他发间的那朵小茉莉，不管张起灵是出于什么目的，那朵花都被吴邪好好的收起来了。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你再不起来就看不到它们咯。” 　　 吴邪放张起灵的手回被子里，掖掖他的被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迅速的在张起灵唇上偷个香，然后心满意足的哼着小调吃饭去了。 （三十一） 　　 张起灵渐渐恢复意识，只是身体太虚弱，睁不开眼睛。隐约间，他感到有个温温暖暖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游走，所过之处带起一片清凉，仔细一听还能听到有人絮絮叨叨的在他耳边讲话。 　　 这些天天气有些凉，吴邪给张起灵擦身子也不再那么勤，今天也只是给他擦擦手臂，擦擦脸。边擦还边念叨：“你还不醒啊，全身都被我看光光了呢。唉，你说你，哪有人投怀送抱那么多次还坐怀不乱的。” 　　 意识逐渐清晰，张起灵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趴在自己身体上方嘀嘀咕咕的吴邪毛茸茸的脑袋。生怕是幻觉，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这一次他先看到的是吴邪的大眼睛。 　　 “吴邪。”他朝吴邪笑笑，叫了一声在发呆的他。长时间不说话，张起灵的嗓子有些哑。吴邪身体一震，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张起灵，好像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是醒了。 张起灵看着他的样子，一直保持着微笑。他是高兴，他知道这一次又是他赢了。虽然不知道醒来将会遇到什么，但是，只要能活着，能见到吴邪就好。 　　 吴邪睁大着眼睛看着张起灵黑漆漆的眸子，看到里面自己傻傻的样子。伸手摸索着墙上呼叫器，眼睛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张起灵。 张起灵看他眼睛都不敢眨的傻样，勉强抬起手摸摸他的脑袋，“别看了，我回来了。” 　　 回来了？ 　　 吴邪撇撇嘴，俯身在张起灵的胸前，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他还记得，记得自己对他说的话，他按照约定，回来了。 “欢迎回来。”这句话吴邪本想说的潇洒一点，可喉咙被堵住，说出的话音调都变了。 张起灵缓缓的抚摸着吴邪的背脊，感觉到他的颤抖，胸前也湿湿的，高兴之余有有些心酸，“不哭。” 听到张起灵的话，吴邪深吸一口气吼回去，“我才没有哭！”声音闷闷的，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医生匆匆赶来，吴邪趁混乱躲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扑了自己一脸的冷水。冰凉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吴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吴邪，你赢了！张起灵回来了！” 　　 笑容藏也藏不住，吴邪看到镜子里的他眉眼间全是满满的欢喜。张起灵醒了，他醒了！吴邪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飞起来，连走路都是飘着的。 在卫生间里呆了一会，吴邪又小跑着回到床边，皱着眉紧张的看着医生在张起灵身上摸来摸去。 　　 张起灵从醒来就一直没把眼睛从吴邪身上移开，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看他见自己醒来开心的样子，好像云开见太阳，整个人都散发着快乐的光芒。风风火火的跑到卫生间扑了自己一脸的水又紧张的跑出来盯着医生，那护犊子的表情真的好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了。被他逗得轻笑出声，医生疑惑的看了张起灵一眼，结束了诊断。 　　 “没事了，好好休养就行。”吴邪连声道谢，医生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他也笑眯眯的答应着。等到房间安静了，吴邪反而不敢回头看张起灵。 “吴邪？”张起灵看他僵着身子站在那里，轻咳一声唤他。吴邪低着头，慢慢的转过身，右手摩挲着手镯。那委屈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酸，张起灵想起身去看看他，却发现手脚软软的根本使不上力，只得靠回床上，静静的等着他。 　　 又过了好几分钟，张起灵都要怀疑吴邪这样一直低着头会不会脑溢血的时候，吴邪忽然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张起灵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今天吴邪怎么又是这个样子？他还记得他刚回来的时候，吴邪就是这么混乱。这一次该不是有出现那种情况了吧？ 　　 “张起灵！吴三爷我处理好所以事情了，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乖乖的在家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吴邪朝着张起灵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声音震得张起灵的耳朵嗡嗡直响。感觉到耳边一阵风，转头一看，吴邪已经冲到这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张起灵看他明明红了眼眶还装着很镇静的样子，有些心疼。自己到底是做了多少让他不放心的事情，让他在这种时候还记得要告诉自己不能乱跑？ 　　 伸手拉吴邪的袖子，吴邪顺着他的意坐下来，却固执的红着眼眶瞪他，大有他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气势。张起灵垂眼看着他手上的手镯，伸出手指轻轻的碰碰它，随后抬头看着吴邪，“我说过我不会走的，除非你……”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全数被吴邪堵回唇齿间。吴邪现在听不得哪怕一点点的负面的话，就算是假设也不行！看着张起灵躺在床上，他非常非常的害怕。怕张起灵就此睡下去了，要是他不再醒来，他要怎么办？ 　　 所以，即便是看到他睁开了眼睛，感受到他的温柔吴邪也不要听他说那些假设。他这段时间想过了，何必计较张起灵是为了什么留下来。只要他还在，还能看到他就行了。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能把爱的心情传到你爱的人那里更幸福的事情？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有希望。”吴邪头抵着张起灵的额头，贴着他的唇缓缓的说。张起灵微微一愣，侧头回吻他。他也这么想，所以他回来了，不管是从青铜门后还是从那些人层出不穷的暗杀中，他拖着一身的伤来到吴邪身边。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还活着，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想清楚对吴邪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如果是爱，那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怎么爱。如果想不通，那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留住吴邪，大不了在最后的最后，拉着吴邪一起跌入深渊，就算万劫不复又怎样？ 　　 才醒来，身体虚弱不已，张起灵放开吴邪居然有些喘。“噗，小哥，接个吻都能把你弄成这样？”吴邪看他满脸的通红，忍不住调侃。张起灵不说话，喘着气含笑的盯着吴邪看。 　　 吴邪收起笑，轻轻握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他脸上轻轻吻一下，抛开所有的担心和顾虑，看着他的眼睛，“张起灵，欢迎回家！” （三十二） 　　 张起灵醒来后吴邪又开始忙碌起来，王盟被派来照顾张起灵，小古董店交给了那个说要“戴罪立功”的管家。放下心来吴邪才有心思去了解张起灵的伤，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因为这一次，他的那一身本事几乎再没有恢复的可能。吴邪知道后差点没把医院拆了，看到张起灵毫不在意的表情后又差点没揪着这个艺高胆大的笨蛋暴打一顿。 　　 冷静下来吴邪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他到宁愿张起灵不要这么早醒来，让他多睡一会多休养休养。对此张起灵却显得很淡然，每天依旧沉默着，按医生的吩咐认真的做着复健。吴邪看着心疼，却也知道这是为他好，没办法，只能在他休息的时候给他按摩，这一做就是一整个冬天。 　　 开春时，张起灵也被允许到户外走走。吴邪便经常用轮椅推着他在小花园里慢慢走。这天，外面散去了晨雾，吴邪推着轮椅到床边，朝张起灵伸出手，“来，我抱你。”张起灵掀开被子的手一顿，静静的看着吴邪。“看什么，害羞？没事，我又不是没有抱过你。”吴邪扬扬手催促道。 　　 张起灵没有动，看吴邪的眼神带了戏谑。吴邪也不退步，梗着脖子跟他对望。王盟在一边实在看不过去了，跳出来拍拍吴邪：“老板，别想不可能的事情。”吴邪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转头瞪着他，王盟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走了，气得吴邪直打颤。 　　 事实证明，张起灵就算伤了一条腿他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哑巴张。在吴邪幽怨的眼神中，张起灵双手撑着扶手，身体轻轻一跃，稳稳的坐在轮椅里。“走吧。”张起灵对没有捡到便宜一脸郁闷的吴邪说，吴邪黑着脸腹诽了一阵，咬牙切齿的推着张起灵出去了。 　　 早春的气温还有些低，吴邪俯身给张起灵盖好小毯子。抬头是遇到他清亮的眸子，吴邪索性蹲下身，趴在张起灵腿上有些不开心的嘟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张起灵的大手轻柔的穿梭在他细软的发间，听到他孩子气的话，好笑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吴邪“唰”的抬起头看着他，看了一会眼里的气势变成沮丧，“因为你从来都不会想要依赖我。” 　　 说到这个，吴邪忍不住鼻子一酸。他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让自己变强，希望自己总有一天能与张起灵并肩站在一起。他以为他成功了，可是呢，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是在张起灵面前，他就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哪怕他满身伤痕。 　　 看着吴邪沮丧的样子，张起灵心里泛起一阵柔软。拉起吴邪的手放在手心，“吴邪，你相信我吗？” 吴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说废话不是！” 张起灵轻笑，捏住他的下颚把他移到别处的眼神转回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怀疑我选人的眼光？” 　　 这话有点绕，吴邪一开始没转过弯来。呆呆的看着张起灵，看见他眼里有一丝羞赧却坚定的看着自己。他的话在心底绕了一圈，吴邪眨眨眼，抑制不住的扬起嘴角，“张起灵，你的告白我收下了！”吴邪伸手快速的抱了一下张起灵，离开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吻吻他的脸颊。 　　 “走吧，回去了。”张起灵假意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吴邪嘿嘿一笑，也不跟他计较。推着他慢慢往回走。 　　 初春的太阳暖暖的，花园里偶见新绿。空气有些凉，带着微微的湿意，吸进胸腔里，冰冰凉凉的，好像给每个小毛孔都安上了电风扇，舒服得很。两人慢慢的走着，吴邪不时把沿路有趣的事情指给张起灵看，他满脸的笑容堪比春日的太阳。就连张起灵也被他感染，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两人且走且玩，大半个钟头才回到房间。王盟见两人回来了，用抓薯片的手指指床上吴邪的电话，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电视的说：“老板，有电话。” 吴邪先是走过来给了他一个爆栗，“都奔三的人了还看喜羊羊！”走过去拿起电话，是小海打来的，估计是没打通又发了一条短信，把事情说了一个大概。吴邪蹙着眉看完短信，转头对张起灵说：“小哥，我有事离开一下，晚上再过来。” 　　 张起灵点点头，随即又说：“吴邪，其实你……”张起灵话没说完，正准备出门的吴邪转过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生生把他的话瞪回了肚子里。张起灵叹口气，把“不用这么辛苦”换成了“你去吧”。 吴邪满意的关门走了，王盟连忙把见鬼一样看着张起灵的表情收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看见，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吴邪走后不久就有医生来让王盟把张起灵送去复健中心，王盟想到那些痛苦的事情，不禁打了个寒颤，把张起灵送过去之后就借口要准备晚饭跑路了。张起灵扶着特制的仪器，一遍又一遍的做着医生交代的动作。明明只是初春时节，几组动作下来张起灵却汗流浃背。他苍白的脸上也爬上一丝红晕，汗水打湿了黑发，一缕缕粘在额上。 　　 “休息一下吧。”张起灵停下动作，看到忽然出现的吴邪妈妈并没有感到奇怪。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汗，随行的医生扶着他坐回凳子上。 　　 吴妈妈看着这个一言不发的沉默男人，其实她早来了，因为见他在锻炼就没有打扰。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他，毕竟他也可以算是吴邪的恩人。哪想看到他复健的过程之后，再也移不开脚步，想着怎么也要跟他说句话才行。 　　 “吴邪有事去了盘口。”张起灵犹豫着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他不是很擅长跟人打交道，不知道这开口要说什么。吴妈妈之所以会在这里应该是来看吴邪的，所以他就给她解释吴邪不在的原因。吴妈妈闻言笑了，她没想到张起灵会是这样的一个人。看他刚才那么隐忍的样子，加上平时冷清清的，也不爱说话，她以为他会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哪想到他开口就是给她解释吴邪的去处。 　　 估计是吴妈妈忽然笑了，让张起灵有些不安。他的这种不安就像是早恋的小孩子被家长抓了个正着，即担心自己被责骂又害怕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对方受到责怪。吴妈妈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依旧是笑，却笑得温柔。她是一个母亲，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张起灵的不安源自什么。 　 “我不是来找吴邪的，我来看看你。”张起灵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平静的眼神有了一丝漪涟。吴妈妈叹口气，“我之前来看过你，但你那时还没有醒。”对于吴妈妈的话，张起灵不知道要怎么答，张了张嘴，轻声给她道了声谢谢。 　　 吴妈妈仔细的打量着他，睡着的时候她不觉得，现在看着醒来的他，吴妈妈总有种感觉，这个人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虽然他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不管在哪里都是淡淡的。“你……你和小邪的事情……”吴妈妈敏锐的感觉到，在她说“小邪”这两个字的时候，张起灵的眼睛瞬间亮了，随后又黯淡下去。 （三十三） 　　 “你们的事情，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张起灵诧异的抬起头看着吴妈妈，见她眼含泪水，笑得无奈，从裤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对不起。”吴妈妈看着他手指间洁白的纸巾，笑了笑，眼泪就砸下来。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想他跟你在一起后受苦。可是在你还在手术室的那天，他抱着我说没了你他怎么办？”说到这里吴妈妈已经泣不成声，张起灵震惊于她口中的话。他一直觉得，是生是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是他死了，吴邪会怎样。 　　 吴妈妈的抽泣把张起灵从震惊中拉回来，他有些笨拙的轻轻揽过她。“从小到大，我没见他那样哭过，就连他爸爸走的时候他也没那么伤心……在去医院之前我还想过，要是你就这么不在了，也许是好事，至少断了他的想念。可见了他那样……我怕你走了他也会走跟着你走了。” 　　 张起灵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自己的一意孤行会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如果，如果自己真的就没活过来，吴邪是不是真的就……张起灵不敢想，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一个没有重量的灵魂会在消失的时候带走别人的生命。 吴妈妈渐渐平复情绪，拉着张起灵的手，慢慢道：“要是你真的……爱他，我以他母亲的身份请求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行吗？” 她相信，张起灵会答应的。因为他们都爱着同一个人，只要爱他，就不会想再一次看到他失了魂的样子。不出所料的，张起灵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不需要她的请求他也会让自己好好的，现在他才知道，吴邪是在用怎样的心情面对自己冷漠。要笑着面对一个已经融入你生命的人的冷言冷语，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张起灵无法想象，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能不能像吴邪一样，即使满身伤痕，依然笑着靠近。 　　 吴邪处理完事情才听说吴妈妈来医院找过张起灵，他一路飚车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看见张起灵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小心翼翼的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吴邪稍稍放下心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走进去。 　　 “小哥。”张起灵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吴邪。虽然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睛，但吴邪就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他忽然焦急起来，难道是妈妈来跟小哥说了不该说的话？吴邪忽然很难过，他不希望张起灵因为这些事情受到委屈。 　　 急急的走到他面前，半跪在他身边小心的问：“我妈妈跟你说了什么？”张起灵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垂下眼，安静的呆了一会，静静的开口：“吴邪，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吴邪瞳孔一缩，握着张起灵的手紧了紧，“你瞎说什么！你，你不会死的！”吴邪心里无尽的恐慌，现在的张起灵就像当初他随阴兵进入青铜门那时一样，眉目清淡，好像看透了生死，无牵无挂。吴妈妈到底跟张起灵说了什么？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到了傍晚就这样了？ 　　 张起灵抬起眼看着吴邪，依旧一脸的平静，薄唇轻启，还是那句话：“我死了你会怎样？” 他的态度激怒了吴邪，吴邪一把钳住他的下颚，近乎疯狂的看着他，“你想知道吗？要是你死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上天入地子也给你抓回来！” 吴邪喘着粗气，可心里却是悲哀大过愤怒。他从来不知道张起灵在想什么，竭尽全力的想要留住他，却发现两人越走越远。 　　 两人彼此对视着，吴邪颓然的放开手，“小哥，你若真的出事了，怕是我也活不了了。”像是自嘲，吴邪无力的笑笑。他一个人许了自己一颗心给他。也许在张起灵看来，他做的这些事情毫无意义。 “吴邪，我不会死。”张起灵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一丝的迷茫，“以前我觉得只要你能活着，我死了也没关系。可是你妈妈跟我说，要是我死了，你也不会活着。真的，是这样吗？” 　　 吴邪不可置信的看着低头自顾自说话的张起灵，他从来没有这样明确的表达过他的想法，吴邪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愣愣的看着他。直到张起灵又问了一遍：“是这样吗？”吴邪回过神，定定的看着面带疑虑的张起灵，“是！所以你以后不能扔下我不管。” 　　 “好。”张起灵轻叹一口气，有的事情真的不是他想的那样，吴邪需要的不是守护，是共进退。“吴邪，谢谢你一直在这里。”拉起吴邪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他不会用语言表达此刻的心情，但是他明白，正是有了吴邪的不离不弃，他才能找回在岁月长河中遗失的自己。 　　 找回的，是一份人性，有了羁绊，懂得珍惜，懂得挽留，懂得心痛。因为有了吴邪，张起灵不再是一个影子，借光而存在。 （三十四） 　　 吴家的生意经过上一次的事情算是一个大清洗，那些只懂得溜须拍马的人在这次事情里正好暴露，被毫不留情的清理出去。生意需要重整，吴邪这些天他忙的昏天暗地，每天不到凌晨是不会回来。 　　 张起灵早早的醒来，侧头看了看睡在他身边的他。年过三十的吴邪看起来依旧很年轻，岁月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痕迹。他侧着身，带着玉镯的左手曲在胸前，张起灵伸手轻轻的把被他压住的手拉出来放在胸口。睡梦中的吴邪皱了皱眉，手指微微蜷起，握住张起灵的手指，脑袋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他的忽然动作吓得张起灵一动不敢动，生怕吵醒了他。僵着身子过了好一会，吴邪的呼吸再次平稳起来张起灵才放松身体，仔细的打量着吴邪。他记得出院的那天他只看到吴妈妈便问了句“她呢？”当时吴妈妈脸色一变，吴邪也沉默不语。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女人狼子野心，在事情暴露后自杀了。对于张起灵自己来说，那个女人如何不关他的事情。但是，名义上她是吴邪的妻子，就这么死了，不知道会对吴邪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吴邪皱皱眉，慢慢的睁开的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张起灵，手臂一伸搂住他的脖子依着他继续睡。迷糊间他还记得张起灵身上有伤，不能压住他。吴邪光滑的肌肤传来阵阵温热，张起灵无奈的叹口气。吴邪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弃跟自己睡一张床的念头，到了后来这都成了习惯。不仅是吴邪的习惯，还成了张起灵自己的习惯。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两个男人也不存在授受不亲的情况。但张起灵还是觉得不该这样，有些事情不仅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别人。 　　 又睡了一会，吴邪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这么霸道的揽着张起灵，而他安安静静的睡着，任自己抱着。一股自豪之感油然而生，吴邪得瑟的在张起灵脸颊上亲亲，“早啊，小哥。”张起灵拉开他的手，坐起身来淡淡的说了声：“早。” 　　 吴邪撑着脑袋横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大早上的“美男更衣图”，黑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要不是张起灵有伤在身，吴邪估计直接就扑上去了。 张起灵已经习惯了吴邪色咪咪的眼神，穿好衣服，慢慢的朝卫生间走去。吴邪一个鲤鱼打挺，跑过去伸手要搀他，被他侧身躲过了。 　　 看着张起灵还很僵硬的动作，吴邪心里堵得难受。虽然这样那样的话都说完了，可一点也没有改变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张起灵对他的疏离他不是没有感觉到，他还知道就算那个女人死了，曾经的那场没有进行下去的婚礼也是他们之间的屏障。吴邪烦躁的抓头，谁能告诉他张起灵怎么这么固执？ 　　 张起灵梳洗好出来没有看到吴邪的身影，估计又是生意上的事情也没放在心上，走到书房随意抽了本书，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着。 翻到某一页，画着一朵漂亮的花，下面的注释写着：卡萨布兰卡，它是世上最美的百合花，在希腊神话中，那是悲剧之花。传说中，遇见卡萨布兰卡的情侣无不以死亡作为这段无望恋情的终结。 　　 死亡为终点吗？张起灵合起书，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哥！”吴邪咋咋呼呼的跑来，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小哥，走我带你看一样东西！”张起灵疑惑的随着吴邪慢慢下楼，他的动作间透着迫不及待，这让张起灵对他要给他看的东西有些好奇了。 　　 吴邪一路拉着张起灵，不时回头看他，眉眼间明亮得像是这夏日的阳光。“你看！”张起灵顺着吴邪的目光看去，眼前是一片洁白的花朵，不同于茉莉的小巧精致，这些花洁白的花瓣傲然的向四周散开。并没有风，张起灵却能闻到一阵甜甜的香。比之茉莉的幽香，这些花朵的香味给人一种绝决的气势，瞬间就能把你淹没。 　　 张起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些花震撼到，那么娇嫩的花朵，那么飘渺的香味，季节一过，再美的花瓣都会变成泥土，可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花让张起灵移不开眼睛。吴邪放开张起灵的手给他搬来凳子，自己坐在他身边，两人静静的看着眼前怒放的花朵。 　　 吴邪没想到自己随手种下的花居然开了，早上闻到花香过来一看，都被它们吓到。“卡萨布兰卡。”吴邪忽然开口，带着微笑，“这些花的名字。”卡萨布兰卡？张起灵忽然想起刚才在书上看的的注释，连忙转头看吴邪。见他脸上安详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心头一跳，涌起不好的预感。 　　 “吴邪，这花的话语是什么？”张起灵忽然的问题和他语气中的紧张让吴邪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问的是花语，这让吴邪不好意思的移开眼睛，小声的嘟喃了一句。张起灵看吴邪的表情，心情瞬间跌入谷底，真的是“以死亡为终点”吗？吴邪想要做什么？ 　　 眼前的美景再也不能让张起灵心情愉悦，掰过吴邪的肩膀，皱着眉头盯着他，“我答应过你不会再有事的，你还要干什么？”吴邪被他的低吼吓了一跳，看他眼神那么认真，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加上张起灵莫名其妙的责难，吴邪挥开张起灵钳制自己的手，冷冷的扔去一句。吴邪不爽的皱眉，不就是一些花么，用的着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张起灵看着吴邪皱起的眉头，一股火气冲上头，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问：“你种这些花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吴邪身体微微一震，张起灵这样问怕是知道了他心底的小秘密。被人看破的尴尬瞬间让吴邪红了脸，可就算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张起灵也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嘲笑他不是？ 他回头看着张起灵，颤抖着声音说：“我知道，你对那件事情介怀。那女人她利用我，最后死了难道我还要陪葬？你想过没有，在这件事情里受伤害最大的是我！我能怎么办？没有一个人支持我，妈妈是，你也是！我用花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有错吗？你不喜欢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 　　 眼泪猝不及防的砸下来，在张起灵错愕的眼神中，吴邪狠狠的擦去眼泪，骂自己没出息。被人砍了几刀，被人使绊子的时候他都没掉一滴眼泪，为什么每次遇到张起灵的事情他就是忍不住要哭！真的太丢人了！ 　　 张起灵看吴邪眼角的泪水，心脏一阵抽痛，伸手想帮他擦，手伸到一半却无力的垂下，“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声音饱含着苦涩，说是在意那个女人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借口。他爱吴邪，想跟他在一起，可又对那样的幸福产生了恐惧，犹豫着不敢上前。到如今，他不是还什么都没有做吴邪就已经想好结局了？ 　　 “我知道，做这些事情都是我一厢情愿。事到如今我也看开了，爱对你来说只是调味品，可有可无。我也不强求你，安心养伤吧，我……我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吴邪垂着头，有些事情真的是他想太好了。 他以为张起灵说了类似于告白的话，那就是说明他愿意永远在他身边。可事实上还是他自己曲解了张起灵的意思，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爱情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多了反而会造成他的困扰。张起灵就是这样的人吧，经过那么些事情，他也累了，还是不要强求了。 　　 张起灵沉默着看吴邪挪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他每走一步就带走了一份牵挂，就好像只要他走出张起灵的视线，他对他的倾注就全部收回，从此，他们就是路人。以死亡为终点，死亡的是爱吗？心疼的的无以复加，张起灵原本沉寂的目光此刻支离破碎，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他不知道要怎么去挽留。 （三十五） 　　 吴邪的脚步忽然停住，张起灵听到自己的心又开始跳动，带着期待的看着他，“对了，那些花的花语是：不要放弃一个你深爱着的人。”吴邪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已经无所谓了，吴邪自嘲的笑笑，自尊心的这种东西在张起灵面前早就被践踏得一点渣都不剩，丢脸也不只是这一次，也不在乎多一次。 　　 不要放弃一个你深爱着的人？ 　　 张起灵被这句话砸得呆愣在原地，花语是这个？由不得他多想，吴邪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几乎是同一时间，张起灵飞快的站起来追上吴邪，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那动作，丝毫看不出是个伤员，流畅得跟之前一样。 “小哥？”张起灵紧紧的抱着吴邪，双脚因为刚才爆发性的动作一直在抖，疼得他额头上直冒汗。吴邪感觉到他的不适，忙挣脱出来，架着他。好不容易养到这样的程度，张起灵这么一闹岂不是全白费了？“你干嘛呀！你的腿……”吴邪忍不住责骂。 　　 吴邪皱着眉却撞进张起灵深潭似的眼眸里，气氛有些尴尬，刚才两个人还吵架来着，现在这个姿势，太暧昧了。吴邪往后退了一步，分开两人的距离，尽力平静着乱跳的心。：我扶你回去，呆会叫医生来。： 　　 送走了医生，吴邪坐回床边沉默着与张起灵对视。：唉，说吧，怎么了？：最后还是吴邪败下阵。张起灵眼神动了动，犹豫着像是在想该怎么开口。吴邪也不急，低头玩手上的镯子。 “那些花……”张起灵欲言又止，吴邪看似漫不经心，耳朵可高高的立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吴邪，你能去书房帮我把《花语》这本书拿来吗？”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张起灵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让吴邪看看那本书。 吴邪也没多问，去了书房不一会就拿了本书过来。张起灵接过书，翻到他看的那页，把书递给吴邪。 　　 吴邪疑惑的接过来，在看到内容时再也忍不住，双手紧紧的抓着书，那眼神像是要把书吃了。张起灵看他这样有些担心，搞不清楚他是开心还是生气，只好紧盯着吴邪。 “张，起，灵！”吴邪把书一扔，恶狠狠的扑上去掐着张起灵的脖子使劲摇晃。他真的要被气死了，张起灵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刚才的事情完全是个大乌龙啊，两个人的理解完全不一样啊！怪不得张起灵反应这么大，什么以死亡为结局？都他娘的是骗人的！ 　　 摇了半天，吴邪手都酸了，伏在张起灵身边，把头埋进被子里傻呵呵的笑了。真是笨蛋，这样一闹岂不是更乱了？那刚才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就在他纠结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张起灵的时候，到是他先说话了，“吴邪，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厌烦了？” 　　 在爱情里，任何人都会变得患得患失，连张起灵也不例外。看到吴邪离开，原本对自己的感情就迷糊的他更是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不懂怎么爱吴邪，却又不想失去他。这样矛盾的心里让他无所适从，很多话无法清楚的表达出来。 　　 吴邪没有说话，只是往他的方向拱了拱，脸贴上他的脖子。吴邪算是知道了，这个张起灵的情商绝对是负数，跟他置气根本就是自己为难自己，看来有的事情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我问你，要是我真的是去死，你会怎么办？”张起灵身体一僵，抿紧了唇，黑亮的眼睛变得凌厉。 　　 “我不会让你死。”意料之中的回答，吴邪无奈的笑笑，在张起灵嘴里这句话都成了“我爱你”的意思了。 吴邪翻了个身，侧躺在张起灵身边，鼻尖贴在他温软的脸颊上，闭着眼睛不看他，又问：“你舍不得我离开，又不接受我，哪有人愿意这样一直的付出却没有回报？” 　　 张起灵撇撇嘴，他最不愿意想这样的事情，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答案。沉吟了一会儿，他犹豫着开口：“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吴邪抬起头来瞪着张起灵，这样不是又绕回去了？张起灵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眼神却有些伤感。那样的表情算的上是委屈，看的吴邪满心的气愤都散了。是他太过较真了吗？一直纠缠，想从张起灵嘴里听到他说爱他。 　　 “你在意那个女人。”吴邪眯起眼，强迫张起灵回答他的问题。 张起灵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伸手摸摸吴邪的脸颊，“我在意的是你，你是吴家的三爷，我不能这么自私。”张起灵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居然挂着笑，可那笑容让吴邪看了心寒。 这个男人这一辈子都这么理智，除了自己的责任还兼顾了别人的责任，他什么时候好好的想过自己？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操心！”吴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哽咽着，泪眼朦胧。谁说张起灵不懂爱？他不懂表达，却用另一种方式向吴邪倾诉着，他有多在乎他。吴邪恨，恨他张起灵这么在乎自己，连带了那些连自己都不在乎的虚名都一起在乎。他也恨自己，这么眼拙偏偏就看上了这样的他。 “笨蛋！你说一句爱我会死啊！” 　　 张起灵把他搂进怀里，轻轻的抚着他的后颈。感觉到怀里的人细细颤抖的身体，张起灵苦涩的笑笑，有的事情不是不懂，只是承载了太多，不是轻易就能说出口的。他说出的也许只是几个字，但是带给吴邪的将是成百上千倍的压力。他能给的，就只能是一份承诺，告诉吴邪，他不会离开。也许是自己固执了，但他相信吴邪能懂。 　　 “你不会走？”吴邪闷闷的声音传来，夹着浓浓的鼻音。 　　 “恩。” 　　 “那你也不能赶我走！”吴邪在为自己争取权利，张起灵轻笑，他从来都没有赶过他，就算赶了也没有用不是。 “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吗？”吴邪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想了想又说：“我要收你入房做小的！” 　　 “好。” 　　 “……算了，每次都要被你用行动证明，没意思！” 　　 “嗯。” 　　 “哼！你别得意得太早！” 　　 “我等着。” 　　 吴邪忽然没有了话，伏在张起灵胸口，似乎是睡着了。张起灵轻轻地扯开被子，想给他盖上，手却被他拉住。 “那次你说你若活着，定会干嘛？”张起灵手拨开吴邪的手，拉过被子裹住两人。 “定会……我忘记了。” 　　 胸口一疼，张起灵好笑的抱紧吴邪，拍拍他的头，“别用力，疼。”怀里的人立刻放开了咬在牙间的肉。 “吴邪，没有你我怎么办？”回答他的是吴邪的拥抱和轻柔的吻，轻轻碰触着他柔软的唇，张起灵内心一片安宁。 　　 因为是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只要能看见你开心幸福的笑容。 　　 不要对我说谢谢，是你一直的坚持让我没有迷失在无尽的岁月里，看到了自己的心。因为有了你，我的灵魂才有了重量，那些让我安心的重量是你一点点倾注的爱。是你告诉我，不要放弃深爱着的人，因为他在等待你的降临。 　　 请原谅此刻我无法说出里想要的答案，但请你相信，我就在这里，一直一直，永远不离开。 （三十六）最后的事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朱红色的大门打开，吴邪抬头看看天，接过小海递来的钥匙。“以后就靠你了，好好干。”语重心长的拍拍曾经的小海，现在的海叔的肩膀，吴邪带着笑，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间小院。 　　 又一个十年，吴邪终于能卸下一身的身不由己，只是作为吴邪这样单个的存在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回有那个人的地方。哼着不知名的歌，远远的看见那间小洋房。如很久以前一样，吴邪把车停得老远，徒步朝那边走去。 　　 那里，在十年前就住着一个人。 　　 走的近了，见张起灵正在给盛开的花绑上木棍固定它硕大的花朵。吴邪环抱着手倚在柱子上近乎痴迷的看着他越发成熟的侧脸。张家人长寿，但不是不会老。张起灵原本就生的早，现在的他也显出了一个中年人的样子，气人的是，就算他是大叔也是个美大叔！ 　　 张起灵忙完手上的事，放下工具转身贴近吴邪，钳住他的下颚就一个深吻。吴邪轻笑一声，放软了身子靠在他怀里，闻他一身淡雅的香，微微侧头任他索取。吻毕，张起灵抱着吴邪，他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处理完了？”声音依旧深沉，吴邪闭着眼睛，收紧环着他腰的手，压着不断翻滚的情绪点了点头。 　　 “这些年，辛苦了。”一手环住吴邪的腰，一手揽住他的后脑，把他整个环抱在怀里，张起灵轻吻着他有些斑白的鬓角。 他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守了这么些年后就不在满足，他想要吴邪时刻在他身边，就算只是一起发呆也好。 所以，在某一天，他对吴邪说：把生意交给小海吧。 　　 张起灵记得，那天吴邪就想现在这样伏在自己的肩头，默默的流泪，双手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摆，身子颤抖不已。 张起灵拍拍吴邪的脑袋，“不哭，都四十岁的人了。” 　　 “你管我！你张起灵都可以学会打击人，我就不能哭？”吴邪不服气的还嘴。他这是开心，等了近十年，他终于等到这个榆木脑袋的张起灵说了一句任性的话，终于不用在扮演三爷。他终于能得到他想要的，哭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相拥着站了一会，吴邪离开把头从张起灵的肩膀上抬起来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就啃上去。 　　 同样的动作出现过一次，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吻，当时吴邪还把自己弄了一嘴的伤，这一次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起灵在心里哀叹他的鲁莽却没有拉开他，反倒是扶住他的腰认真的回应他的吻。 张起灵知道，这一天他们都等了太久太久，他知道吴邪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最开始的疯狂散去，吴邪仔细的吻着张起灵，唇齿间的事情并不陌生，一来二去便勾起小火苗。 吴邪颤抖着手去解张起灵的衣服，吻也离开他的唇，吻着他白皙的脖颈。 张起灵喘口气拉住他还在继续的手，“你确定？”吴邪瞪他一眼，继续啃咬着他暴露出来的肩膀。 　　 张起灵轻叹口气，本来还想着他辛苦了一天，让吴邪休息呢，既然是他主动的，那就不要怪他了。 俯身横抱起吴邪，几步就跨进屋子把他放到沙发上，欺身上前单脚跪在他腿间，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吴邪。 　　 “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吴邪半直起身子吻张起灵，屈起一条腿磨蹭着他的大腿。相似的场景，情绪却天差地别。 张起灵轻笑一声，掰开吴邪的腿，拉出别在裤子里的衣服，顺着腰线摸上去。 “你再乱动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低声警告双手不老实的吴邪，顺手重重的捏了他胸前的小豆豆。 　　 吴邪被捏的身体一颤，眼里溢满泪水，“哼，求之不得呢！”说完伸手扒了张起灵棉质的居家裤，手指一勾，滑进去揉捏着某处。 张起灵微微离开一点，挑眉看他。他们都不是年轻时候了，真的再那么放纵会很累的，他不想…… “快点！”吴邪皱眉不满的催促，张起灵哑然，看来是他多虑了，吴邪精神好着呢。当下也不在顾忌什么，用当年拆机关的速度把吴邪剥了个精光。 　　 虽然不再年轻，但吴邪一直保养的很好，没有将军肚也没有变成木棍人，反到是这些年跟着张起灵训练，身体素质比之前好了很多，身体的手感也很好。在做这事的时候，这种良好的素质就充分体现出来了。 　　 几乎没有怎么做前戏，吴邪一把推倒张起灵，自己就这么坐了下来。 缓缓滑进他的身体，张起灵眯着眼看吴邪微微扬起的脸上布满情欲的红晕，完全进去之后，吴邪松了口气，俯下身来索吻。 张起灵钳住他的下颚，不让他的嘴闭合，伸手进他的嘴里玩弄着他湿软的小舌。看他嫣红的小舌在自己的指尖来回的滑弄，张起灵下腹一紧，本来就奈乱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 　　 吴邪是决心要弄疯了他，嘴里含着他的手指，一双氤氲的眼睛看着他，一手扶着张起灵的肩膀，一手握住自己的勃发随着身体的摆动，嘴里发出模糊的音。 张起灵玩味的勾起嘴角，这样子的吴邪可不多见，以前肌肤相亲的时候，多半开始的时候是吴邪主动，到了后面他就只能埋头装鸵鸟了。今天这幅样子，看来他心情很好啊。 　　 “这里。”张起灵抽出手指，点点因为兴奋变得坚挺的小豆豆朝吴邪笑笑，“这里很兴奋。” 吴邪哼了一声，俯身吻住他，模糊不清的说：“还不是因为你。”这么说着，他还在心里吐糟张起灵这个面瘫，在这种时候说的话都这么冷冰冰的。 双手压在他肩膀上，吴邪毫无预兆的突然抬起身子又重重的做下去，张起灵被他的猝不及防爽到，舒服的哼了一声。 　　 吴邪满意的笑弯了眼睛，“嘿，爽到了吧，你个闷油瓶，叫你整天闷着不说话的！” 他的还没有得意够，张起灵架着他的腿就给他来了个180°大翻转，从面对变成背对。 吴邪暗叫不好，手忙脚乱的想换个姿势，可惜自己身体里钉着一个凶器呢，没扑腾两下就被张起灵卸了一身的力气。 　　 “你……我不要用这个……姿势！”吴邪在空档断断续续的反抗，这个姿势很没面子的好吧，虽然他是下面那个，但那只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敢想张起灵满脸娇羞的躺在自己身下是多么惊恐的事情，这并不代表他喜欢用这么一个姿势被欺负啊！ 　　 张起灵可不管他，一只手把吴邪两只手反剪在腰上按着，一只手握着他的腰，一下一下的顶着某个点。 吴邪没有手可以支撑，只能趴在沙发上，腰又被张起灵强硬的拉起来，他现在就是撅着屁股的姿势。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淫荡的样子，吴邪恨的牙痒痒，每次张起灵都用这招来磨自己。 　　 “你不喜欢？”张起灵面带疑虑的看吴邪牙咬切齿。 “喜欢你个大头鬼！觉得好你怎么不自己来试试！”吴邪差点被他气死！他敢肯定，张起灵是故意的。 “可是你这里告诉我你喜欢。”张起灵微微勾起嘴角，扶着吴邪腰的手伸到两人交合的地方，沾了边上的润滑油就往里挤。 本来就被大大撑开的地方又要挤进一根手指，吴邪只差跳起来骂娘了，可是这些年张起灵也不是白混的，挤进去的手指到了一定的深度就没有再往里，而是慢慢的磨着某处。 　　 吴邪闷哼一声，腰就软下去了，憋在胸口的话也全部变成不成调的呻吟。 他那种明明很爽又很无奈很气愤很不甘的样子最能激起张起灵的欲望，看他紧咬着唇，半眯着眼压抑着哼哼的表情看的张起灵邪火直冒，也没心思逗弄他，抽出手指放开钳制他的手，两手扶着他的腰，大力的耕耘起来。 　　 其实这姿势除了有点丢人，吴邪还是很喜欢的，进的够深，也好发力，因为看不到张起灵的脸，他能根据他的呼吸来判断他的情绪，反正就是两人都很愉快就是了。 持续了一阵的冲刺，两人都颤抖着释放出来。 　　 这时候外面下起了下雨，张起灵抱着吴邪陷在沙发里懒得动，吴邪转身面对着他，抬起头看着他情欲未退的黑眼睛，看着看着就笑了，“现在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把我推开！” 　　 张起灵轻笑不语，收紧搂着他的手埋头在他的颈间。不会推开的，从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了，张起灵的余生是吴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