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7月7日

为撮合夫君和他白月光 by 缠枝葡萄(19 – 26)

第19章  失控

宴席散后,柳嬷嬷将沈蓁送下台阶便令阿冉送她先行回去樨落院。

偏偏沈蓁驻足在原地忽然将人给唤住,随即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风反手披在了柳嬷嬷的肩上。

柳嬷嬷面上略微诧异,“晚上风大,姑娘还是自己披吧……”

沈蓁容不得她拒绝。

“嬷嬷,郎君不喜欢别人做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

她替柳嬷嬷耐心地系好带子,话中却是一番若有所指的意 味,“且我也不喜。”

许是撞见过柳嬷嬷私下举动的阿冉和她说过什么,沈蓁今夜也隐约地察觉出一丝不太寻常。

柳嬷嬷知晓她向来不喜这般不折手段的作风,霎时板下脸孔,语气微嘲。

“姑娘觉得那位夫人真会无辜?”

沈蓁不言。

柳嬷嬷道:“那姑娘,今夜我们便换个方式如何?”

……

这厢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

知虞刚走出去还没多远,絮絮便立马在她耳畔悄声说话。

“方才有婢子说,郎君和沈姑娘一块走到了那亭房中散步说话,夫人现在过去,恐怕不太方便……”

和柳嬷嬷约定好的说话地点竟然意外地被沈蓁和沈欲给占据了。

知虞略微诧异。

他们怎么会在那里……

酒意使然,让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酸意。

男女主这会儿也许都只需要忙着交流感情你侬我侬,可她却要累死累活扛起反派大旗做尽坏事。

也只有打工人心里才清楚,做坏事竟也不比做好事要轻松。

又累又被人瞧不上,还随时容易丢了小命……

知虞揉了揉脑袋,发觉今夜酒意上头,现在想这些自怜自艾的东西未免也太不是时候了。

“这附近还有别处没有?”

既不能露天,也不能太过于隐蔽。

这样的地方很快便被想到。

“芸苏,你先回去吧,我与夫人还有要事商量。”

一直不怎么被待见的芸苏在香殊苑里几乎都被边缘化了。

今日好不容易跟着主子出来一趟,但很快又被絮絮赶走。

她咬了咬唇,似乎情绪失落的转身离开,但没多久,便又谨慎地偷偷跟回。

期间絮絮将这消息告诉知虞,知虞便瞬间了然,柳嬷嬷派来的眼线之一正是芸苏。

她仍旧盯着自己,就说明今夜的事情注定要上演一场。

待转移了地方,絮絮和其余随行的仆婢便被刻意留在了外头。

知虞步入室内目光茫然地扫过四周陌生的环境,只在角落里瞧见了一盏落地灯亮。

里头隐约传来水声,看见墙上斜长的黑影也可以看清一个男人正在倒茶的举止。

知虞知晓那是絮絮找来的可靠天阉之人。

对方家中急需钱用,也愿意配合。

她微松了口气,这才上前去掐灭了屋中唯一一盏亮光。

吹灭蜡烛是与对方约定好的信号。

许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陷入黑暗的瞬间脑袋也跟着眩晕了阵。

某个刹那,知虞都有种不知身处于何地的飘忽,接着再重新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大抵是随着时间推移,酒的后劲越发明显,知虞隐约间都觉醉意大过了理智。

只余下丁点的意识提醒她自己必须要做完这件事情。

脚下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晕晕陶陶。

起初走上前去还踌躇要如何与他开始演戏,偏偏摸黑上前,知虞被那桌腿一绊,便扑到对方跟前。

她疼地抽了口气,见对方扶都不扶一把,手脚规矩到近乎冷漠。

她面颊微热,察觉是自己忸怩矫情,撑起身索性顺势坐在对方的膝上,伸出双手臂将他脖颈轻轻缠住。

躲在暗处的芸苏紧张地盯紧,虽看不清楚什么,却能听到夫人今夜娇到几欲滴水的嗓音,听得人耳廓都一阵酥麻。

借着窗外月色照进来的模糊剪影,几乎要将两个人的身影融为一体。

唇瓣不经意间蹭过对方,美人柔声道:“你果然在这里呢……”

她的手指似乎不慎碰到哪里,让他瞬间握住她的手腕。

大抵是没有控制力度捏疼了细腕,瞬间让怀里的美人发出了轻颤声。

软腻语气中含着潮意,嗓音如泣如嗔地抱怨一句,“你弄疼我了……”

那副绵绵娇媚的模样,简直是想逼得人把她弄得更疼。

专注力都集中在暧昧的对话中,自己的声音落在自己的耳中和旁人听到的效果自然不同。

知虞也不太清楚自己表现出来的效果如何。

但既要办好一件事情,自然要尽善尽美地去将它完成。

她只当自己做的都还远远不够,又轻轻握住男人的手掌,主动按到自己不盈一握的腰侧。

身体前倾时几绺碎发也落到对方颈窝处,随即扬起微热的面颊,唇瓣贴着他的耳垂呼气如兰。

“要这样抱……”

继而更加得寸进尺,绵软地开口命令对方。

“不许再把我弄疼了呀……”

昏沉的脑袋搁在对方的肩上,知虞似乎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男人裹在她腰上的手臂原也规矩任由她摆弄,接着却忽然微微一动,指腹隔着面料摩挲出一串突兀的珠链。

知虞懵了下,不待她反应,外面便传来一阵急切地脚步声。

这时她的心跳才开始加速起来。

可面上仍分毫不敢露出紧张,只微微抬起些角度,将红唇贴在对方的颊侧,务求那一瞬的捉奸效果直接拉满。

在灯亮起的瞬间。

嘈杂的脚步声几乎就在身后,紧接着便是仆妇们乱糟糟的声音。

知虞立马应景地回眸,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态。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偏偏这一行人看她的目光时却比她还要不可置信。

樱唇紧张地舔得潮丨湿,乌黑柔发下的白净脸颊看着是纯得不行。

可双臂藤蔓般纠缠着别人的脖子,娇软无骨地坐在旁人腿上,脚尖几乎都够不着地。

“我什么都没做……”

慌乱无措的解释顺势就从口中缓缓溢出,声音都有种染上情念的酥麻。

可对面的眼神仍然和知虞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隐隐察觉到这点后,知虞终于注意到她们惊讶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

反而全都一致集中在她的身后。

于是也不由顺着她们的目光回头看去,便看见了被她坐在怀里的玄裳男人。

对方一手捏着洒了一地水的杯子,另一只手却稳稳扣在她的腰上,面上神情颇为捉摸不透。

知虞瞳孔骤地一缩,当即要从他怀中站起身,却又瞬间被自己亲自拖来围在腰侧的手臂所禁锢住。

重重地跌回在男人膝上时,珠链挤压的瞬间几乎让知虞险些失控。

“呜……”

及时地将羞耻声音含糊地隐没于唇齿间。

她扶着他的手臂缓了许久,眼角染上些许潮丨红,颤着唇瓣,几乎都发不出声儿。

“郎……郎君……”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自己坐在沈欲怀里撩拨着他的惊悚画面,是知虞从未想象到过的——

原身都斗不过的柳嬷嬷到底还是棋高一着。

发觉这桩事情被心底善良的沈蓁察觉,她不便于将泼脏水的事情做得过于明显,索性将计就计,故意巧妙的让知虞送到沈欲面前。

让沈欲亲眼看着她“有个相好”的事实,这只怕比任何拷问都要更加无可抵赖。

“姑娘看见了吧,她自己被郎君当场捉了个正着,所以姑娘根本不需要对这种腌臜人产生分毫愧疚。”

柳嬷嬷不慌不忙地收了自己布置的眼线和人手,在被人察觉之前全身而退地一干二净。

今日虽有算计郎君之嫌,但为了姑娘这又如何?

对方不过是老夫人手底下奶大的孩子罢了,如今再是权势,也一样得仰仗着她老人家的鼻息。

……

昏暗深沉的夜色中,灯笼被家仆灭了个干净。

漆黑的天幕下,月色好似也逐渐暗淡不明。

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知虞便直接被人捉住细腕拖进了院子。

一路上,浑噩的酒意早已在方才那一幕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对方面无表情地让所有下人退下,随即便一言不发地将她拖起。

是因为怕她当众丢了他的脸,所以,所以……

在被推入房间里时,知虞才隐隐察觉到沈欲今夜不同于以往的眼神。

温柔的眉眼,似笑非笑。

可幽沉的黑眸下却像是凝结了阴戾般,与唇角柔和至极的弧度违和得让人心尖微悚。

她脑中想起的唯一细节便是他指腹无意中摩挲过她裙子下珠链时,便忽地生出几分突兀的举动。

察觉出他的眼神不对,想要后退躲开几乎是本能。

可她早就禁锢于男人的掌心里,根本没有分毫挣脱的资格。

将掌心下的柔弱女子用着近乎粗暴的力度推搡到榻上。

彼此的力量悬殊毫无疑问。

解开衣裙的步骤太多,所以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指直接触到了知虞柔软的后颈,随即捏住那娇贵的面料,毫无怜惜的意思撕开一道裂口。

于是那身特意为柳嬷嬷准备的荒唐物什,便彻底招摇惹眼的暴露在沈欲的目光之下。

沈欲阖目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她方才的娇香妩媚,极尽妖妍。

一举一动仿佛都生怕男人会对她产生丁点的手下留情,会不能将她当场生吞活剥。

沈欲居高临下地掐起她柔嫩面颊,俯身时语气仍然平静徐缓地问道:“告诉我,你今晚原本想勾引的人,是谁?”

那双几欲拧出水的雾眸轻颤了瞬,身下的美人反应过来后却只知惊慌仓促地遮掩。

纤弱的双臂颤抖抱住胸前,勉强兜回险险滑坠的衣襟。

可遮不住雪背上触目惊心的一道细金链子,也遮不住顺着白腻腰肢缠绕的鲜红宝石。

隐秘地没入更深位置。

第20章  惩罚才真正开始

知虞明显是被吓到了。

尽管依着她的心性并不至于会被吓哭。

可身体的反应却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眼角滚烫着、潮湿着,呼吸也急促灼热。

在听见背上面料撕裂的清脆声响时,她的脑中甚至都是一片空白。

书里……书里没有这样写过……

以至于衣襟顺着雪肤坠滑落下,她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直到被石榴珠链装饰挤压的白雪堆霎时感受到一阵不应有的凉气侵上。

羞耻上涌的瞬间,她本能地将双臂抱在面前,才将将护住了半边身子。

身体颤抖得愈发止不住。

周边垂坠装饰的金链流苏颤抖时发出细细的响动。

那细碎的声音叮铃得极其微妙,不仅不叫人觉得聒噪,在精致的设计下反而很是悦耳。

便是轻微的动静都只会叫人觉得太轻。

也许还需要更重、更为持久的碰撞,才能发出足够明显、且抚丨慰心痒滋味的铃音。

而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纳入沈欲眼中。

指腹下摸到的圆润珠链远比想象中的更加不堪入目。

背部交缠几根并着胯侧松垮两根,交错汇入于破碎的裙腰下若隐若现。

仅是如此,目光所及之处便靡艳至极,若再往下撕去一截,看到更为刺激视觉的画面,恐怕柳下惠在世,都不能衣冠楚楚地走出这间屋子……

沈欲眸底积着沉甸甸的阴晦,看着她紧张地将唇瓣咬得透红,像是枝头熟烂红软的柿子,颜色很是诱人。

到底……还是太胆小了。

也许是年纪小,还没来得及去经历一些很阴暗的事情,所以总是一副无知无畏的模样。

现在被吓到了,便又是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瑟瑟发抖,想要叫人对她下手轻怜些许。

手掌揽过她的薄肩,吐息几乎贴着她的鬓角,再度柔声问道:“告诉我,今晚是将我当做了谁?”

明明是他一惯的姿态,可知虞却偏偏更加绷紧心弦,仿佛听见毒蛇贴着自己耳畔吐舌信般,冷不丁地惊出些许冷汗。

也许是因为自己前面改变的剧情太多,以至于……直接影响到了当下的变化。

沈欲原也没有亲自参与到这些勾心斗角里的事情,结果卷入其中,也许也是更能切身体会到被妻子背叛的滋味?

他摆出来的态度仿佛明晃晃地告诉知虞,这次当着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多半不会容忍。

若这次就失误死在他手里头,往后便也没了往后。

种种揣测掠过心间,知虞第一次生出了迷茫,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倘若是原主的话,她又会怎么做?

即便是真正的红杏出墙,她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为自己急切辩解……

想到此处顿时茅塞顿开,知虞呼吸微微收敛。

男人自身后捏住她的脸颊,她侧着脑袋,眼睫随着呼吸频率颤抖着,这才鼓起勇气抬起眼来。

“是……”

“是郎君。”

她原想勾引的人,就是郎君……

“阿虞向来都是这样的人,眼里,心里,嘴里,也全部都是郎君。”

近乎告白的语气,纵使是为了维护原主人设,是虚假的托词。

可真要亲自完成这个流程,还是会忍不住耳根发烫。

衣衫不整的美人忍着眼角晶莹,语气抽噎,一口一个心意,一口一个郎君。

沈欲沉沉地盯着她的泪眸。

他自幼生来便常被夸作聪慧过人。

后来到大理寺部入职,那么多罪恶滔天的犯人在他面前恫吓、求饶,大多数都极其擅长编织谎言。

鲜少能有人骗得过他,即便有,也多半是他那日心情好,懒得揭穿。

和那些亡命之徒比起来,她的谎言就像是陈年旧窗上的窗户纸,禁不起分毫考验。

也不用动用任何需要拆肉见骨的刑罚,就可以毫无难度地戳破。

偏偏他今日似乎也懒得戳破……

可想要惩罚她的念头很早以前便产生了。

蹂丨躏、欺负、伤害,具体要如何惩戒,刑房中上百种的酷刑,都始终没有想到一个合他心意的方式。

手掌捏住她脸颊的举止渐渐抚在了单边柔腻的颊侧,随即又徐徐滑落到汗津津的雪颈处。

知虞愈发惧怕,不知想到了什么瞬间抱住他的手腕,语气微微哽咽委屈,“也是因为妒忌,想……想着要让郎君吃醋……”

脆弱的脖颈由她的脸颊所替代,主动贴近他的掌心,像一只示弱的猫儿轻轻磨蹭,口中继续软声求饶般,“我喜欢郎君。”

“很喜欢,很喜欢……”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一声接着一声打破了屋里压抑的氛围。

“郎君,那奸丨夫已经捉住了,现下就在门外。”

沈欲眼珠朝声音方向微转,隔着扇门毫无犹豫地开口,“拖下去……”

“不……不要……”

仿佛预感到什么,知虞几乎瞬间脱口而出。

接着在对上他那双幽沉暗眸时,又再度害怕地缩回手,紧紧抱住自己。

……

片刻后,房门从里打开。

沈欲衣衫齐整地离开后,絮絮便第一时间闯进屋去。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看见夫人的一瞬间,絮絮仍是愣了愣神。

榻上的美人香肩半露,乌发凌乱,衣裙也被撕碎。

狼藉的榻上好似就在刚刚被人狠狠蹂丨躏过般。

絮絮心口一提,若放在以往她定会忍不住为郎君和夫人有了实质性进展而感到高兴。

可看到自家夫人这般可怜模样,她只觉郎君若真欺负了夫人,那简直……简直就是个衣冠禽丨兽。

“夫人,那……那奸丨夫被丢出了府去,没大碍的……”

具体的事情,她早就和郎君身边那些冷脸随从说过。

且添油加醋下的说法竟与知虞扯出的谎话都差不多。

夫人是因为妒忌,所以想故意找个男人让郎君吃醋的……

更何况絮絮找的是天阉之人,就更是能够为夫人摆脱红杏出墙的铁证。

知虞好似劫后余生的滋味,力气都几乎虚脱。

“备些热水来……”

她现在这幅模样,实在过于难以入目了……

风平浪静的几日里,知虞才慢慢接受了上一个剧情失败的现实。

古人云,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这道理足可以用来解释当日失败的原因。

但这几夜她总会梦见自己始终摆脱不了身上那荒唐的石榴宝珠。

继而忽然被一只宽大手掌顺着石榴珠挨个挨个抚去。

不顾她的感受,几乎将每一颗石榴珠都揉丨捏个遍……

知虞每每面红耳赤醒来,都觉荒诞。

又疑心自己本性也许真的不纯,这才夜夜做着说不清的梦境。

期间絮絮又寻樨落院那边试探要了几次瑶山玉葵。

可柳嬷嬷次次都冷嘲热讽拒绝,知虞私下又阻止了絮絮。

这次连沈蓁都不肯给,柳嬷嬷就更是想都别想了。

“不过……郎君该不会再追究了吧……”

絮絮虽没有明面上提及追究何事,但主仆俩几乎都心知肚明。

知虞也仍存有一丝犹疑。

按照书本里的沈欲看来,他性情其实并不差劲。

大部分情况下都极温和可亲。

若不是上回自己那样撩拨他,真的惹他动怒,多半也不会让他一时气头上就那样对她了……

这番念头在肚子里过了一遍,知虞自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有后续。

岂料这日早上,知虞惯性地蹬开覆在腿上的被子,便发觉被子竟被人恶作剧似的丢回了腿上。

几次三番之后,她迷糊地撑开眼眸,却被榻前的人影吓得猛地坐起身来。

她下意识要扯住被子作遮掩,却发现被子正稳稳地被他握于掌下。

“你怕热?”

知虞怔了怔,随即面颊一烫,连忙掩住几乎散开瞧见沟壑的衣襟。

她其实并不很习惯这里所有的衣服,在不影响剧情的情况下,偷懒不想穿更是时常有的事情。

所以干巴巴的解释听起来颇为苍白无力,“我……我睡觉时穿着小衣嫌勒得慌……”

最里面那层小衣并不似其他衣物宽松,而是紧紧兜住胸口避免胡乱晃动,显得很不端庄。

沈欲目光不由便落到她锁骨下。

的确,是比平日里穿着时要盈满得更加叫人挪不开眼。

可男人面上仍语气平淡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丢下手里的被子,口吻吩咐,“起来,跟我走。”

知虞极想问去哪里,可对方根本不给这个机会,便率先踏出了房门。

沈欲将人带去了另个院落。

最里面,便是他不许旁人轻易踏足的 地方。

在屋子的另一侧,不知何时搬进来个巨大的鸟笼。

玄黑无暇的围笼恍若浸透着令人汗毛耸立的寒意。

上面每一根笼柱都是在过去无趣的光景里,是沈欲让人寻来的一种水火不侵、刀剑难断的坚硬材质。

知虞僵在原地,看着这关人都绰绰有余的庞大鸟笼不由头皮发麻。

更不可置信地是男人那声语气淡淡地吩咐,让她“进去”。

他……

他有虐待人的喜好不成,为何要将她关进鸟笼里去?

头回遇到这样超出知虞认知的事情,她本能地抗拒。

可后退没两步便自投罗网般撞到了男人的怀里,听见他胸腔震颤,发出声低沉闷笑。

他低头,唇瓣贴到她白丨嫩小巧的耳畔,“不是想要你哥哥的腿好起来吗?”

“想的话,就乖乖自己进去。”

进去后,她要承受的惩罚才真正开始。

第21章  欺负

沈蓁在沈欲进出经过的路上等候了许久,终于等到他要出门。

她将对方唤住,随即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盒子,轻声解释,“那日家宴上,我一时心神不宁,所以忘记要将母亲叮嘱的物件转交给郎君……”

她说的俱是真话。

那天晚上她脑袋里很乱。

时而掠过知家那些人,时而又是自己的母亲。

她拒绝给知虞瑶山玉葵后,便一直心绪杂乱。

当日知随说话难听,可眼前的男人已经为了她打断知随的腿为她出气。

她本该大度些,看在过去知家收留养大自己的份上,将药材分点给知虞。

可是……

“不必。”

淡然的拒绝拉回了沈蓁的思绪。

“代我谢过你母亲。”

男人视线巡睃过那只盒子缓声道:“不过那段光景我被照顾得极好……显然用不上这些。”

沈蓁想起自己照顾他时的情景,有些脸热。

“那……郎君转交给夫人吧。”

“夫人的哥哥到底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

当日知家有足够能力得到一味珍稀药材,却故意不肯拿给沈蓁救命。

可到了最后关头终究还是给了的。

所以沈蓁如今也是同样一番做派,也当是平了彼此间的复杂纠纷。

提及到府里向来不被他待见的妻子,沈欲仍旧近乎冷漠地道了句“不必”。

“可是……”

可是他这样做会不会对他的妻子过分心狠?

察觉到自己竟在想这些,沈蓁随即微微苦笑。

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感情,还能管他对他的妻子狠心不狠心么?

沈欲这时目光才徐徐扫过她的面庞,却忽然询问:“蓁蓁这次回来便没有旁的话要与我说吗?”

“譬如,关于我的身世……”

沈蓁捏住盒子的手指忽地僵住。

“我问过我母亲了……可是……”

她母亲不允许她说。

沈蓁犹疑道:“郎君,我想晚些时候再与你说,可以吗?”

跟前的男人不做他想,只语气柔和答她,“自然可以的。”

目送着沈蓁离开。

沈欲指腹摩挲着扳指,盯着她的背影始终一言不发。

果然啊,他的身世另有猫腻。

这样的不能宣之于口,到底是什么呢?

“郎君,接下来可要……”

白寂不由上前发问。

“暗中派人照顾好蓁蓁,千万不要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沈欲平静的语气下若有所指,“弄丢了你自己的脑袋可以,也千万不能将她弄丢。”

白寂自是心里明白地应下。

毕竟主子为了从沈奶娘口中套出想要的东西来,实在是已经蛰伏得太久太久。

……

被关在笼子里的知虞内心从惶恐无措,渐渐变得心情麻木。

就像是一只被剪羽的夜莺锁进金笼之后,困住她的不是笼子,而是对未知的一种恐惧。

在这样状态下度过茫然又不知所措的一天后,沈欲便从外面拿来了一件奇怪的物什拍醒了她的脸。

蜷缩在雪貂上的美人迷糊睁开眼来,听见对方不徐不疾地让她选择。

“除了这瓣红色以外,你选个喜欢的颜色如何?”

他手里拿着一朵花,可这花却奇异地拥有五种不同颜色的花瓣。

知虞自也瞧见他口中说的那片红色花瓣,色泽仿佛比寻常的红色都要更加艳目。

她迟疑了瞬,选择了另一瓣粉,于是这堪称珍奇的花便被男人苍白的手指残忍地扯下一瓣粉色。

他将花瓣抵在知虞的唇上,低头审视着她被花瓣点缀出漂亮的模样,随即语气淡淡道:“吃下去。”

被锁在笼子里的美人眼睫霎时微颤了下,眼中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可到底微微张开了唇,将那片粉色花瓣含入口中。

沈欲要杀她,大可以早些动手,不必费这么多周章。

可如果她拒绝,那么他接下来也许会将她关得更久。

口中花瓣恍若入口即化,明明没有什么气味,可在口中化开的过程中却好似产生了浓郁的花香,在知虞都还来不及细细感受时,就消失不见。

轻微的吞咽后,知虞才抬起眼眸,再度朝男人看去,语气微瑟。

“郎君方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沈欲将只余下四片花瓣的花缓缓旋转了半圈,语气轻道:“此花名为五色嫣,每一片花瓣都可以随机引发出人身体里不同的欲望,体会不同滋味。”

他说的明明极其简单,可知虞却恍若听不懂般,怔在了原地。

“可……郎君方才为何不许我选红色?”

沈欲闻言,浓黑的视线落在她面颊上,缓缓启唇:“因为红色是这几种里头最不好受的……”

“吃下去,便会体会到一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平静的话里仿佛隐藏着未知可怕的东西。

知虞眸光轻轻一颤,再不敢继续追问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是代表何种欲望。

吃完花瓣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觉身体有任何异样。

而男人就像以往回到自己的寝居处,照常沐浴更衣,焚香饮茶。

甚至还能一如往常地坐在笼子不远处的长椅子上翻看书卷。

好似笼子里的美人真就和那些富贵闲人家中豢养逗趣的笼中雀都毫无二致。

而知虞也在天黑后才渐渐发觉自己的反常之处。

她饿了。

饿的前提是她方才才吃过东西。

凑巧的是,笼子里银盘中放置的糕点,将将够她吃完一日,便再也没有人添置过。

知虞原躲在笼子最角落的位置,故意背着沈欲。

可腹中那种饥饿不仅没有随着忍耐而渐渐压制,反而会因为程度越来越深的饥饿感,而一点一点啃噬去她的薄弱意志。

甚至在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跪坐在铁笼边缘。

柔白的双手握住冰凉铁栏,目光渴望难止地看向正在翻书的男人。

在他手边还有一盘点心,每一块都巴掌大小,包裹着樱桃馅似的香甜。

往日敏锐的男人今日却好似生出了些许不合时宜的迟钝,在美人快要失去理智之前,他才徐徐掀起眼皮。

端起那盘点心走到笼子旁,沈欲温声问道:“可是想吃这个?”

乌发垂地的美人连连点头。

不待男人将捏起的糕点递进去,她便急切地张开柔嫩唇瓣就着他的手指小口小口啃食。

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贪食的孩子般,怎么都要不够。

沈欲极其耐心地喂了五六个,随即便停了手。

“不能再接着吃了啊……”

可美人不仅没搭理他,甚至还置气般咬住他的食指,贪婪地想要一并吞咽下去。

细密的啃噬都咬不碎,也吮不下。

柔软小舌更是裹不化这块奇怪的“糕点”,迷茫的眼神才渐渐清明几分。

直到听见男人低低沉沉的笑,知虞这才蓦地抬起眼睫,撞破对方眼底深处掩藏的恶劣与愉悦。

她连忙吐出他的手指,上面遍布着深浅不一的齿痕与晶亮口涎……

知虞霎时往后跌坐,耳根止不住的发热。

再是迟钝,也知晓他在故意欺负自己。

一片花瓣的效果并不会持续很久,可在知虞看来,每到沈欲拿来那朵花让她选择时,都是极胆战心惊的时刻。

等到白日沈欲外出。

知虞想要更衣时便会有婢子送来一条白练,让她蒙在眼上。

“可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那婢女道:“不仅看不见,而且夫人不许自己动手解开。”

不论是覆在眼上的白练,还是方便时需要解下的衣物,郎君都不许这位夫人自己碰到。

知虞领会了对方话中的深意后,面颊上一片滚烫,随即便想置气不去。

可一刻两刻能忍,尿意饱胀时,这种事情根本隐忍不得。

最终到底还是妥协,任由婢女将白练覆在她眼睫 上,将她引去另个房间。

到了恭桶前,知虞本能地自己动手却被婢女按住了手腕,“夫人……”

声音里隐隐有所告诫。

想到沈欲对自己磋磨的手段,知虞指尖一颤,霎时收敛起手指。

结束后,回到笼子里的知虞被解开蒙眼的白练,才颤颤地睁开一双琉璃眸。

“夫人有事可以随时喊奴婢。”

等人离开,知虞坐在柔软的垫上扒着铁栏往外看仍是什么都看不着。

在这期间唯一走动的机会便是更衣之事,所以她愈发频频唤来婢女,一次又一次地复刻自己走出笼子的路线。

怀着隐秘的期盼,揣度自己在什么时候冲出这间屋子才是最佳时机……

在临近黄昏时,知虞早早用过晚膳,再度唤来婢女,蒙上白练的动作几乎都轻车熟路。

那婢女被她使唤一整日多少有些心存不满,几次姗姗来迟不说,这次更是不愿主动牵引自己。

知虞知晓自己无理取闹的过分明显,可这次却是真的想要方便,只好厚着面皮摸索到对方的手腕,语气央求,“带我去吧,我这次是真得要憋坏了……”

大概看她服软可怜,对方才徐徐接应上来。

直至绕到一扇屏风后,知虞只觉尿意极涨,自己却又不能解开,当婢女还气恼她,便急切地握住对方的手指便要送到裙下。

可很快她便停顿住,发觉掌心里的宽大手掌并不属女子的细腻柔滑。

而是……

知虞心头一惊,正要抬手将白练扯下,却被人圈住手腕。

“别动,也别出声儿……”

明明他就是此间裁决一切的唯一主人,却生生地营造出了偷丨情般的氛围,要人隐秘而隐忍。

沈欲轻笑了声,指腹隔着她眼上的薄布缓缓抚过她的眼睛,似乎很满意她这样听话,没有偷偷解开。

知虞僵着身,连呼吸都微微窒住。

过片刻等婢子过来,她却本能地避开对方,语气虚弱地开口道:“你说话……”

那婢女疑惑,“夫人想要奴婢说些什么?”

知虞将她声音听得真切,这才准许对方撩起自己的裙摆。

纵使顺利地方便完了,可方才那一幕仍让知虞感到心有余悸。

将她困在笼中,亲自喂她吃饭,喂她喝水,从可以接受的点点滴滴一步步得寸进尺到她略微抵触的范围。

连更衣之事都刻意不许她自己动手。

真这样下去,也许哪日照顾她更衣的那只手换成了沈欲,她都未必不会默许……

他好似存心想要将她比照着懒怠到只想主人亲手服侍圈养、以至于最后变成了一只一刻都离不开主人的掌心娇雀……

心里极其不安之余,有个声音告诉知虞,她不能继续这样坐以待毙。

第22章  忍住

几日下来,笼子里的美人仿佛被驯服般。

饿了便只会用那双柔媚的琉璃眸乞怜般望着来人。

洗净双手,喂她喜欢吃的食物,她也会乖乖地将男人掌心都啄舔干净,然后继续用绵软的语气讨要水喝。

“郎君……”

沈欲忽地开口打断,“唤我旁的。”

知虞张着迷茫的眼眸,似乎不太明白。

他指腹似掠过她鬓角,黑沉的眸颇为深不可测。

“唤我薄然。”

美人抿了抿唇,于是便语气轻柔地叫了声薄然。

“薄然,我想喝水……”

茶水的温度恰到好处,她喝得急,便不慎染湿了襟口。

淡粉色的面料极容易在浸湿后变得透明,好似笼在雪肤上的一层雾,紧紧贴在锁骨下,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知虞发觉了,霎时有些羞赧地拧过身去。

屋里有暖炉,不出一刻就会烘干。

而且明早会有婢子替她更换一套新的干净衣物,里到小衣,外到罗裙,哪怕是一双足衣……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好似掌握在旁人手中。

沈欲将她的举止看在眼中,放下茶水后才重新出门。

等到入夜,沈欲让知虞选择下一片花瓣时,知虞将将睡眼朦胧地醒来,半点起床气都没有,只乖巧张开唇齿含下一片玉色花瓣。

在这之后,沈欲便一如既往地等着她的反应。

可一整日下来,笼中的美人都表现得极其平庸,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隔天沈欲端详着她,又让她选了一片。

这回知虞选择了浅紫色,当天和前日竟如出一辙的神态如常。

若不是用了不小的代价亲手弄来这物什,沈欲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假的。

接连一两日都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那张俊美平静的面庞恍若渐渐染上一层阴翳,恶劣的心情明显也没有之前那样好。

“为何没有反应?”

美人拧着衣角,语气恍若无措,“也许是失效了吧……”

失效?

沈欲当着她的面,从锦盒中取出五色嫣来。

漫不经心地顺手扯下了第四片,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随即在她的目光之下,将那一瓣送入自己口中。

知虞心口微提。

于是就瞧见对方仍旧维持淡然模样,将只余下一片红色花瓣的五色嫣重新放回了盒中。

“果然啊。”

“放久了好像是失效了……”

话虽如此,可知虞心里清楚没有。

五色嫣的效果依然还在,是她身体里真真切切的滋味。

她面上不显,只是刻意与他置气罢了。

在找到了花瓣的规则后,她发现花瓣色泽越浅,引发的作用也会越小。

除去最为艳丽的红色,她在选择第二片和第三片时,便故意尝试和体内欲望克制,即便真有了难捱的滋味 ,也偏偏要强忍住不表现出来。

在这样的应对下,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男人仿佛除了将她关在笼子里都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用阴森森的眼神愈发频繁地盯着她,片刻又离开。

知虞私底下难免有过几分得意,可想到沈欲服用的那一瓣颜色几乎仅次于红色,他竟也没有反应的模样,一时难分真假。

当夜等知虞睡去后,沈欲却又再度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笼子前,目光沉沉地俯视着她。

骨节分明的指间掂量着一把沉甸甸的钥匙。

下一刻,囚笼的门被打开。

男人径直走到对方面前,打量着知虞睡得极其香甜模样。

微微上翘的长睫浓密卷曲,睡得脸颊泛粉的模样颇有些惹人怜爱。

眼睫颤得不休,显然身子是难受得紧了。

可偏偏要强忍住。

沈欲面无表情地戳开她蜷缩着的身子,心思颇为捉摸不透。

这么难受的滋味,不得到满足、纾丨解,她忍得住吗?

不待探究出她的心思,睡得很不安宁的美人自己便霎时难耐地“呜”了声,翻滚了半圈。

隐忍到极限的情况下,不仅仅是被人戳了一下感到不适,即便是缠绕在雪白细颈上的乌发都让她感到极为难受。

“这样做……可是为了你哥哥?”

耳畔好似有人询问,美人颦起眉,想要摆脱。

“没有哥哥……”

她没有哥哥,也不是知虞。

发觉自己似说了些胡话,可实际上……知虞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是谁……

后半夜里。

微微的颤意让知虞仿佛不着片缕地站在了雪地里,跌跌撞撞不知去往何处。

而后莫名感受一阵热源。

接着便抬起无力的双臂忽然抱住男人的脖子,将自己整个都缩进他怀里后才微微止住了颤意。

“冷……”

好冷……

沈欲缓缓垂眸,望着她紧紧贴在自己怀里的模样,眸光很是幽沉。

屋里在布置这个鸟笼后,便刻意每日都生了许多暖炉炭盆,暖到知虞穿得几乎很薄。

根本不可能会感觉到冷。

顷刻间便识破了她这次产生的幻意,男人顿时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

天明时,知虞醒来得极晚。

往常这个时辰沈欲都已经不在府上……闪过这个放松的念头后,美人霎时微松了口气徐徐睁开眼眸。

可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发觉自己就睡在男主本人怀里,手臂颇有眷恋地缠在他腰身上的画面,面上霎时大惊失色。

知虞猛地坐起身来,岂料昨夜两人的头发不知怎就纠缠起来,惯性导致她又不慎跌了回去。

鼻尖磕碰到男人的下巴上,疼得知虞眼中闪出泪花,又手脚无措地在他面前勉强撑起手臂。

想到昔日在梅花巷里摔在他跟前时也几乎是差不多的情景,知虞心虚着,可抬头便瞧见沈欲那双似笑非笑的黑沉眼眸。

仿佛扯到头发只有她疼,他都不会疼 似的。

“这么害怕我做什么?”

沈欲抵了抵下巴被她磕碰的位置,眼睛却盯住她,似真似假地说道:“难不成是见过我吃人的模样?”

他不慌不忙,任由她趴在他身上,慌张得好似一只脚不沾地的烫脚蚂蚁。

眼见着美人窘迫得真要哭出来了,他才大发慈悲地抬起手托着她腰让两个人顺势坐起。

失重的瞬间,知虞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

受头发的限制,她不由调整了一下角度,虽没有再磕碰到他,可两个人的姿势好似枕巾上绣作的交颈鸳鸯。

比起紧紧相贴,脖颈处若即若离的空隙仿佛更会生出细细的痒意般往皮肤里钻,让人恨不得循着某处用力磨蹭几下。

知虞脸颊发烫,语气讷讷,“薄然……”

沈欲瞥了她一眼,随即随手碎了个盘子,用碎片划开两人结成一团的头发。

得到自由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冲着门锁处跑过去。

可在手指碰到门上的搭扣时,知虞整个人都懵了瞬。

失算的是,对方在进来后竟然也连他自己一道给锁在笼子里了……

她的心态终于变得有些崩溃,拉扯的手指不由用了几分力气,愈发害怕来自背后的注视。

可沈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握住她搭在锁扣上的手指,语气不明地缓缓发问。

“告诉我,你生前……是个什么怪物?”

知虞头皮猛地一麻——

见到她的第一眼,沈欲就觉得她是一种食物。

一种令人齿尖发痒的鲜美食物。

这个秘密是怎么发现的,并不重要……

可知虞却在一阵极度刺激心脏的情绪中快速让自己镇定下来。

因为她想到了他昨日深夜里服用的那片花瓣……

她不能因为极可能是他迟来的幻意而自乱阵脚……

在她僵住身子时,男人已经不知何时俯下了身,嗅着她脖颈间鲜热属于活人的气息。

恍若是落入了温热巢穴中,鼻尖抵入她敏丨感的颈窝。

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畜生,忽然一口衔住她的细肉,惹得掌下的猎物霎时发出惊慌害怕的声音。

知虞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四肢无力地挣扎。

挣不脱,慌乱下推打他的动作更像是在给他松乏筋骨。

好似一头真正的野兽,用尖锐的齿想要刺破那薄薄嫩嫩的皮,吮丨吸到这幅皮囊底下真正香甜的气息。

颈侧被舔丨咬过的位置仿佛轰得点燃。

膝窝发软时,身子禁不住要往下沉。

可对方的腿抵得极近。

若真跌坐下去,便好似故意岔开腿骑坐在他的膝上般。

却又是比骑在膝上要更加羞耻的姿势……

“别这样……”

压在身体上的阴影像是座沉重的山。

她推不开对方的胸膛,眸中泛起水光,只能红着眼角反复说些没用的话。

这么窝囊没用的艳鬼,不是食物又是什么?

第23章  游戏还未尽兴

某一个瞬间,知虞忍不住产生怀疑,那一片五色嫣的花瓣效果果真可以持续到现在么……

补全剧情的任务都还没有完成,一旦在这个时候心理防线崩溃,那就前功尽弃。

强行忍住的情绪化作了泪珠和发颤的嗓音,轻轻从唇缝里溢出。

“我真的知道错了……”

有些东西永远都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她就会彻底地失去自己渴望的东西。

“薄然,你别吓我……”

男人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仅是微凝,即便没有分毫威胁,她也真的有些怕了。

明明穿着衣裳,裙摆妥帖。

可在他眼皮底下却好似光着全身,身上没有一片遮羞布的状态,完完全全地被看穿一切。

从沈欲刑讯犯人时一惯擅长揣度人心的角度来看。

就在方才,只要再稍稍施加一些压力,和必要的手段,他就会轻而易举地从她嘴里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秘密。

可她这样的恐惧不安,忽然又让他觉得很没有意思——

这样,游戏结束的也太快了。

这一回他甚至都还未尽兴。

眸底翻涌着层层晦暗,男人抵了抵咬过那块鲜美细肉的齿尖。

吓破她的胆子之前,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看样子……”

沈欲垂眸,忽而收敛了周身气压,恢复得如常。

薄唇微启,缓缓给出个结论,“花瓣没有失效。”

低沉的话语给知虞瞬间带来了一丝转机,让她微微睁大了眼眸。

似顷刻间的松懈,琉璃瞳里的惧怕稍稍退却。

但这还远远不够。

就像是一个自持正义的人,沈欲要结束对她的囚鸟折磨。

让她在几近压抑的情绪过后,忽然间感受到他对她的善良与饶恕。

这样,胆怯却又贪婪无比的美人,往往才能更好地、毫无防心地暴露出她接下来的企图。

……

宫里的太医定期过来给沈欲检查身体,顺道也查看了一番沈蓁的体虚之症。

太医啰嗦了一番,两人皆是无碍。

“沈姑娘养护的极好,幸而没吃过什么苦头……”

沈欲淡道:“那就好。”

接着让人给太医奉上打赏。

在太医离开后,坐在椅上踌躇的沈蓁才迟迟开口。

“郎君,我听闻上次的事情郎君迁怒于夫人……”

一连数日,知虞的消息就像是凭空蒸发,一点点都透露不出来。

消失的堪称离奇。

有人说她回了娘家,也有人说她被禁足在院子里,任何人都不得见。

但阿冉好不容易从沈欲院子里的一个杂役口中隐约得知:夫人这次受了郎君极大的惩戒。

其他一概都不敢再多透露。

即便如此,那杂役第二日也从府中消失。

沈蓁觉得事态突然好似变得严重起来。

也许那位夫人突然想岔了路子,未必不与自己在药材上一次次无情的拒绝无关……

“夫人只是争风吃醋,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沈蓁似不安,向沈欲替对方求情道:“郎君可否饶过她这一次?”

沈欲茶盖划过茶沫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看向沈蓁,随即淡淡地答了一声“好啊”。

这让连续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的仆婢们突然发现,郎君在表姑娘面前的态度仿佛一直都是这样。

十年如一日地迁就、满足。

连夫人的命运,也一样会被这位姑娘的一句话给轻易左右影响。

沈蓁仍然不放心。

她在向沈欲求情之后,便破天荒地去了香殊苑里想要看望那位夫人。

可到了那里之后,尽管进了屋,中间却放下了一道纱帘,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明。

絮絮将人拦在纱帘外,半点口风都不透露。

沈蓁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夫人好不好……”

她坚持着,絮絮不好与她呛声,便让她在外头候着自己进去同夫人回报。

里头坐在妆镜前的知虞却还在怔愣。

脱离了某种环境后,记忆停留在了惩罚结束的最后一幕——

笼门打开后,男人的手掌温柔轻抚在她的背上,说:别怕……只是服用了花瓣才会这样。

她知道的,他平日里也不会这样,是不是?

做事情要想想后果。

不然下一次罚她……

掌下轻柔地拍抚,同时却又好似为她充满担忧:又要被吓坏了怎么办?

知虞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只是没止住一个哭嗝,不知是吓得岔了口气,还是受凉所致。

但心有余悸的滋味并不好受。

回来后,她就在镜子里看见脖子上的红痕,像被一只巨大的蚊虫叮咬过一般,在白颈子上晃眼至极,好似那酸疼中含着颤栗的滋味仍在徘徊……

勉强忽略身体上极异样的感受。

直觉告诉知虞,对方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且随时都准备捕捉她的破绽……

想要撮合男女主的事情突然变得棘手起来。

絮絮见她心不在焉,不由又继续问:“夫人,还有最后一剂药……再不想法子给郎君送服就迟了……”

来不及平复心情,絮絮的话无疑在提醒知虞剧情的紧迫。

竟这么快……

第六剂是撮合男女主的最后一个步骤。

可刚从那个鸟笼里离开,知虞无疑是胆颤的。

她的心头一团乱麻。

要将自保和成全男女主都做到位,到底该怎么办……

就像是被迫奔跑在进度条上的工具人,她根本连半点喘丨息机会都无。

哪怕只是为了剧情,让知虞现在去接近书里那位性情颇为捉摸不透的男主,她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长久的怠慢终于惹恼了外面阿冉。

“亏得我们姑娘在郎君面前帮夫人求情,不然夫人 以为自己能轻易被郎君宽恕?!”

“住口……”

轻微的呵斥随之而来。

可却让知虞心头微微诧异。

原来……是这样?

想不通的地方终于得到了解释。

原来他突然放过自己,是因为沈蓁。

知虞想,沈蓁的一句话这么有用,那……

她做什么还要接近男主?

电光石火间,一个既可以保全自己又可以促成剧情的两全其美法子突然浮上心头。

知虞再度梳理了下思绪,这才慢慢撩起帘子出去见客。

沈蓁见到她出来,本能解释,“阿冉不是那个意思……”

话未说完,沈蓁眼底微微地流露出几分诧异。

她印象中的夫人不仅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消瘦憔悴,反而肌肤白里透红。

她不知,期间沈欲将知虞的饮食拿捏得极其到位。

餐食归餐食,零嘴儿归零嘴儿,包括一些补汤,知虞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接受。

无法挑食的美人乌发滋养更为丰美,肌肤也水嫩细滑,就连一时兴起的木瓜汤好似也能生出效果。

只是知虞自己没有察觉,沉浸在紧张情绪中都未曾发现过。

“沈姑娘,我怕……”

突然示弱的语气让沈蓁忽而回神。

接住那双主动落到她掌心的柔白细手,有些逾越边界感的举动让她怔了怔,又愈发惊讶。

沈蓁有时候觉得这位夫人其实很可怜,费尽心机都得不到心爱之人的侧目,只能不断用上些卑劣手段。

她迟疑了下,缓缓道:“夫人,先前我没有给你兄长药材,不是一点错都没有,你兄长若还有需要,你可以说……”

知虞却道:“沈姑娘,一直以来我都困住了郎君,我不是不知道自己过分。”

“但这样你都还愿意帮我,沈姑娘可是可怜我?”

沈蓁僵了僵指尖,委婉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

“可你与郎君这样互相折磨,对郎君,对你……都不是很好,不是吗?”

只是随意说出口的告诫,并不指望被人放在心上。

可这位夫人听到后,却反常地在意起来,“我经了这么一遭……不是不愿意离开郎君,只是有些不甘而已。”

“沈姑娘,我若愿意放过郎君,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沈蓁有些不可置信,“夫人想要什么?”

知虞看似认真想过,随即收敛着内心迫切情绪缓缓提出,“我想要三件事情如何?”

因为不甘心丈夫的冷落,也不甘心地位总是高于自己的沈蓁。

所以才会提出让沈蓁满足她三件事情,好出了心口郁气再离开冷性薄情的丈夫身边。

说是三件事情,其实只有两件。

最后一件便是她在事发后,让沈蓁保住她的底牌。

……

沈欲最近得了闲,几乎每日都会府里用膳。

期间每每用晚膳时,香殊苑那边都不曾来。

这样回避的姿态让沈蓁心中似有了数。

“夫人今日也身子不适……”

婢子又一次过来简单通传了声。

沈蓁打量对方的神色,“郎君要不要去看望……”

沈欲面上情绪难辨地开口,“蓁蓁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

沈蓁心口微缓,“只是随口问问。”

竹箸戳开一块肉,男人似说给侍奉膳食的仆人听。

“这肉炖得久,不新鲜了。”

仆人立马将那道菜给端下了桌。

沈蓁见状说道:“听闻京城近日都盛行生鱼羹,或是活着的状态下削成晶莹薄片,肉质便极其鲜嫩。”

男人缓缓道:“确实,生吞活剥着原滋原味的东西,总归会口感更好。”

轻易带过这个话题,沈蓁打消了心头顾虑,默默地喝汤。

夫人的第一个要求会是什么?

她产生了一个注定会让她失望的期待——

只要不那么卑劣就好。

第24章  沈欲没有与人共用汤池的习惯

傍着沈府的后山有一片荒废的温泉池子。

天子在知晓龙袍案中沈欲被贬为庶民后, 没少遭到大皇子的暗害,似乎也一直愧疚怀心。

于是令人将沈府后山荒废的那片温泉池子重新改造成珍贵药浴汤泉, 方便沈欲携带家眷去享用汤浴, 纾解旧患。

对于天子的恩赐,阖府上下自然要感恩戴德,且在温泉竣工后, 沈欲与其亲眷皆要心存感激地收拾衣物去后山连续净沐三日, 以表对圣上的赏赐很是受用。

知虞身为沈欲的妻,自然也不会例外。

是以后院乃至后山新修的别院中间扩开一条小路,府里下人来回布置,显得颇为忙碌。

絮絮这日在经过沈欲院子时, 瞧见那冷脸少年白寂在,心里便猜到郎君也回府来。

“我们夫人身子这几日都不适,郎君怎也不过去瞧瞧?”

絮絮只当自己与他都是主子们贴身的心腹,合该有几句话能交谈,若能套到些许情报就更好了。

怎料那白寂只是冷冷地扫她一眼。

连他都看得出来那位夫人分明是怕郎君怕到不敢露面, 郎君又怎会不知?

真说动郎君过去,那位夫人还不跟见了猫的耗子, 真要彻底吓破了胆儿, 这小婢女到时候就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话来。

“我们郎君又不是大夫, 去看了她能多活两年不成?”

说完这句便抱着怀里的剑继续闭目养神,好似和这蠢货多说半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你!”

絮絮想要发作,但想到这人也是刑房的常客,三五不时一身血的出没在府里,根本不是好惹的人。

她憋气地忍回去, 恶狠狠地嘀咕起来, 无非就是些泼妇咒骂, 要他迟早在她手里头栽个大跟头。

絮絮生气地回香殊苑去,却也没敢将自己主动招惹倚危阁那边的人说给知虞听去。

毕竟夫人才受过郎君的欺负,说出来了,夫人责怪她反倒是小,若是再被吓着可就不好。

可一直躲着未免太过于憋气。

絮絮望着屋里似乎在思考事情的夫人,也不知是不是她对她家夫人有些偏爱,总觉对方着一段时日下来,哪哪都好似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是因为长开的晚?还是说有旁的东西在影响夫人潜移默化地改变?

原该为夫人的美色感到喜欢,但却又有另一股怪异浮上心头。

“奴婢觉得夫人和从前愈发得不像了……”

原就收拾着箱笼里的物件,嘴头上闲得不行。

絮絮无意中的话,却叫美人忽地回神。

似乎被怀疑的次数频繁了些,知虞的心态也难免产生波动。

她静静地缓过一些心思,默默用梳发的动作作遮掩。

自己毕竟不是原身,破绽百出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要做的是,要如何引导旁人相信自己一些和原来不一样的变化。

絮絮见夫人都没理睬,忙又解释,“奴婢可没有诋毁夫人的意思。”

“只是夫人上回被郎君刑房里吊死的人吓到后,就一直有些不一样了……”

知虞心下微缓。不怪她,那时候的原身就已经被吓到性子收敛许多。

再加上这一次沈欲将她关起来数日,絮絮虽不知内情,但大概也能猜到夫人多半是受到了严厉的惩戒。

刚回来时,眼角都是红着的,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奴婢觉得这事情都得怪郎君……”

知虞这才轻声同她提及,“所以我想离开郎君身边,你当也是帮我的,是不是?”

絮絮迟疑地点头。

想到从小到大几乎都没吃过苦头的夫人,她忽然心情便有些急躁起来。

夫人想要离开,却又不许她告诉知家那边……

要靠夫人自己,指不定又要多吃不少苦头。

忽然从箱子里翻出一把匕首,絮絮口中嘀咕,“那……夫人可要奴婢替夫人除掉郎君?”

知虞一眼扫过去,哪里会将她的傻话放在心上。

在知虞看来,书里的絮絮存在感也并不是很高。

这婢子看似和原身是一丘之貉,但在知虞看来却是个近乎单纯的人。

就像是一张白纸,有人在纸上写上要她做坏事的指令,她就会毫不犹豫去做。

知虞在纸上写下一些让她一头雾水的指令,她纵使疑惑过,但每次也都会去做。

说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放在絮絮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身上, 大抵还是嘴巴更厉害些。

隔天知虞便收拾出几套衣物让人先行送去后山别院。

等到天黑前才不紧不慢地跟去了后山。

知虞连续绷持了几日,怀着放松的心情打算天黑后也好好享用一番汤池。

不曾想,自己到了别院没多久,絮絮人就不见。

往日絮絮去哪里从都不需要特意向自己报备。

可知虞却鬼使神差地想到絮絮前一日说过的一些傻话,心头不由一紧。

这个年岁的小姑娘难免一根筋,会不会真为了主子一时上头去做出错事来?

找了个知情的婢子过来询问,对方却只是道:“絮絮姐姐说是想在郎君的必经之路上等等郎君,好将他拉去夫人那里安抚一下夫人,省得便宜沈姑娘那边……”

哪怕只是不完整的转述,听起来的确是絮絮惯用的语气。

知虞握住帕子擦了擦颈侧,语气维持着平静,“知道了,你先下去。”

这事情也不敢让婢子声张开来。

不管是不是误会,她都要先将絮絮给找到。

从黄昏找到天色发暗,知虞暗中让人去找都没能找见。

这才在灯笼刚挂上屋檐下的时候去见沈蓁。

“等郎君一回来后,沈姑娘可否将郎君请到你这里小坐片刻,替我拖延一些时辰……”

草率地说出要求的第一件事情,沈蓁反倒有些错愕。

“夫人确定?”

这件事情看似简单,但沈蓁其实还从未主动在天黑后挽留过沈欲。

对她来说,不管以任何理由挽留,都好似会不经意间暴露出自己的心事。

“我确定……”

知虞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她知道,即便沈蓁心里有所怀疑,可这样简单的事情便可以消耗掉三件事情里的一件,对方必然不会不愿。

从沈蓁那处离开后,婢子没多久便过来告诉知虞沈欲回府的消息,接着没走几步就直接被沈蓁那边给派人请了过去。

知虞确信他人被引开,这才又亲自出门循着别院找了一圈。

屋内的落地灯与连枝灯布置都极其精美。

为了让屋里宛若白昼,在棋盘前一段距离又搭了块琉璃围屏聚光。

沈蓁和沈欲下了几局,次次落败,难免也为自己棋艺不精而心生羞赧。

窗外的月色渐渐朦胧。

在沈蓁又一局输了后,沈欲才缓缓道:“夜深了。”

他从容起身,要离开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蓁见自己拖延的时辰都还不够,下意识将他唤住,“郎君……”

她颇为迟疑,“不如,再下最后一局?”

沈欲望着她,委婉开口:“明日尚且还有事务。”

留不住人,沈蓁也只好看着他踏出房门。

这厢知虞却已经一路找到了沈蓁这处。

直到快走到沈蓁门口的位置时,她在地上捡到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正是絮絮当日从箱子里翻出来的那把。

知虞心口一个咯噔,就听见一声开门声响。

她抬眸便看见一双皂靴踏出了门槛,且正朝着自己这个拐角走来。

知虞下意识怔了下,慌张得还来不及做旁的,就立马与对方撞个正着。

握住匕首的手臂将将惊险地背到身后。

廊下挂着两排灯笼,足以让沈欲清楚地看见躲在墙角鬼祟的身影。

他脚下的步伐微微停顿,没有径直地走过,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极力将自己缩在墙角企图躲进阴影里好被忽略掉的知虞。

被他撞见个正着,知虞只能勉强站直了身子,同他小声问安。

沈欲开口却很是例行的语气,问候了她的近况,“听闻夫人近日身体不适?”

“已经好许多了……”

含糊地吱唔了声儿,发觉自己藏在身后的手尤为明显,于是紧张不安地捏帕子压了压白颈子侧面的痕迹。

发觉这动作颇惹始作俑者遐想,又微微一僵,将手臂隐晦地收到身侧。

知虞摸出块玉佩攥在掌心,捧到男人视线底下,企图转移他的注意。

“我方才好似捡到沈姑娘丢了的玉佩……”

颇为暗示的语气,似想叫他拿回去还给沈蓁,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可偏偏对方听见沈蓁的名字似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只是忽而垂眸盯向她。

握住匕首的掌心生出了汗渍,与冰凉的刀柄处有些打滑难以攥紧,因而身子绷得更像是一张弓。

托着玉佩的手掌也同步沁出些潮意,举在对方面前手臂都有些发麻,却丝毫不敢有所松懈。

男人始终盯着她,在她被盯得头皮都要发麻时,都没有一点要伸手接住的意思。

“那……”

男人垂下眼睑,看似柔和的语气下没有丝毫要帮助她的意思。

“你还给她就是了。”

说完,便收回打量,从知虞身边擦肩而过。

仿佛真的只是不巧撞上,迫于自身的修养才与她风轻云淡地打个招呼而已。

偷偷藏起手里险险滑落的匕首,在沈欲离开后,心脏都还狂跳不止。

知虞最后是在回到自己房间里时才找到絮絮。

大概受了一场惊吓,难免会生出几分迁怒。

“你若真敢去做杀人的勾当,我……我明日一早就将你送回知家。”

别说去杀沈欲,便是携带着凶器靠近他的,书里有过不知多少,都落到他手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絮絮都有些懵,直接脸色苍白地要跪下。

“不是的夫人,奴婢哪里会真去杀人……”

“杀了郎君,旁的不说,奴婢自己死也就死了都没关系 ,反正一条贱命都是知家给的。”

“可连累了夫人怎么好?”

絮絮越说越发委屈,“奴婢不过……不过是想教训那个白寂一顿……”

“但被他给甩下池子去了,根本……根本没有机会……”

少女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心事。

私底下记恨了谁,一整日都忍不住惦记要报复回来。

往日絮絮有这么一会儿不在,知虞也从不会这样紧张。

这次是知虞自己吓到自己了。

问清楚来龙去脉她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将絮絮扶起。

“那你也不能胡乱将匕首这么危险的物件拿出去玩……”

絮絮有些自责起来,眼角红了些。

但知晓知虞遇见沈欲的事情,又忍不住问:“那郎君会不会察觉什么……”

知虞迟疑,“我也不知。”

如果对方察觉知虞当时藏着匕首,会怎么想?

知虞忽然间想起书里一个关于沈欲颇不起眼的剧情。

沈欲厌恶猫。

在书里,曾经的政敌特意送了他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那猫儿一闻到他的气息便会狂躁撕咬。

沈欲不喜,也从不露出厌色,只是好水好食地让人供养着。

后来猫有一日挣脱笼子跑出来挠伤了他的脸侧。

他不仅不恼,抹去颊侧的血珠,反而亲自接手照顾起来。

给猫喂了许多染上他气息的生肉。

将这只猫生生地给撑死。

后来政敌落了下风,落到沈欲手里后,便是千刀万剐下的每一片肉,都逼着对方自己吞咽下去,下场凄凉自不必说。

这些边边角角的细节原就是知虞最不愿去想的内容……

倘若知晓他以往一直厌恶的恶毒人丨妻也伸出利爪想伤他。

恐怕与对那猫儿的手段都没什么不同。

当时不会对知虞发作什么,可往后却未必能轻轻饶过。

知虞愈发后怕,只叫絮絮去将匕首私底下销毁,暂且抹平这事。

到了第二日,知虞去看那先天形成的温泉模样,恰好撞见柳嬷嬷正在此地指挥。

“将药材用纱布包裹浸透,今夜主子们就要用上……”

吩咐完一些细节,柳嬷嬷一转身便瞧见了知虞。

“老奴给夫人请安。”

看似恭敬的姿态,可眼底没有分毫敬意。

知虞与她客套,“嬷嬷辛苦。”

柳嬷嬷道:“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倒是夫人近日来才辛苦,骗完郎君还嫌不够,又去骗我那姑娘……”

她面上浮现一分冷笑,略带告诫,“夫人骗人的手段很是高明,可惜,你面对的是这天底下最难被骗的男人,和你最招惹不起的女子……”

“夫人莫不是忘记上次险些就死在浴房里的事了?”

知虞突然听到这件事情,心头蓦地一跳。

但她只当是听不懂,面上仍不动声色地问:“嬷嬷在说什么?”

柳嬷嬷却不与她解释,只是意味深长道:“我们老夫人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女儿能够和郎君在一起,夫人若再有所妨碍,后果只怕承担不起。”

威胁的意味流露出来,多少有些冒犯。

可知虞仍是淡淡一笑,“如果嬷嬷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和嬷嬷合作。”

她指的显然便是上一次她们没能谈成的那桩事情。

柳嬷嬷不禁再度扫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径直离开。

当天夜里,听闻沈蓁先去泡沐了温泉,知虞便也不急着过去。

自己和沈蓁说不上交情,两个人一起泡在池子里反倒都不自在。

今日知虞原就存了一分要放松的心态,自然也没必要与旁人互相为难。

可絮絮却又忍不住抱怨起来。

“那老虔婆真是一肚子烂汁儿,她竟然故意不告诉沈姑娘,东边是男子用 的汤池,西边才是女子用的。”

沈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先用了东边的汤池。

所以,等沈欲今晚回来后,要入汤池时也许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知虞不在乎这些,她更在意的是怎么想法子让沈欲喝药。

先前连骗带哄才勉强完成,可这最后一次却完全地没有头绪。

絮絮和沈蓁那边的人仿佛天生不合,只等沈欲回来后,又去听一耳朵,回来立马又将外边的动向说与知虞听来。

“夫人都不知,柳嬷嬷的脸色可难看了……”

絮絮幸灾乐祸道:“郎君回来后直接派了个仆婢过去,让人给沈姑娘送一碗药膳羹。”

“那沈姑娘被婢子提点后才发觉自己所在的地方当属于郎君,这才臊头臊脸地回房去了。”

柳嬷嬷的算计落空,反而还落了她家姑娘的面子,脸色能好才见鬼。

“闹腾完这一遭,想来今晚反而能平静了……”

絮絮问道:“夫人现在可要过去泡浴一会儿?”

她知晓知虞这段时日都颇为紧绷,听到有温泉时那双琉璃眸都忍不住亮了些许。

这样按捺着,让男女主先折腾完后,才想捡个漏子,知虞自觉自己已经极其谨慎。

听到絮絮的问话,为了保险起见,知虞仍想等天再暗一些。

戌时末刻,外头终于沉寂的没了什么动静。

知虞推起絮絮,“现在都没人了,你与我一起去泡泡……”

絮絮睡得脸颊发红,一听到自己也要泡,脑袋里顿时涌起先前被人甩到池子里的阴影。

“不不,我怕水……”

尽管知虞解释水只到腰部以上那么深,但絮絮却好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半点也不肯答应。

知虞只好放过她,让她睡去。

自己抱起擦身的细布往西边汤池里去。

今夜她本就无法入眠。

实在是想不出头绪来。

尤其是接下来要怎么要求沈蓁,才能既表现得自己足够坏,又能让女主从中获利……

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少女也不由心累,觉得反派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好在温泉足以解乏。

身子浸沐在泛着白雾的汤池里,知虞趴在池子角落凸出的一块石头上,扰人的心思瞬间也被雾气蒸得无影无踪,整个人舒服都有些迷糊起来。

意识浑浑噩噩间,忽然发觉有人下水。

知虞下意识将人当做沈蓁,脑袋里疑惑对方今日不是泡过了?

莫不是觉得第一次没能尽兴?

她本能地撑起手臂起身,起到一半时身子便突然顿住。

这里是西边的汤池没错,合该是女眷泡用的……

可对方不仅不是沈蓁,反而是个男人。

知虞不知,沈欲没有与人共用汤池的习惯,已经吩咐人将东边的让给女眷使用。

他忙完庶务的时辰也已经是深夜,自也没想到会有旁人在。

知虞脑袋里第一反应竟不是羞赧,反而是觉得沈欲若知道是她,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想勾引他,从而又要想法子惩罚于她?

想到他的一些手腕……她都难免有些腿软害怕。

彼此都察觉到彼此的瞬间,空气恍若都沉寂了下来。

余下的滴答水声反而变得极其刺耳。

即便男人及时回避视线,可目光所及之处仍是不可避免地扫见月光下莹白几近生出莹光的腻玉雪脂。

白雾堆积在不盈一握的腰下,少女侧身慌忙躲避。

水珠顺着凹凸玲珑弧度滑滚、滴落,复又没入深沟。

潮湿的乌发渐渐凉透紧贴着脸颊、锁骨,及腰的曲线。

乌的檀黑,雪的腻白,同时裹挟着快速遮掩过一抹艳色。

极致的黑白勾勒出的画面冲入视觉的瞬间颇为惊心动魄。

双臂紧紧揽住自己,知虞偏过身也不知被对方看见了多少。

在沈欲沉声问出“是谁”时,她心口狂跳,顾不上怯怕,捂住口鼻闷着嗓音喊了声“表哥”。

如此才逼得欲要过来捕捉她的人影顿时顿住。

“蓁蓁?”

“我有些晕……表哥能不能回避一下,让我离开……”

声音瓮声瓮气,隔着薄雾也无法真正分辨。

可男女终究有别,沈欲似乎信了,敛眸披裹上潮湿的外衣上岸。

知虞目光掠过四周确定都见不到任何人影,顾不上擦拭身体,赶忙将自己外衣披上身,接着将那些不便细致穿上的小衣都抱在怀中。

她快速离开温泉附近,却并没有回去自己房间,而是十万火急地拍开了沈蓁的门。

沈蓁今日因着柳嬷嬷的一番安排,心头一直耿耿于怀。

是以入夜也仍没能睡去。

她一时想着沈欲的心思,一时又想着知虞近日来的变化,好似……变得善良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让沈蓁莫名感到一丝的,不适。

半夜听到有人拍门。

沈蓁打开门来,便瞧见方才遐想中的夫人突然浑身潮透打颤地出现,眼中又掠过一番诧异。

“夫人……”

知虞握住她的臂膀,将周身潮气仿佛也传给了她。

“若郎君待会儿过来问……沈姑娘能不能承认就是你……”

她一副惹了祸事,急于找人背黑锅的模样,的的确确是沈蓁所熟知的卑劣伎俩。

沈蓁微微沉默。

等到沈欲过来时,却是阿冉开的房门。

“郎君……”

往日阿冉与他请安多半都会得到郎君柔和的回应,可今夜对方却沉着眸,甚至在门打开后看都不看阿冉一眼。

只是一言不发地往屋里跨,今夜身上的气息颇有些不同以往。

抬手蓦地撩开隔帘,坐在妆镜前的沈蓁吓了一跳,见是沈欲,忽而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放下手里的梳子,似乎心事重重,缓缓开口,“郎君,方才我也不是故意的,郎君能否原谅……”

沈欲仍旧保持着撩起帘子的姿态,站在原地并未更近一步。

他目光将沈蓁的模样细细打量,却盯着她缓缓询问:“蓁蓁为何不唤我表哥了?”

沈蓁闻言后背微僵了下。

接着压低了声音道:“情急之下才这样叫的,郎君若喜欢,我往后也可以这样叫……”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且这层窗户纸也没有任何需要戳破的必要。

毕竟这位郎君光风霁月般的人物,焉能做出那种撕碎她的裙摆,将方才那一幕重新复刻,再细致的打量每一处的光晕与弧度是否都符合呢?

沈欲收敛了眸底些许沉色,轻声道:“蓁蓁习惯如何都好,天色不早,该早些歇息。”

他说完,这才收了手。

在帘子重新垂落后,妆镜旁的地上却缓缓渗出一层水渍。

知虞冻得脸色苍白,在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确认人离开后,沈蓁脸色亦是有些僵凝。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知虞,多少有些相信对方是真的愿意对沈欲放手……

“既然先前替夫人拖延时辰的事情没能成,这件事情便算是我为夫人做的第一件事情了。”

沈蓁徐徐说道。

知虞对此自是没什么要反驳的地方,只庆幸这次再度将事情勉强糊弄过去。

可经了这般惊险的事情后,知虞比絮絮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症状都还要不轻。

后头更是一日都不曾再去泡过。

待三两日后,药材失了效果,又由专门的仆人负责清理拾掇。

回到香殊苑,知虞才稍稍脱离了当夜险些被沈欲当场捉住的阴影。

她歇息一两日后,絮絮便将第六剂药取来给她。

“后日便是最后一日,夫人确定还要用吗?”

絮絮仍不明白知虞到底想做什么,可依然对她言听计从。

知虞自是要用,且这次也不愿再重复她刚过来时犯过的错,几乎踩着点让沈欲喝下,差点就开局翻车。

好在她从今日谋划都还尚且能来得及。

且有了私底下与沈蓁的合作,这次下药本该更顺遂些。

期间知虞往樨落院去的颇为频繁,有过几次旁敲侧击,想要试探出沈蓁对于给沈欲下药的态度如何。

“夫人是想让我给郎君下药?”

沈蓁原本柔和下来的目光瞬时又对知虞重新立起几分防备。

她缓缓道:“任何有损于郎君身体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

知虞见她果真不愿,心里更是庆幸自己尚未挑明话题。

于是便更替一副不太自在的神色,“怎么会扯到下药的事情上,沈姑娘误会我了……”

“我只是想要亲手做碗羹汤给郎君喝。”

说着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但沈姑娘应当也是清楚,郎君他向来厌恶我,便是请来顶尖的厨子给他做的羹汤,他也鲜少赏脸面的。”

如此一番故作服软的姿态在沈蓁面前表现出来,让对方一时也略为哑然。

“夫人想要如何?”

知虞道:“我想亲自做好后,沈姑娘请郎君用下,也算全了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这样一来,沈欲既不会防备沈蓁,且也不会立马怀疑到沈蓁身上。

等日后真相大白,沈欲那时候知晓那碗汤出自知虞之手,知虞也早就想法子脚底抹油跑了。

沈蓁道:“但夫人当日也不许离府半步,若郎君喝了有什么 问题,夫人可得清楚自己所要承受的后果。”

说出这话时,沈蓁已经信了知虞。

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知虞自是应下。

因为这药如此慢性,绝不会当场发作,而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才会浸入四肢百骸,乃至察觉时都已然来不及了。

知虞自以为自己想的颇为完美。

可沈蓁是个细致入微的人。

答应下来后,还要陪着知虞一道进入膳房,盯着她的每个流程。

这也就意味着,不擅长厨艺的知虞果真要亲自动手做出一碗羹汤。

知虞进退不得,在沈蓁狐疑的目光下只好硬着头皮将袖子卷起。

好在旁边有厨子指点。

可知虞第一次下厨,十根手指愣是擦破、割伤了八根手指,衣裙也沾上锅灰,模样看起来颇有些惨不忍睹。

沈蓁看着虽愈发打消防心,可仍是迟疑地提出,“夫人不若改天再做……”

知虞颇为坚丨挺,倒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在做毁两锅之后,第三次终于顺利地出了成品。

实则也是知虞在旁人没留意的瞬间下药成功的一次。

沈欲在下朝后,沈蓁偶尔有事会请他过来他都不会拒绝。

今日将人请来后,沈蓁没有请求什么事情,反而温声道:“我今日亲手做了些补汤,特意想叫郎君尝尝……”

在知虞每每极其信任的言辞下,沈蓁总觉得对方将自己捧的过高。

好似自己合该在沈欲心中拥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让沈蓁迷惑,却又很难不生出一些试探。

既然夫人送去的羹汤郎君都不肯喝,那么以自己亲手做的名义,他果真便能接受……?

仆人盛出一碗奉上。

沈欲垂眸打量着面前这份汤,在沈蓁颇为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启唇。

“蓁蓁有心了。”

并不拒绝的口吻让沈蓁脸色蓦地一缓。

而男人已然端起那碗羹汤,面不改色地尽数喝完。

“郎君觉得汤如何?”

直至见到对方放下瓷碗,沈蓁轻声询问。

沈欲敛眸,指节轻轻叩了下桌面,随即淡声地给出了评价。

“手艺很差。”

在男人离开后,阿冉甚至是第一个止不住好奇心冲上去刮了刮碗沿尝了口味道。

羹汤的味道除了有锅底焦糊的味道,还有一些土块的腥气,甚至……最后都忘记放盐。

阿冉脸色颇为一言难尽。

“亏得姑娘托词是自己做的,不然这手艺只怕郎君真不会给那位夫人脸面肯喝上一口呢!”

就更别说全都喝完。

“别胡说。”

沈蓁打断她的胡话,可心里却生出了更多的迷惑。

郎君向来都不是失礼之人。

好喝不好喝,他都不会驳谁的颜面。

沈蓁记得年前有个从未喝过茶的贫寒官员曾为了请沈欲喝茶,特意寻来了他喜欢的庐山云雾茶。

结果折损大价钱才买来少许的竟是过期茶叶。

口感不仅大打折扣,还相当苦涩。

那官员不会喝茶,自是察觉不出,但彼时沈欲却一样面不改色夸赞好茶。

叫对方事后得知,很是钦佩他的为人。

这样的郎君,又如何当面说出这样不留情的话来?

沈蓁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的确捕捉不到任何端倪。

……

这厢知虞将案发的地方早早就布置好了。

需要被她陷害的男女主都已经各自坑害到了一半。

很快,他们便该阴差阳错地被困于此,将书里的剧情再度发生一遍。

眼看着处处都已经布置妥帖,偏偏这时候外院的仆人匆忙赶来。

“郎君可将汤喝下了?”

“喝是喝了,不过……”

“不过什么?”

那仆人面露难色,“不过,郎君他出了府去。”

仆人知道的时候,人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府中。

半个时辰后药效发作,结果男主人反而不在府中……

知虞差点要懵。

要知道和前几次不同,这次离剧情就仅仅只差稍稍一步……

絮絮不由提议,“夫人不如谎称沈姑娘咳血,让人快马加鞭送块染血的帕子过去,郎君听到她的消息必然会心急如焚地被诓骗回府?”

知虞将这主意在心里过了一遍,约莫是觉得可行。

但这时候上哪里去找血来?

絮絮立马找来一把细刀想在自己细腕上比划,却被自家夫人不由分说地夺走。

知虞道:“你这样年轻,还没遇到如意郎君,身上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这是她自己的计划,真伤到了旁人反而没有必要。

很快,知虞便交出一份染血的帕子给仆人让他追赶上去。

絮絮却极生气地裹住知虞的手臂。

“陷害旁人怎么受伤的总是夫人?咱们还不如不做坏事了!”

知虞:“……”

能让书里与生俱来的小炮灰直接失望到放弃反派这一行,的确是她技术过于蹩脚……

不过到了剧情的关键时候,知虞可不敢再大意。

……

刚出了沈府还没走远的沈欲被人截停,却是府里一个面生的家仆双手奉上了一块染血的白帕。

说是沈蓁咳血。

白寂动了动鼻子,发觉这的确是人血,不免诧异,“郎君……”

马车里的男人看到帕子后,眼底颇为幽沉。

将指上的扳指转了半圈,他才缓缓启唇,情绪不辨地吩咐了句“回府”。

第25章  喂药

时间拿捏的刚好, 一踏入府中,身体就产生了异样的滋味。

沈欲脚下微缓慢了几分。

那仆人转头问道:“郎君……”

在对上主人家那道耐人寻味的审视目光后, 他莫名感到后背一骇, 余下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

莫名的压抑好似阴森抵在了背上,让本就心中有鬼的仆人更加绷不住神色间的破绽。

“怎么了?”

恍若尚未有所察觉的话徐徐从男人口中问出。

柔和的口吻抵消了那种阴鸷的错觉。

“继续带路。”

沉稳发出的命令让仆人突然从冷颤中回过神,反而想起自己该做些什么。

连忙就压低了脑袋继续为对方引路。

沈欲在一个近乎荒废的库房里见到沈蓁。

沈蓁却并不惊讶。

她握住手里咳出些许血痕的帕子, 语气责备, “郎君怎么会来,我明明有交代过阿冉她们,不要多嘴……”

她捂住喉咙,想到自己方才吃鱼时突然卡了一根鱼刺。

本想过来寻些陈醋, 却在寻到前将将把鱼刺与血沫咳出。

她自是缓解下来。

可男人面色看起来却略有些古怪,让沈蓁心里不由诧异了几分,连忙过去查看。

“郎君,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本能地去试探他的额温,却被对方蓦地捏住了手腕。

沈欲徐徐掀起眼皮, 同时将身体里持续产生的异样波动压制。

忽然产生的触碰让沈蓁有些不自在地脸热起来。

沈欲缓缓低道,“蓁蓁……”

“帮我一个忙可好?”

随着药性的汹涌蔓延, 当下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一件事上, 沈欲受不得任何多余的触碰。

确认有人对他动手脚后, 男人阖了阖眼,黑浓的眸底反而敛过颇为隐秘的情绪。

……

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安排。

在絮絮偶然提出用沈蓁呕血的建议后,知虞便愈发相信了这句话。

若非是天定的缘分,哪里就能及时想出这么接近于原剧情的借口?

先前的变动也许会影响到这次的发生。

不管沈欲仍要按照原书里发生的一切,用酒坛砸伤自己, 又或是发生了旁的变动, 这次之后他与沈蓁的关系总归会发生变化。

如果可以选择, 知虞更希望在事情败露之前,能够抱住沈蓁的大腿,让对方在沈欲耳边多吹吹枕边风。

也许能轻饶自己也是说不准的……

在确认沈欲回府后,知虞心口大石缓缓落地。

可几乎快半个时辰过去,都没有任何动静。

知虞在附近徘徊想要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结果直接意外地撞见了沈蓁本人。

“夫人怎会在这里?”

刚与沈欲独处过,沈蓁眼底掠过一抹心虚,却更是疑惑知虞的行踪。

知虞怔了瞬,随即道:“我是听闻郎君突然回府……”

“郎君的确是回府来了……”

对方话语有所迟疑,知虞便连忙追问。

“那……就没发生些什么吗?”

“没有。”

沈蓁愈发感到知虞的问话奇怪,“夫人觉得应该发生什么?”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知虞心头渐渐下沉,“也是听撞见的仆人说郎君回来时身子不太好的样子……”

沈蓁松了口气,“我方才见过郎君,他没事。”

“郎君还交代,不许任何人靠近膳房后头的那间库房,他回头要派人过去细细检查 。”

沈蓁当下便是要去为沈欲去寻亲信办妥这件事情,是以并没有停留太久。

留在原地的知虞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熟悉的翻车预感隐隐出现。

“你去拖延沈蓁……”

她示意身边絮絮跟上离开的沈蓁,自己则是赶忙要赶去那间库房想要毁灭证据。

原本的剧情哪怕原样上演一遍,知虞也不至于太惨。

而她所预想中最差的结果也就是男女主皆大欢喜地成了,结果只会她自己一个人倒霉。

可现在却又出现了变故……

明明人也顺利诓骗了回来。

可知虞甚至都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们不仅没有发生些什么,而沈欲则仿佛异常敏锐地察觉出了那间库房的端倪。

库房本来没有什么值得知虞心虚的地方。

即便在原书中,也不过是沈欲用酒坛砸破自己的额,再无其他。

可今日知虞在安排这件事情时,忽然一时心软想到沈蓁的想法。

以沈蓁对沈欲的情谊,她自是愿意与他更近一步,好有足够理由走到他身边。

可沈蓁若不愿呢?

只是某个瞬间多了一个想法,所以心软间知虞在那库房里刻意留下一只突兀的小瓷瓶。

沈蓁自幼体弱,多少精通些药材。

届时捡到这个瓷瓶嗅出药材成分,便会推测出这是相关的解药。

若真不愿,便也还有一条退路,事后知虞再趁乱销毁相关的东西就是。

可就是知虞一时心软擅作主张给对方留下的这条退路,现下反过来成了架在她自己脖子上的一把刀。

沈欲若要人过来查就必然会查到那个瓷瓶,接着……就查到她的头上。

以沈欲的人脉势力,他足可以轻易查出那是什么东西,及知虞对他下药的一系列作死事情。

脚下越发急促,来到库房前见四下都还无人,便知晓是沈蓁还没来得及将人叫来。

知虞更是急切要进屋去寻到物件。

哪曾想,她翻了好几个自己好似掩藏过的位置都没能找到。

接着就察觉到后背一种莫名的压迫。

靠着本能反应,她蓦地回身便看见了倚在架子前的男人。

对方脸色苍白异常,没有分毫情药发作的模样。

只用一双异常漆黑的眼眸在暗中不知盯了她有多久。

“可是在找这个?”

在沈欲的手掌心里正堂而皇之地躺着一只瓷瓶。是解药,也是最为无可抵赖的罪证。

男人作势要朝她靠近,可知虞却惊骇地撞开那只伸来的手臂。

原以为自己会被当场捉住,却不曾想沈欲这次竟轻而易举地被她撞开。

高大的身子重重跌在了货架下。

发觉自己惹了祸事,知虞再不敢停留,只惊慌摸到门缝,口中心虚无措道:“郎君……我这就去叫人来……”

拉开房门的瞬间,脚也已经跨出了一半。

知虞却在抬眸间瞧见脸色苍白似昏死过去的男人,唇角更是溢出了一缕鲜血。

原本打算拔足就跑的身影蓦地僵住。

怎会如此……

理智告诉知虞现下去叫人过来也许还来得及。

可解药明晃晃地攥在对方掌心,她跑出去反而是舍近求远。

再三犹豫之下,想起自己最后一剂药下的剂量的确极重……到底松开了扶在门缝上的手指。

知虞快步上前,触碰到对方的鼻息甚至都很虚弱。

她来不及多想,便将那瓷瓶打开,企图将里面的解药喂到对方口中。

可男人昏死过去的状态下,并不好喂。

瓷瓶里的解药又是药汁状,从他唇角渗出的一缕缕都让知虞心疼不已。

解药昂贵是一方面,可也是独此一份,若都浪费可真就没了。

且若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救治,叫这情药反而废了身体,一不小心失去某些正常人的能力。

只怕……只怕他哪里还有和旁人产生感情的兴趣,不心理扭曲就怪了……

稀稀拉拉地浪费了半瓶解药都没成功。

这时候再要撒手走人,无异于是亲手害他。

知虞仿佛接过了一只烫手的山芋,脑中生出了一个更为烫人的法子。

眼见对方气息愈发微弱,知虞便也只好试着将药汁含入口中,捧住他的脸颊。

随即对准那双薄唇,近乎颤抖地贴了上去。

唇舌平日里只能自己使用。

可换了种用法竟也同样可以顶开别人的唇齿,将对方无法自主咽下的东西一点一点抵着小舌哺喂到他口中。

第26章 过分

起初因为不会, 所以灌了一大口,药汁都从双方唇缝里都溢流出不少来。

有了开头, 知虞便只好减小分量, 又试着找准角度,继而哺喂。

在她看来,也许自己一次次尝试顶开男人的唇齿, 一次次探入舌尖只是想要将药顺利哺喂进去。

可对于对方而言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一次又一次, 短暂而生涩的撩拨,若即若离的靠近,抽离,接着再度靠近。

柔软的唇沾湿, 将旁人原本淡色的唇一并染上水光。

沈欲握起拳,半睁开的眸恍若染上了一层醺醉。

在罪魁祸首想要无辜地退开之前,忽地扣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

将她没有喂干净的残留药液都舔丨吮地彻底。

就像是一个半醒半醉的酒鬼,既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才的解药哺喂了几口也只将余下一半的一半给喂进去。

口中余下的药液被对方主动掠夺走, 但都还止不下来。

喂药的紧要事情突然因为他的举动改变了意味。

就像是点燃了一簇火苗,顺着一缸热油猛地燃起全部。

有些事情顿时发生地一发不可收拾。

纤弱的美人陷落他臂弯内, 仰起雪颈被咬懵了后便脸色涨红地伸出双手去推拒。

可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绝不是知虞可以抵抗得了。

也许他甚至都没有用尽全力。

“呜……”

想要给出的提示全然堵在对方的口中。

愈是挣扎, 钗发便愈发往下塌散。

哪怕挣扎出一身热丨汗, 也分毫动摇不得对方愈发违背他本性的举动。

在缺氧至极的瞬间,知虞甚至觉得眼前一片白光。

勉力从浑噩的思绪中拨出一丝清明,猜到了对方身上的药性仍在发作。

是了,一定是这霸道的药效作用下将她错当成了沈蓁……

所以意乱情迷间根本分不清任何东西。

解药至少需要一刻的光景才能生效。

当她气虚得再没力气挣扎,那种激烈反倒渐渐柔和。

就像品尝什么琼浆玉液般, 耐心至极地与她唇齿相接。

无意中的回应, 便会得到更加温柔的对待。

发觉这个羞耻的秘密, 为了快些结束这桩错事。

美人僵了瞬,只得继续生涩而笨拙地作出回应,从被迫变成了主动。

果然,腕子上的压制轻了,唇舌也不再那样粗蛮霸道。

直到对方终于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拥吻。

知虞颤栗着,抬手按住男人的脑袋。

将不应有的反应极力克制在唇齿间,心里数着解药应当生效的倒计时。

终于再忍不得时,她便面热气虚地颤着声儿想要开口打断。

“沈欲……”

绵甜的嗓音带着一丝颤音,手指死死掐住他的肩提醒道:“我……我不是沈蓁……”

认错人是件极尴尬的事情,说出来本没有必要。

可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不能不说。

“你……不能碰我。”

碰了,有些事情就会彻底回不了头。

也不知是她话里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对方,让他渐入佳境的动作微微停顿下来。

她不是沈蓁……

男人掀起眼皮,忽而将怀里美人泪光点点的模样清晰地映入眼底。

是觉得他将她当成了沈蓁,而不是旁人?

就像每一次,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好似与沈蓁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维持在一个极其不正当的姿势中,两个人都同时想到了另外一人。

“方才给我喝的是什么?”

听见男人略显喑哑却逐渐正常了的语气,知虞顿时暗暗庆幸起来。

“是……是解药……”

“我……我看它捏在你手里,就以为是解药……”

慌忙地跟补了一句略显苍白的解释。

眼下羹汤没了,解药也没了。

抛开喂他药时不太正当的方法……

她不承认,至少当下他 也不该能给她扣上什么罪名。

可当下两个人以一种极其不正常的状态相处。

表面上,知虞甚至想极力地营造出一种正常氛围,轻声儿道:“郎君……郎君这是被人给算计了……”

始作俑者自己眼底还噙着没干的泪意,却还热心肠地要帮助他,“我去给郎君叫人过来好吗?”

沈欲微抿着唇,黑寂的眼神却愈发怪诞。

她现在这样,要怎么去?

雪白的颊侧染着微微薄红,可怜自持的模样让人都不忍揭穿她勉强撑起来的破烂窗纸。

她话说得冠冕堂皇,却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只能将掐在他肩上的雪白指尖难耐地收紧,像是一种无声的暗示。

在她眸底愈发盈满水雾的情景下,男人好似也终于“读懂”了她的暗示。

沈欲没再继续追问。

而是将方才失控的手指一点一点从洁白的缠枝百合花纹刺绣下取出。

这个过程,知虞紧张的程度以至给对方带来了些许阻碍。

鬓角的汗与无法克制的微微喘意都会加剧这种让人无法忽略的致命暧昧。

知虞甚至听到了一声不太明显的水声。

微微泛粉的肌肤表面禁不住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知氏。”

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沈欲忽而启唇说道:“不管陷害的是谁,但想要的都不该用这种龌龊的手段得到……”

“你觉得……是不是?”

冷静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迅速消散了情绪的冷静黑眸看起来反而隐隐地透露出一丝反常到可怕的意味,让知虞觉得很不适。

问话听起来都不像是询问,反而更像是试探。

若前者,也许只是告诫。

若是后者……他又想试探什么?

试探她会不会胆小到他继续下去,真的会被吓坏?

知虞觉得自己想法很是荒唐。

“我懂……”

她怎么会不明白。

这些龌龊的事情都该由她这样的坏人来做。

要不然他们这样的正人君子形象还不得原地崩塌……

她懂的过于纯洁,惹人想笑。

瓷瓶滚落到男人腿侧。

可因为一些久久没有要平息下去的物什,让知虞目光都灼烧到般,心虚地窥探几次无法直视。

最终只能忍着臊意蜷缩起白净手指,无能地放弃瓷瓶转而又想含糊地寻借口立马结束这种黏连不断的牵扯。

他必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可他们彼此都知道,现下并不是最好的追究时候。

目送少女仓促借口离开,沈欲后背抵着墙。

他垂眸瞥了一眼略显晶莹的指尖,阖了阖掌心。

只觉那种软到不可思议的掌触将人裹得几乎窒息。

比药性都要更为霸道的情绪在心底阴暗隐秘地滋生。

不是没有过这样正常成年人应有的反应。

可在当下,势不可挡的汹涌骇浪恨不得将一切都卷得粉碎 。

知虞离开前的犹犹豫豫,每一次回眸都几乎在与些凶险的事情要擦肩而过。

这时候还要天真地对他流露出不应有的忧心。

实在是,愚蠢。

沈欲看似坐在墙角一动未动,可实际上,他早已放肆地准许一些充满邪意的念想四处蔓延。

起初只是故意示弱想要骗她上前来确认手里的东西是不是解药——

岂料只是咬破舌尖,便轻而易举将人给诱了过来。

那再要过分些呢?

她方才离开时以为他的眼神在驱逐她。

可他只是在想……

倘若方才在她转身时就恶劣地自身后推倒她。

她也许会伏倒在地上,眼睫颤抖着,很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甚至还用小鹿般懵懂潮湿的眼神看他,完全不明白他为何会对她产生那么大的恶意。

因为他无法克制的气息,美人会怯怕地盈出泪珠,会瑟瑟发抖地手脚并用,想要爬到门外。

他就会不紧不慢地跟到她身后攥住她的脚踝,让她绝望地被一点一点拖到自己的身丨下。

又或是更早一些,故意装作不知。

在她在门口犹豫时,直接将她抵在门上。

每每有行人经过时,都被迫重重地吞丨咽下无法承受的可怜呜咽。

和一切。

……

浸着苦涩药味的舌尖抵过尖齿。

方才被哺喂的解药味道变幻得愈发怪诞。

好像不能没能解开,反而加重了症状。

男人眸底晦暗得黑浓异常。

掌心握住的瞬间,将那双陷入惊涛骇浪中的眼眸微微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