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7月6日

为撮合夫君和他白月光 by 缠枝葡萄(10 – 18)

第10章  “你抖什么?”

廊下的阿冉似乎在与大夫理论什么,声音略有些大了起来。

“郎君身体这么虚弱,怎还吃这等素淡食物?”

那大夫尴尬地笑了笑,只低声回道:“这些药材已经花费良多,那位夫人付了账,却并未付过什么补汤的钱。”

大抵还忙着去别处出诊,又匆匆离开。

阿冉还要纠缠,却被沈蓁给叫回头。

“这里离郎君的主屋不远,你不可太过张扬。”

阿冉冷笑,“我也只是为姑娘不平罢了,整日里都是这些苦药,大补的东西一份都抠搜拿不出来,那知氏何其虚伪?”

与她的恼火相比,沈蓁心态却平和许多。

“先前大夫也是说过郎君的身体如今过于虚弱,不能大补……”

阿冉始终都气不过,“可明明付出的都是姑娘……”

凭什么啊。

那知氏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过,单单是将郎君偷藏起来,便敢恬不知耻地顶替她家姑娘的功劳……

也亏得姑娘良善,否则又怎么会真的应允承诺,百般阻挠自己去郎君面前说出真相。

沈蓁皱眉,正要宽慰她几句,这时门外突然来了一对不速之客。

阿冉气怒冲冲地将后门打开,却意外见到了被留在沈府里的芸苏。

不等阿冉发问,芸苏便颇为仔细地护着身后一个戴帷帽的妇人进屋里来,转而对沈蓁道:“姑娘,今日有个妇人找到了沈府……”

芸苏知晓沈蓁就在这里,所以便一刻没敢耽搁,将人带了过来。

待帷帽摘下,沈蓁才愕然发现这妇人竟然是母亲身边的仆妇,柳嬷嬷。

“许久不见,姑娘一切可安好?”

“嬷嬷,怎会是你?”

沈蓁惊讶之余亦是欣喜。

她母亲虽是沈欲的奶娘,但却大病一场,生了个见不得光的病,这段光景一直避在深山老林里治疗。

沈蓁在沈府出事后便急急托人到处寻她。

不曾想直到今日才找寻到。

柳嬷嬷道:“老夫人醒来后想见姑娘。”

沈蓁正要欣然应下,可随即却渐渐收敛了笑意,语气微顿。

“可是郎君这里……”

柳嬷嬷眉心一拧,笑意带冷,“郎君不是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了吗?”

“而且,那位夫人要姑娘以她名义行事的事情,老奴也都知道了。”

“难不成姑娘真喜欢为他人做嫁衣?”

沈蓁霎时被嬷嬷一句比一句老辣的话给问住。

她确实想照顾沈欲不假,但她喜欢为他人做嫁衣吗……

自然绝无可能。

“且老奴没猜错的话,姑娘此番急着寻找老夫人,也是因为老夫人知晓郎君的身世,是不是?”

被戳破心思,沈蓁也不否认。

确实也有这 么一层面的缘由。

她母亲曾经对她说过,沈欲并不姓沈,是为了掩藏身份才同用了沈姓。

关键的是,沈欲的身世在紧要关头可以救命。

且直觉告诉沈蓁,若能知道沈欲的身世,必然能助他改变如今凄凉庶人的下场。

再等知虞这边匆匆想要赶过去将误会解开时,沈蓁早就没了人影。

空荡的屋子里,只留下个芸苏面露犹疑地给出解释。

“是有个妇人跑到沈府去找表姑娘,我……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就将对方带来了这里……”

话音未落,便被絮絮抬手掌掴了一记耳光。

“贱婢——”

“我们夫人养你的时候,不见得沈蓁给你一口吃的,你竟不来禀报夫人,反而替他人办事!”

知虞还在怔愣的状态里,见状不由从凳上站起身。

因为离开沈府后的事情,每一步都如踩针尖似的,所以她便将芸苏留在沈府没带回来。

不曾想,还是出了岔子。

“倒不如将你送给沈姑娘吧……”

见这年纪轻轻的姑娘挨了耳光,知虞心尖也跟着不适。

说不上是责怨的语气,只是单纯感到无奈。

这样也算是成全了对方的一片心思。

芸苏闻言却身躯一震,连忙跪地磕头。

她用力之猛,竟没几下就将额角磕得鲜血直流,好不凄惨。

“求夫人饶恕……”

“奴婢往后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知虞霎时哑然,随即让她下去,眼下实在没有心思和对方计较。

隔着一个庭院看过去。

沈欲的屋里寂静无声,大抵人服了药以后就歇下了。

絮絮不由劝道:“夫人何不亲自照顾,也省的日后情分被旁人给夺去……”

道理如此浅显易懂。

可夫人却言辞闪烁,好似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脖子处没有被一只手紧紧扼住。

可上回噩梦带来的阴影仍三五不时地闪现,让知虞本能地回避要靠近沈欲这件事情。

“那就多花些钱银,在找回沈蓁之前,暂且寻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前来照顾。”

婆子自然比年轻姑娘做事更为稳妥,不出差错。

如此想来,知虞瞬间又忍不住为自己再次躲过需要接近沈欲这件事情,而暗暗松了口气。

但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在当天夜里更换了个样貌老实巴交的婆子暗中去照顾后,半夜就险些发生一场命案。

知虞在睡梦中听见“婆子脖子上被划开个口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后,惊得头皮发麻,终于再顾不得避讳自己身份,当夜便赶到了桂花巷。

在预先的交代里,伺候的人是特意从牙婆手里买来的一个哑巴婆子。

大夫给对方包扎完脖子后,才同知虞交代了几句。

婆子的伤口几乎还差分毫便可致命。

可即便如此,这婆子也彻底被吓破了胆子再不敢迈进沈欲的屋子里去照顾他。

“郎君的身体看似恢复极快,但这时若感染风寒,只怕会引得伤口恶化,眼部旧疾的痊愈也会遭到阻塞……”

除却险些丧命的婆子外,这是第一桩棘手事情。

另个则是屋内的沈欲病体未愈,可险些杀死婆子的利器仍然在他身上。

这时候任何人走近屋里,都随时可能会被伤害。

若不想法子进屋去照应,今夜过后,他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也许会很快重新败坏。

知虞听得是心惊肉跳,留下絮絮安抚婆子后,她缓步走到主屋的窗口,便瞧见榻旁一抹伶仃清瘦的身影,面上不由微微一怔。

她只当沈蓁照顾时,必能开解沈欲一二。

但却完全没有料到,不过才月余光景没见过对方,他身上竟愈发形销骨立。

“知氏?”

屋里的男人耳尖轻动,极其敏锐地偏过头来。

知虞听见他突然唤了声自己,心口跟着一跳。

但很快,她就恍然明白过来。

他唤的不是自己,而是假扮成她的沈蓁。

在这一刻,知虞心里顿时产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想通了某些关节,她才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踏入冷清的屋中。

她每迈出一步都打量着男人面上神情的变化。

见他始终无动于衷,才一步步走到跟前的位置。

知虞低头看到对方手里沾血的碎瓷片,微微屏住呼吸。

在柔软指尖尝试贴在他手腕时,见他不曾抵触,便又顺势要按在瓷片上。

一直静坐未动的男人却在她碰到瓷尖之前将手精准地挪开半寸。

他缓缓启唇道:“这东西锋利。”

知虞悬起的心猛地落下,随即从一旁架子上拾起张帕子。

这次沈欲却没再闪躲,任由她用帕子包裹住瓷片,从他掌心取下。

半刻钟后,知虞打湿了帕子替沈欲擦去掌心和颊侧溅落的几滴血渍。

知虞握起对方的手掌,在帕子擦完指缝后,男人乌黑的眼眸分外沉寂,再度开口。

“你有什么话,可以写于我手上。”

一个眼盲,一个装哑。

两个人的对话完全靠手掌心感应笔画来交流。

可今夜女子却闪躲得极其明显。

知虞愣了愣,鬼使神差间竟叫她想到了个更加微妙的念头。

她屏住呼吸,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用着已经紧张到汗湿的小手生涩地攥住他手掌边缘,用指尖在他掌心描绘。

笔画勾勒出的痕迹,毫不犹豫将自己的罪行一一昭彰。

“你的意思是……”

“有人让你冒充知氏来照顾我?”

至于这人是谁……

知虞陆陆续续的在他掌心添油加醋地补充。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的身上。

让他这个聪明人几乎不用费力猜想都可以轻易想到背后的答案。

沈欲半垂着眼睫,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半晌忽然在月色下缓缓偏过头,对准知虞的方向,用那种温柔到让人很难不降低心防的嗓音呢喃出知虞想要的答案。

“蓁蓁?”

知虞耳廓听得一阵酥麻,只觉他提起对方时语气都温柔得好似漾在春波底。

她连忙点头,后知后觉想起他看不见的事情,又在他掌心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男人沉默了片刻,却忽然轻笑了一声,似乎对这把戏毫无介嫌。

“我明白了……”

变相地将这误会解除,却又莫名诞生了另一个更加奇怪的误会。

在做下这个冲动的决定后,知虞也甚是迷茫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了。

但如此一来总算将属于沈蓁的功劳挽回,不至于叫她先前铺垫了那么久的功夫全都白费。

将沈欲重新安置下后,知虞出了门,便瞧见絮絮拿来了一块玉佩。

“婆子许是见利起意,想要窃取郎君身边的东西,所以……”

所以……

看似病弱无害的男人实则几乎连睡梦中都绷紧了意识,防备着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

这些人里也许连沈蓁都包括在内……

但事情已经发生,婆子也几乎一脚踏入了鬼门关里。

知虞只得让人打发对方。

于是隔天一早,她不仅不能继续享受自己在知家睡到日上三竿的锦绣生活,反而要仿照着沈蓁勤俭的做派,大清早上便亲自端来汤药给沈欲服用。

在这场美救英雄的剧本里,除却偶尔过来一趟的大夫以外,庭院里只有沈蓁和沈欲二人。

是以知虞也不得不亲力亲为地为对方喂药。

做出这样大胆的欺骗,她面上平静,可心里却还是藏着几分心虚。

在喂下第二口汤药时,知虞抬眸才发觉自己一直被沈欲那双阴翳无神的眼睛盯着,后背突然生出一阵悚栗。

男人指腹仿佛无意般摩挲过她手腕内侧温暖细嫩的肌肤,柔声问道:“你抖什么?”

“蓁蓁何时会害怕我了?”

第11章 沐浴

幸而是寒冬腊月。

知虞只说方才一阵凉风吹过,打了个寒颤罢了。

借口出去加件衣裳时,知虞发觉这样的苗头很是不妙。

沈蓁在面对男主的时候并不会战战兢兢。

更何况,自己既然决定在沈蓁回来之前利用马甲给对方刷好感,这样时不时地露出马脚不仅不能,反而还会起到负面的作用。

想到这主意的时候本来就只是灵光一现。

但知虞没想到执行起来会这样困难。

她纵是想打退堂鼓,这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如此翻来覆去的一番思索后。

知虞只能开解自己,横竖沈欲现在眼睛都看不见了,根本不会知道她是谁。

甚至她都不用受限于原身的设定,完全可以自己真心实意地去照顾他一场。

如此一来,两个人才能都不别扭,也不至于拖了沈蓁的后腿。

想通了这个关节,知虞顿时也放松许多。

全当自己是休了个长假,不必日日绷着恶毒的心思去办事情。

隔天在大夫的建 议下,知虞将兄长房里不外传的珍贵医书翻来几本。

揣度善良人的心思远比揣度一些恶毒心思要来得简单许多。

若是沈蓁在这里,必然会希望沈欲眼睛能够快快好起。

书里的沈欲后来眼睛即便是恢复光明,可因为落魄的光景过于艰难,导致用了极漫长的时间才勉强恢复视力,眼睛自然也大不如从前。

但知虞几乎一刻都没耽搁,在找到他后,立马就将原先那剂不能断的汤药给他日日服用。

大夫亦是认为他的眼睛大概率可以恢复到从前健康。

只是话虽如此,到底还存着几分不确定。

知虞这才翻起医书来,跟着学习些能对眼睛有所助益的按摩手法。

沈欲在这段光景里虽是虚弱,性情却极柔顺。

仿佛不管知虞想要对他做些什么,他都可以任由她为所欲为。

直到这日翻到些有用的,知虞便一手捧书,一手在男人额角细细寻出穴位揉捏。

她面朝着对方正是专注,却听见对方忽然开口。

“不如换个位置?”

沈欲眼睫微垂,语气淡淡,“你的头发落在我脸上了。”

知虞想着自己今日分明将发挽起,不应有这种情况。

待她分神低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头发要落下来,而是心跳都快贴到他面颊……

丰盈绵软得过分饱满。

最为挺翘的位置几乎就抵在他鼻尖。

敏锐如沈欲,呼吸受到了阻碍他当然会发现。

但这明显不该是一根两根头发所能带来的阻碍程度。

且这画面何其的不堪入目。

他目光冷清,不仅不像是会占到便宜的那一方,反而叫她看起来更像是故意欺负他眼盲,想要主动喂他吃些不该吃的物什……

知虞瞬间被自己脑中闪过的一些想法雷到头皮发麻。

心里庆幸他当下看不见之余,再联想到当日在马车上颠簸的一幕。

当事人全然一无所知,只能她兀自心生窘迫,连忙要起身退后。

偏偏方才喂过药的药碗还摆在几旁,不慎碰撞下就倾覆到男人的身侧。

黑色药渣和残余的汁液浸染在他的袖口,他却仍旧懵然不知的模样,只能缓缓用另一只手抚摸上去。

知虞霎时生出一分内疚,赶忙又几步上前替他拂去身上药渣。

“无妨。”

大抵是察觉出她抱歉不安的心情,他缓缓询问:“我想沐浴,可以吗?”

男人抬起那张苍白的脸,面上神情温驯得好似一头雪鹿。

这样温和的请求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毕竟先前顾念他身上伤口,只在他昏迷时曾让人做过简单擦拭。

知虞确定他身上愈合的伤口都可以碰水,便在另个屋里暗中叫人布置好,之后才搀扶着双眼无法视物的男人过去。

替他指认过一些物件的位置后,她便离开里屋。

隔着门许久未听见水声,知虞难免忧心他会因看不见出什么差错,不禁暗暗从窗缝里掠过一眼。

待瞧见薄衫从男人宽大苍白的后背徐徐褪下,他一手扶着浴桶,脸似乎往窗户方向要侧来时,她忙收敛起目光涨红着脸仓促踱步离开。

沐浴结束后,知虞捉起一块干净细布耐心地替男人擦拭潮湿的乌发,一边又听对方缓声与自己说话。

“往后若能寻些容易上手的活计也是好的……”

似乎对自己这样天翻地覆的生活完全没有分毫抱怨,沈欲身体稍稍好转,便想托知虞替他寻些合适一个瞎子可以做的事情。

“如此也好贴补些许家用。”

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只是短暂的失明。

偏偏就这么平淡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平淡得叫外人都觉他冷静自持的过分可怕。

又或是这幅苍白皮囊下藏着别的晦暗东西,仅是更习惯用平静的伪装来做遮掩。

知虞看似应下他,可心里知晓他不久后便会恢复健康,自不会真的为他去寻。

听他说话的同时见到一滴水珠悬于发梢尾部摇摇欲坠。

她本能地伸手按住,指腹顺着水珠不偏不倚地按在他正在说话的喉结上。

沈欲口中的话也霎时戛然而止。

男人微微偏头,似乎疑惑。

知虞发觉自己的动作甚是具有歧义,手指立马无措地就要在他掌心写字,动作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捏住。

“我知道……”

“你手指上都是水渍,方才是看到我发上在滴水?”

复杂的解释被他一句话给捋清,知虞缓缓放松下来,见自己不自觉的手指还蜷在他掌心没有挪开,顿时羞赧地收回。

然后继续替他擦干头发。

“你以前都不爱熏香,近日怎么突然改变了习惯?”

身后女子僵了瞬,大抵是不知要如何回答。

为掩盖身上原本的气息,知虞每日都让人准备不同花香的香粉。

结果这是弄巧成拙了不成?

沈欲道:“这样也好,女孩子爱香才是人之常情。”

知虞默然揉搓他的发尾,只当自己又躲过了一个破绽。

……

直到外面的局势几番激烈反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原本即将就要彻底结束的龙袍案中,证实二皇子清白的证据却接连出现。

这场大案背后源自于一场预谋已久的陷害。

在二皇子宗珏被洗脱冤情的同时,原本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的大皇子又一夕间被搜刮出大量罪证,直指出他就是龙袍案背后的真正主谋。

大皇子宗珣连夜发起兵变,最终被斩杀于皇城内。

惊心动魄的动静闹了数日,在这之后,沈欲很快便会被当今圣上官复原职,甚至权势更胜从前。

可如今的他一无所知,在听完知虞委婉告知的一切之后,周身的气息没有丝毫改变。

今日他坐于窗下拾起一块糕点似想要品尝,面上却再度往知虞的方向偏来。

“我记得蓁蓁也很喜欢吃栗子糕,只是这些时日盘中的糕点似乎都没有动过?”

他眼睛看不见,其他方面便会极其敏感。

六块糕点,每日盘中少几块他也一清二楚。

且连知虞一次都没有碰过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也一并记下。

若放在平常,即便是眼睛不瞎的人怕都未必能有他一半。

知虞难免察觉出他隐约的试探之意。

毕竟自己扮演的是别人,又一直与他日日相处。

若真有哪里不小心露出破绽也不奇怪,只要能圆上都不算迟。

见他举起糕点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到对方与沈蓁自幼曾在一处的情谊,知虞迟疑了瞬,便张开小嘴将糕点含咬一口。

他没有出声示意,她心下难免怀疑自己没能表现出沈蓁私下底与他之间的亲密。

只能硬着头皮,低头复又含咬一口。

糕点靠近在他指根处的位置不可避免地被她湿热的小舌舔触到。

纵使一触即分,知虞也难止耳根发热。

而后听见沈欲的声音,“蓁蓁是将我当筷子了……”

“这么大都还要我喂,竟也不嫌我手脏?”

他唇角浮起清浅的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拿她无可奈何的宠溺之人。

知虞忽略自己心跳过快的心口,起身要取来帕子替他擦手,却忽然被他握在了臂上。

他唇角笑意微敛,随即问道:“你受伤了?”

知虞顿住,不记得自己这两日哪里有受过伤。

“过来。”

被他叫住,她只能配合着上前。

沈欲握起她的手,细细地嗅去,他每嗅一处,知虞都会迁就着他的眼疾,配合地屈身靠近。

先是手臂,接着是肩颈。

鼻息渐渐下移,离那血腥浓郁的地方更加接近。

因看不见的缘故,他大抵也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埋首于旁人小腹的画面给旁观者会带来多大的视觉冲击。

更不知道,当事人怔怔地僵住身子,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提醒。

知虞面上爆红,脑子也因他这大胆的举动而生生凝滞住般。

唯独一个紧要的念头生生地挤上心头——

不能……不能再往下了……

在细白手指要攥住男人头发之前,对方的动作忽然一顿。

沈欲缓缓直起上身,脸上神色如常。

只是缓缓对知虞道:“去更衣吧。”

知虞尚未从窘迫中缓过神,听他这话还有些迷惑,待站起身时,才蓦地感到身下一股暖流溢出……

她霎时僵住了身子,视线一点一点下移,直到看见自己方才坐过的那一小片床单上沾染了些许艳红。

大抵也猜到她当下窘迫的处境,沈欲并没有直接戳破。

“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男人柔声交代,阻止了知虞想要将他身下床单一并扯走的念头。

知虞脸冒着热气,也没勇气和他讨价还价。

察觉身下的暖流愈发汹涌,因他的提醒就连自己的嗅觉也跟着敏锐起来般,仿佛真就嗅到了女体香气下夹杂的血气。

自己嗅到了不打紧,可对方与此同时也会比她更加敏锐地嗅到……

近乎无地自容地快速走出屋,除却更换清洗的事项,心情也尚需避开男人许久才能平复。

又过了片刻知虞才拾掇清爽。

只是在经过庭院时,看到外面原本空荡的竿上不知何时竟晾挂出了 一块床单。

这床单在方才药渣洒落后才新换上的,本就干净如新。

是以上面只有一小团湿痕,被人搓洗之后残留下些许皂豆的清香气。

沈欲方才沐浴的房门并未合紧,多半是从那里取来的清水。

可他看不见东西如何确认脏污的地方……

知虞盯着那团湿痕甚至忍不住去想那幅情形,他是不是将鼻尖贴在了床单上挨处去嗅,然后嗅到了哪一处沾染她身下流淌出来的血后,便拿水桶跟前摸起皂豆清洗。

也许为了防止没有清洗干净,搓完后还会又拿到鼻尖下去检查,确保上面没有残余的血腥气……

当天的晚膳生生地比平日迟了两个时辰。

大抵是为了照顾知虞羞赧的情绪,沈欲也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可知虞在照顾他时却难免感到束手束脚。

睡前要为他手腕关节处揉搓些药油,偏巧这时来了阵风将蜡烛卷灭。

知虞本就心不在焉,介怀着白日里自己丢人的事迹。

发觉眼前突然一暗,生怕再发生什么难为情的事情,赶忙要起身去点亮蜡烛。

却不曾想越是不想出错,就越会忙中出错。

她脚下不由一绊,要跌倒时被身后人堪堪伸手扶住。

可错位的姿势却让她唇瓣无意中挨擦过某处,两个人俱是呼吸微微一窒。

知虞几乎都懵住。

反应过来唇下碰到了什么,她却想到日后情药发作时,未能与他亲近的沈蓁……

若那时也有这样的失误……

也许……也许……

电光石火间,怀里的少女突然想到什么。

于是不仅没有起来,反而还抬起手颤颤地扶在沈欲的肩上。

在他开口之前,接着就将柔嫩的唇瓣又重新贴回靠近唇角的颊侧。

若方才还能说是无意之举,那这次显然已经刻意到无法开脱。

沈欲手掌托在她的臂肘处,语气意味不明地询问:“你在做什么?”

知虞借着黑夜的遮掩,心虚的手指摸索到他手掌心里。

她……心悦他。

写完复又在心里强调,是沈蓁心悦他。

男人沉默了瞬。

随即轻轻一笑,抬手弹了弹知虞的额,嗓音温柔。

“淘气。”

知虞满怀期待地等他反应,却见他全然都不当真的模样,顿时泄了浑身的气。

果然、果然没那么容易……

他要是真那么好攻略,那就不是系统眼中最为棘手的男主了。

夜幕浓黑,重新点燃后的烛影轻轻摇曳。

微弱的烛光对于眼盲之人难免有些多余。

在少女离开后,沈欲脸上和善的笑容却渐渐消失。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腹磨蹭过脸侧被知虞亲过的位置,口中忽然“啧”了一声。

第12章  撒娇

在沈欲身体恢复差不多时,知虞将第五剂秘药照旧下在了汤里。

这慢性情药的独特之处就在于无色无味,足以骗过向来敏觉聪慧的男人。

且只有等第六剂服完,届时沈欲才会引发体内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之前,知虞借着他当下对自己的信任,故作关怀地替他盛满一碗。

沈欲虽不挑食,偏偏今日好似提前饱腹,不欲多用。

这令跟前女子急得在他掌心里写了一堆字,被他无可奈何地轻轻捏住。

“再写下去,我手心只怕要蜕皮了……”

他似有似无的调侃了一句,叫知虞也为自己的胡搅蛮缠感到脸热。

大抵先前已经出过了不止一桩的窘事,习惯在他面前丢脸的人反倒是她。

少女仍是扯着他的袖子企图劝服他喝下这碗补汤。

两人相处久了,代入被男主所偏爱的角色中,知虞与他难免就消减隔阂。

无意中的举止甚至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沈欲眼底亦好似被她勾出几分宠溺,却还是知虞自己率先反应过来。

她到底不是沈蓁……

不待她主动松手,沈欲反而像是很吃这一套,从她指下扯回自己袖子后,语气服软,“我喝就是了。”

喝完后,还甚是配合地将空碗给她检查。

他在知虞面前愈是温驯模样,难免叫她做坏事时心下涌起几分不安,接着又很快被当下刻不容缓的形势给压入心底。

大夫说,沈欲的眼睛已经可以模糊见光。

虽无法视物,却分清白天黑夜。

恢复到这一步时,知虞知晓离他重见光明的日子不远。

而她很快也需要在沈蓁回来后将这一出好戏扫尾干净。

“知氏……”

掌心下的柔软手指蓦地一僵。

沈欲压下眼底阴翳,停顿了下继而缓缓道:“……那边若是寻你麻烦,你要记得与我说。”

他的语气似乎早已习惯了知虞针对沈蓁这件事情。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知虞自是禁不住地一阵心惊肉跳。

自己确实也伪装得太久。

久到她几乎都快忘记自己身上还有个恶毒人设。

于是这个微妙的问题也只能在他面前默认下。

过了晌午,知虞借故外出回来途中,忽地瞧见原本寂寥的梅花巷子拥挤起来。

这处地段是她特意挑选的冷僻地方,不仅稀无人烟,且也并不好找。

巷子里那些仆人着装统一,车马隐隐透露金贵,甚至还有些级别略高的带刀侍卫把守两旁。

知虞掐了掐时日几乎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沈欲被宫里接回去彻底治愈眼疾。

院门敞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亲自迎着男人。

沈欲一手持着细拐,一手被人搀扶,面上始终毫无波澜。

马车就停在面前,可他却不再迈步,似要在门口等候什么。

知虞猜到他许是在等自己,偏偏这会恰是她最不能露脸的时候。

他看不见,可仆人太监以及那些侍卫全都可以看见。

一旦被人捅破,这段光景的所作所为便顷刻间都白费。

直到一个从沈府赶来的下人手持着一封密信,冲着男人恭敬低语。

“郎君,这是沈奶娘让人递来的信……”

“说是表姑娘被她接去了……晚些时候再回……”

陆陆续续从远处传入耳中的话让知虞逐渐安心。

果不其然,手持细拐的男人听完他的话后,在原地驻足一刻,似乎确定不会再有人回来后,这才上了马车。

车里生着火热的暖炉,就连坐垫都是上乘丝绸贡品制成。

天子的手笔自然不会寒酸,更难得的是被亲自接入宫中的荣耀待遇才让寻常人心生艳羡。

仆人双手将信奉上,迟疑发问:“这信件可要拆开给郎君看?”

沈欲阖着的眼眸缓缓睁开,眼底漆黑阴翳宛若化不开的寂夜。

他指腹摩挲过信封表面,温柔的语调夹杂着一丝不易察出的讥诮。

“我一个瞎子要如何看信?”

仆人这才发觉自己讨好之余竟犯了失言的大忌,霎时惶恐地闭上嘴巴。

下一刻,那信封被骨节分明的手指置入火炉,转眼付之一炬。

“走吧。”

漫不经心的吩咐打断僵凝的气氛,马车这才重新徐徐启动。

……

半个月后,二皇子被册立为太子的消息几乎没过多久传遍整个京城。

但知虞却并不为知家处境感到担心。

反派之所以能活到最后一刻,手里自然不会一张底牌都没有。

知靖向来擅长趋炎附势,不用旁人指摘什么,很快就跑到二皇子那里去指认大皇子。

知家勉强又立下一桩功劳,相对应的则是私下风评也几乎差不可闻。

墙头草这种东西最无风骨,向来也最令人憎恶。

但知家个个都好似面皮油厚,不仅不觉会抬不起头,反而借着二皇子的势力继续趾高气扬,嚣张跋扈,让人恨得牙痒不止。

在沈蓁回来前,知虞背地里早早就将自己的痕迹都收拾干净。

打她外出知家当天,便一直假借在佛寺礼佛的名义不在府上。

在沈欲离开后,她特意又亲身去了趟佛寺,在那里足足待满半月。

如此恰好可以避免被人和沈欲养伤这段光景联想到一起。

掐算时日差不多时,避完嫌的知虞才收拾着从山寺里搬回了知家。

不曾想,她上午前脚回府,下午后脚标志着沈府徽记的车马竟也率先来到了知家。

来人是沈欲身边名为白寂的少年。

对方怀抱着一柄黑冷长剑,冲着知虞分外言简意赅,“夫人,请吧。”

那神态模样不像是来接知虞回沈府,更像是打算送她上黄泉路。

此人为沈欲心腹,行事颇有其主的作风。

哪怕是嘴毒的絮絮在瞧见他时,也不敢轻易唾骂到他头上去。

知虞心里直咯噔打鼓。

她面上仍是做出平静模样, 仿佛那个从头到尾背叛沈欲的人并不是她。

“我这段时日在山上礼佛,才刚回到家中,想在家里头多留几日……”

至少,也许等沈蓁回来稍稍安抚沈欲之后……

然而不等她话说完,白寂便口吻冰冷打断道:“郎君没有应允之前,夫人没有选择。”

毫无商量置喙的余地,他的态度许就代表着沈欲的意思。

对方如今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不仅天子补偿他良多,就连太子也对他极其倚仗。

显而易见,知虞确实根本没有选择。

回去收拾的路上,絮絮高兴坏了。

“郎君果真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平日里对夫人冷淡,但关键时候却第一时间将夫人接回府呢。”

知虞脑袋浑浑噩噩了一阵。

大抵是伪装别人的身份伪装久了,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该是什么模样。

眼下,她的确还是那个恶毒人丨妻无疑。

所以沈欲这个时候派来车马,甚至还命心腹亲自接她回府这件事情,绝对是件反常的事情。

至于到底是源自于她犯下的哪一桩事情……

知虞细细回想自己在沈府出事后做过的桩桩件件。

每想一桩,皆要生出一层冷汗。

她作死得实在厉害,似乎不管单单拎出哪一件来,都足以叫沈欲不轻饶她。

是以照着这个阵仗被接回府去,只怕她不死也得蜕层皮。

父亲和兄长都还在外未归,知虞便只能过去继母陶氏的院子里与她打个招呼。

陶氏听闻沈欲派人来接她,似乎也很为她高兴。

她是原身生母的仆婢,后来成了续弦,期间也另有一番曲折。

但无疑是对待知随与知虞的态度打动了父亲。

以至于婚后她虽膝下无子,却对知虞备受宠溺,这才叫原身养出了任性上天的性子。

知虞知晓她对自己有所偏爱,便想主动从她手里要回沈蓁的卖身契。

哪知陶氏露出诧异神情,随即笑道:“是了,还有一桩好事都忘与你说。”

“你怕还不知道,沈蓁那贱婢已经被母亲私底下给卖了。”

就等着沈蓁回京后落单,将她人直接捆送去旁人府上继续为奴为婢。

从陶氏的角度来看,沈蓁本就是她知家的仆婢,找个机会将自己家的奴婢转卖给他人为奴,不仅能够替女儿消解麻烦,还能叫沈欲找茬都找不上他们知家。

别看这计谋卑鄙得很,也叫陶氏琢磨了好一阵才想出。

知虞:“……”

一直没能想通的缘由竟然意外地在继母这里找到答案,知虞却没法为此高兴。

她发现方才似乎是她给想岔了。

什么不死也蜕层皮……

当着沈欲眼皮底下就动了沈蓁,这么堂而皇之地回去沈府,她怕是剩不了几口热乎气了。

“母亲……”

知虞嗓音干涩地开口,“沈蓁的卖身契……还能不能赎回来?”

陶氏诧异,“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虽有些意外知虞的态度,但这对她来说当是不难。

知虞在她面前只能维持平静,谢过陶氏之后,便脚下起火似的复又回到自己房间。

吩咐絮絮从管事那里取一份卖身契来。

重新填上沈蓁的名姓生辰后,却还差一道画押的程序。

偏偏沈府的车马等候已久,时辰已然不够。

知虞见仆婢们手忙脚乱还没找来朱砂,索性忍痛刺破拇指,兀自在沈蓁的名字上盖了个红指印。

一旁絮絮看得目瞪口呆,忙捧起她的手指查看伤口。

知虞却对着那一纸新鲜伪造出炉的卖身契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成了……

如今只能先拿这份假的试试。

等真的那份陶氏拿回来后,她再想法子偷换回来。

第13章  “是要为夫陪着你睡?”

回到沈府以后,积极奉上沈蓁的卖身契就像是投入海水里的石子,沉得悄无声息。

隔天派人暗暗打听,打探到的也仍旧是沈欲早出晚归的正常作息。

以至于知虞都要怀疑自己这次是不是再度揣测错了男主那令人难以捉摸的心思。

全须全尾地度过了回来的头日。

于是接连谨小慎微的几日都是风平浪静的生活。

知虞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也只好当沈欲并没有将她这样的炮灰角色放在眼里,心口由此才稍稍松懈下来。

现如今的沈府除却多了几分锦绣荣耀,与从前不同的是,几乎每日都有不同的人进出府宅。

其间有后起的新秀之辈,也有权贵旧臣。

这些人或是真心拜服于沈欲,想要与他拉拢关系,又或是代表着不同势力前来刺探,想要探清这位新贵的底细和本事。

沈欲一概不拒,待客的礼数上让人几乎挑不出刺。

絮絮好几回撞见过,与知虞还八卦了不少。

“那些人在身边故意携带美妾出行,分明就是想要借此引起郎君的注意……”

提到这些话题,她嘴里难免就多了些“小蹄子”的嚼头喋喋不休。

知虞却不在意这个。

许是连日来都过分敏感的心思影响,叫她近两日回到府里之后,总觉后背仿佛有人在暗暗窥探,心头时不时便要涌上几分不安。

直至这日早上,知虞打从起身时便觉屋里的熏香有些浓重。

虽有些不适,但也是用惯了的香料,因而没有苛责仆婢什么。

她坐在窗下沐着阳光时,再度察觉到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抬眼顺着窗外枝桠细细打量,几次查看都是一无所获,只能当做自己多心。

哪知到了傍晚实在头昏脑涨得厉害。

絮絮没能在近前照顾,反倒有个叫不上名姓的婢女将知虞引入榻旁,叫她歇息。

“热水可有备好?”

知虞白日里有些汗腻,坚持要沐浴再睡。

仆婢见劝不动她,也只好随了她的意思。

这样一桩细微小事原也不必放在心上。

沐浴后,知虞发觉头昏脑涨的感觉反而稍稍缓解,可困意依旧难止。

她顾不上穿衣,直接扯了架子上的外衣披裹上,再度吩咐人将絮絮叫来。

随即人便靠在美人榻上小憩片刻。

大抵太过疲惫,浑浑噩噩间,知虞总觉自己是醒来的,偏偏又困倦地不愿睁开眼。

这样反常状态下,人也并非真就半点感觉也无。

而且在脚踝上被一只粗粝手掌触碰到的瞬间,看似昏睡中的美人反而猛地用出全身的气力,突如其来的爆发力度将对方直接蹬了个仰倒。

对方闷哼了一声,内心极其懊恼。

大概是没想到沐澡无意中缓解了知虞身上的迷香作用。

以至于关键的时候,只顾着可惜她这幅美色无人采摘,却产生了重大的失误。

那只让人情不自禁想纳入掌心把玩的莹嫩小脚竟也能踹得人钻心地疼。

知虞受到这么一阵惊吓,猛地清醒过来,听见什么东西咣当摔在地上,她都没有仔细去看,脑中却是系统忽然提示的一句“跑”。

于是在对方爬起来前,知虞几乎毫不犹豫地冲向门边。

“快抓住她……”

粗噶的嗓音提示了另一个人……

要对她下手的竟不止一个——

这时寂夜沉沉,以往侍奉的仆婢仿佛都不见了人影。

夜里升腾起团团薄雾,让知虞好似误入了什么鬼魅的聊斋情景。

脑袋里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并着方才余光瞥见坠地的锋利匕首……

即便充满了说不上的古怪,可防备已久的念头在这一刻还是得到了验证。

知虞几乎可以确定有人蓄意想要取她的性命。

而种种迹象无疑都指向了一个人……

倘若是沈欲要杀她,多半便是因为她碰了沈蓁。

若真如此,整个沈府上下对知虞来说都会极其危险,最安全的地方反而……

是沈欲身边。

心口跳动得厉害,冲着外院逃去的脚步也愈发仓促。

在接近外院的时候,前庭里几乎遍布明灯,其间年少公子的笑骂声隔着冷寂的夜色传来,更是宛若天籁。

身后迫切的动静似乎要立马阻止知虞。

在几根头发被扯落的瞬间,知虞冲到那群人的当中,径直朝沈欲扑了过去。

才沐完澡的身体上尽是津津冷汗。

下意识接住柔软女体的手掌按住了薄衣,自也感受到了沁出面料的潮痕。

知虞从未有过这样极限的透支,心跳声大到耳边几乎都听不见旁的。

那些人……只怕不敢动到沈欲头上。

知虞只能赌……赌纵使幕后指使真是沈欲,他再是恨她,多半也 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杀妻。

四下原在说笑取乐,在美人跌撞过来的瞬间又猛地陷入了死寂。

随即很快,便重新爆发出阵阵窃笑。

“薄然素日里装得这样刻板禁欲……背地里却背着咱们私底下玩的花哨……”

纵使没能看见正脸,男人臂弯里瑟抖的女子也能看出极好的腰身曲线。

她发髻松垮垂坠,衣裳似仓促才穿上的凌乱,后颈也露出大片雪白。

近乎透露着一丝淫靡的凌乱不整,柔若无骨地紧贴男人怀中。

除却是他私下溺爱的宠妾身份,正经点的女子都不能够。

“薄然兄好艳福啊……”

促狭且具有歧义的调侃接踵而来。

知虞知晓自己这样做已经够让沈欲丢人了……

若再叫他这些同僚知晓,这样衣着不整、形容放浪形骸的女子正是他沈欲本该撑起端庄脸面的夫人,那可真叫他把里子面子全都丢了个干净。

所以此刻也只能顺势让旁人误会自己就是个拿不上台面的艳妾身份……

这些人多半也才酒意酣然,有人笑嘻嘻地提着酒壶斟满酒水,起哄说道:“还不给你家主人喂酒驱驱寒……”

男人近日顾忌着眼疾和其余旧伤,自是一次酒水不曾用过,连带左拥右抱的美色也都不假辞色。

如此假正经的做派都不知杵了不少同僚眼皮子,令人心里难免看不惯,道他是个伪君子。

愈是如此,当下情形就愈是惊人的反差,叫人很难不想跟着煽风点火。

“对对对,还不快快给你家主人喂杯酒水,缓了那张结冰的冷脸?”

调侃话一句接着一句,知虞却紧张地头都不敢抬起。

掌心里被塞了杯酒水。

她被迫捏起那只酒杯,顺应着当下应有的侍妾模样,将酒盏颤颤地递到了男人的唇畔。

“郎君……救我……”

后两个字近乎无声地说出。

泪珠凝在眼睫处也几乎要兜不住。

纵使背着旁人,也极其隐忍。

沈欲眸色始终偏于幽暗,缓缓垂眸打量。

恢复了视物能力后,眼底消减去一层阴翳,一双瞳仁却愈发黑幽深不可测。

也许在知虞突然出现的瞬间曾勾起过他一闪而过的诧异。

可接下来,他的反应却更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眸底的情绪更加偏于冷淡的审视。

阔别多日,怀里出人意料的小妻子再次露出那样勾人怜悯的情态,雪白的手指亦是被溢出的酒水打湿。

知虞紧紧贴在他怀里,重逢得甚是狼狈又可怜。

在外人愈发高涨的好奇情绪之下,及她无声地哀求,到底启开了男人的薄唇,将她喂到唇畔辛辣滋味的酒水缓缓含入舌尖。

……

待人散后,知虞眼睫早已潮湿黏连,连带着颊侧碎发都微微的凌乱。

看上去再没了往日半点张牙舞爪的能力,反而像是被雨水淋湿的小鸡崽子,隐忍着抽噎。

“郎君……别……别杀我……”

“……往后我会讨好郎君,也会讨好沈姑娘……”

实在不行,给沈蓁当牛做马都行……

她是要撮合他们,可不带将自己性命都弄丢了的……

许是他之前的好脾气迷惑了她,仔细想想,他这些好分明都是给沈蓁的。

在梅花巷里若知晓是她,只怕喂到嘴边的水也会宁愿渴死不喝。

“不是我。”

沈欲语气意味不明地给出否认的答案。

随即吩咐几个壮硕仆卫过去查看。

知虞显然头回被吓成这样,男人的衣摆几乎都要被她拧成麻花,都仍不肯松。

“我……我怕得很……”

不是真的不肯松手,而是怕自己一松手,对方就能腾出手来解决收拾了她。

受到惊吓的情况下,他纵使否认不是他,知虞也好似就只记恨住他一个,不愿相信他当下的话。

似有些无法容忍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这样邋遢的模样……

衣衫不整也就罢了,就连鬓角的碎发都快被眼泪糊成一团。

像个走在路上跌了一跤的孩子,只会哭着爬起来找大人替她揉抚伤口,将她抱在膝头哄她止啼……

可孩子这次却很是不乖。

都说了不是他,却还要一味地曲解。

叫人心底很难生出愉念。

沈欲指尖勾开她鬓角被眼泪糊成一绺的碎发,沉甸甸的心思里掠过数种念头,口中却仍询问。

“那可如何是好,今夜是要为夫陪着你睡?”

一句“为夫”猛地提醒了知虞自己的身份。

当下以她的身份,这样肆意妄为地确是有些出格。

沈欲略俯身划过她眼角的泪痕,继而语调温柔地一针见血指出,“不过,你确实……已经太久没有讨好过我了。”

“是怪我不肯唤你一声阿虞,还是……”

“夫人哪里变了?”

知虞眼角半真半假的潮湿泪意霎时窒住,尤其听得他后半句时头皮都跟着一麻。

就像是一个只顾着朝前莽撞的人,突然间被人一语提醒到她自己都不曾回头看到过的位置——后背都不知曾经露出过多少破绽。

是了。

她光顾着陷害旁人,却……却忘记自己还是一个对丈夫疯狂爱慕求而不得的妻子。

她的专注都在沈蓁身上,过分时甚至都几乎快要将沈欲这个当事人忽略掉……

她缓缓抬起泪睫,对上男人愈发幽沉的目光。

他指背抵过唇角,似笑非笑的眼神更好似对她打从一开始如跳梁小丑般的拙劣做派都从未放入眼中。

似乎只要他想。

就可以让她维持许久的虚假人设,顷刻崩塌。

第14章  反常

子时,处于沈府隐秘的密室内。

一只苍白染血的手掌握起一对人眼珠子随意置进了盒中。

沈欲新换的黑袍又弄脏了一轮,他也甚是不在意地捞起一块帕子,擦去颈侧溅洒的温热血渍。

“你去将这些东西趁热送去那边……”

淡声的嘱托之下,若非盒子边缘漏出了血痕,对方用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即便说这些是刚做好的夜宵只怕都有人信。

白寂默然上前,目光掠过那些物什,随即眼底愈发犹豫。

“郎君此举可会有些不太合适……”

既然没有真的损害到沈府什么,何至于要与那边明面上作对?

“没什么不合适的。”

男人口中言辞淡漠,截然不将今晚信手弄死几个多余的东西当一回事。

有些人手伸的太长,若不制止无疑就是告诉对方,还可以更进一步。

在这方面,沈欲显然没有多余的耐心。

……

只等天一亮,香殊苑里的一切都一如往常。

晨起后絮絮只是觉得昨儿夜里似乎困倦得有些早了。

其他仆婢也都觉得昨晚睡得有些过分香甜。

大家都没觉得哪里异样。

唯一一个不正常的反而是夫人。

夫人打从前天夜里入睡,再次晨起后便变得恹恹起来。

不仅起的比平时迟,白日里连门都不爱出了。

旁人都只当夫人是没休息好。

便是知虞自己险些都要以为前天夜里发生过的事情只是场梦。

若不是身上还有逃跑时磕碰出的淤青,她几乎找不出第二个明显的证据。

更让知虞感到心口发憷的是,庭院里一夜之间忽然就少了的几个下人皆是生面孔。

可偏偏周围没一个人察觉到。

可以说,昨儿晚上若是那人得手。

知虞甚至可以死得悄无声息。

接连躺了两日,见夫人毫无斗志地瘫在榻上,絮絮心底难免感到几分怒其不争。

期间为了鼓励夫人起榻用膳,絮絮尝试用郎君作为激励。

吓得夫人进嘴的点心都险些二度呛死。

也曾尝试用些妖艳贱妾刺激夫人激发斗志,可夫人眼皮都不抬起一瞬。

直到这日趁着夫人偷偷往嘴里塞果子的时候,絮絮便将沈蓁明日就要抵达沈府的消息试探说出。

岂料一连恹恹了数日的夫人听到这话后仿佛又活了过来。

絮絮立马说道:“每次她回府时,夫人都会将她叫来屋里立规矩的,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絮絮正要兴奋地想出新的法子折腾沈蓁。

结果这一次却被自家夫人委婉拒绝。

倒也不是知虞想走什么改邪归正的路数。

只是连夜来的噩梦没能消停,脑袋里浑浑噩噩都是原身分外凄惨的下场。

坏事还是要继续做的,但和剧情无关的坏事她也着实懒得参与。

毕竟沈蓁这次回来后,要不了多久便会进入沈欲情药发作的关键剧情。

届时他二人是成其了好事,可知虞自己又要怎么保证全身而退?

不待知虞往深处想,絮絮却仍旧劝道:“可这回沈蓁身边还带了个性情很 是老辣的嬷嬷,夫人若不及时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只怕往后都不好再压制。”

沈蓁身边的阿冉本就已经是个刺头,要再来个棘手的老货,她家夫人固然不怕,但难免会觉膈应。

知虞听到“嬷嬷”时眼皮霎时一跳。

“可知道你方才说的嬷嬷姓什么?”

絮絮一想到自己打探来的内容,便气得牙根痒痒。

“夫人是不知道,那嬷嬷姓柳,嘴皮子好生厉害……”

据说前几日她们一路随行的仆婢不经意间提到沈蓁做的绢花恰好也是夫人喜欢的式样,便被那柳嬷嬷给当场打烂了嘴。

只说她们姑娘是郎君心尖上的人物,也配些阿猫阿狗过来沾光?

“若不先给个下马威压制住对方,只怕日后就是这老虔婆给咱们个下马威也指不定了。”

不得不说,絮絮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上颇有些擅长,揣测的思路竟与书里的内容不谋而合。

起初知虞都还未能想起。

直到柳嬷嬷的名字传入了耳中,这才叫她想起在男女主被关进小黑屋前还有一段不起眼的事情发生。

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知虞光顾着每日构思着如何陷害旁人,却险些就忘记原身在书里其实也被旁人陷害过。

如果她没记错,书里还有个重要的角色正是叫柳嬷嬷。

这老婆子是沈蓁身边一个极其得力的嬷嬷。

身为女主,沈蓁自不会去做些违背良知的事情,可柳嬷嬷却打着她的名义做下不少狠绝之事。

尤其是这柳嬷嬷厉害到连对原身这样的恶毒人丨妻都设计陷害过一出红杏出墙的戏码。

偏偏沈欲对此极其大度,事发后反而柔声询问“夫人是否真的喜欢旁人”?

他自可以成全他们,双手奉上和离书。

原身极力否认,且后来还是沈蓁帮她查明了清白。

沈蓁固然善良,但原身却并不感激,反而变本加厉地恨上了她。

险些背上了水性杨花的罪名后,原身往后再见到那柳嬷嬷竟也不敢过于嚣张跋扈。

一番恶事在老婆子手底下可谓做的滴水不漏,以至于一直到最后,沈蓁才忍无可忍地大义灭亲,亲手解决对方。

在这之前,这位柳嬷嬷堪称王者段位进入沈府。

知虞就是她拿来杀鸡儆猴,用来摆出下马威的第一人。

瘫在榻上的知虞想到此处难免略有些紧张地翻了个面接着躺。

原身的下场本就不好。

届时沈欲若发觉是她暗中下的情药,纵使抱的美人归了,只怕都不会给知虞全身而退的机会……

柳嬷嬷的出现也许恰恰是个转机……

一直以来担惊受怕的地方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法。

知虞觉得自己可以先从沈欲那里拿来和离书,然后才能更加放心地继续作死,以便于自己随时跑路。

第15章  “你压到我衣服了。”

预备好下一步的计划,也就不至于一直继续陷入险些被人弄死的阴影里。

偏偏清早上还未调整好心态,又叫一口甜汤含在口中不上不下。

在看到继母陶氏清早叫人送来的信后,知虞坐在椅上脑袋都空白了瞬。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自己身上的迷糊药效是不是都还没有过去,叫她平白地臆想这一出接着一出堪称噩梦的内容。

她继母陶氏在信上说,沈蓁的卖身契在她回府的当日就已经到了沈欲的手中……

连絮絮看了都不由懵了一瞬。

“所以郎君是因为要背着夫人拿走沈蓁的卖身契,觉得这样对不起夫人,愧疚下才紧巴巴地让人接夫人回来?”

知虞颇为艰涩地咽下口中甜汤。

当然不是……

当日的反常大抵由此窥见了模糊的答案。

那时的情形再结合这封信的内容,当日的事情恐怕都未必不是为了转移他们知家的注意力……

可让知虞头昏脑涨的地方不在于这点。

反而是当日阴差阳错下伪造的那张卖身契……

座下的椅上好似长了细针似的,让人越发生出煎熬。

隐约中似乎再一次久违地感受到了遭人欺弄的感觉……

但经不住细想,又好似有许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

知虞只能让絮絮当日将卖身契转交时的情景细细说来。

“怪道那日我将那一纸身契交给白寂时,他眼神那般怪异……”

不仅没有将夫人的东西放在郎君的桌案前,好方便他回来看到。

反而随手塞进了一个玄黑柜门里,倒更像是怕知虞的多此一举烦到郎君的眼睛……

将这些细节一一列举出来,这便都对上了。

难怪当天叫人送去后,那边竟半点动静都无。

现在仔细想来,她只叫人送去又没说是什么,沈欲也许都不曾打开看过。

像是抓住了一丝转机。

心念百转间,知虞立马让絮絮给自己更衣。

上午的光景悠然散漫,阳光透过花窗洒落在地上,偶有仆婢的鞋履经过,却仍能维持着落针可闻的安静氛围。

因是在郎君的地界伺候,受过的调|教要更为苛刻。

直到某些人的到来,将这片压抑的寂静倏然打破。

“你们都先出去。”

年轻的夫人一过来,便企图用软绵嗓音强硬地要求他们离开屋里。

仆人们面面相觑,只当她与郎君再度发生了什么矛盾事情。

夫人与从前哪里有些不太一样,仆人们都说不上来。

但她本就生得花颜,努力撑起软腰故作凶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枝头颤颤的娇花,并不怎么能唬住人。

反而叫人难免心生出是不是该配合她一下,免得她转头就会气哭了自己,还要旁人来哄?

“既然你们不肯出去,那……”

一上来便使出蛮横姿态,原就是故意装作凶狠样子想要不叫他们怀疑自己和原身作风不同。

知虞知晓沈欲身边的仆人是受过专门的调丨教,就算她今日板子落到他们身上,只怕这些人眼皮都不会眨动一下。

更别说被她恶狠狠地使唤出去。

但,就在下一刻她话都还没说完,这些仆婢们便突然极其一致地冲着她行了个礼。

接着便双手叠在身前,规矩有序地离开屋中。

知虞诧异的很,不由怀疑自己身上竟有着自己都还不知道的威势。

岂料她转身要往里室去时,眼神忽而僵凝住——

倚在门帘处的男人并未像往常那样穿着齐整的衣服。

松垮的玄色衣袍看上去颇有几分风流意态,像极了那些勾栏瓦舍里夜不归宿的轻佻客人。

今日沈欲并未束发,眉宇间淡淡的倦色,显然是才醒来没有多久。

一醒来,就瞧见上回挨在他怀里还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吓破胆子的妻子仿佛没隔几日便又凭空生出了几只熊胆——

竟是头一回无事生非到他眼皮底下。

于是知虞方才的自作多情便得到了解释。

不用开口询问,她几乎也都能想象出来,方才沈欲没声息地来到帘下,无声默许仆人都退下的画面。

本就昏沉的脑袋好似又胀了几分。

知虞哪能想到,书里几乎日日都要上朝的男主,今日竟没有去。

近乎雪上加霜的巧合给本就不乐观的情景再度添上一笔……

她多半很难猜到,书里原本从未缺席过朝政的沈欲,近两日在血腥的刑房里浸沐了两日,身上杀戾气重不说,阴晦的秉性也快压制不住。

男人语气说不上喜怒,“夫人可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跟前的美人听到了问话霎时眼睫轻颤,在想到什么之后,才颇为干涩开口。

“这几日思来想去,也确实觉得自己对待郎君有所懈怠……”

将慌乱尽数敛入眸底,尽可能让自己的神态看起来自然些。

知虞语气缓慢地编织出合适的谎话。

“所以想着亲自服侍一回……”

故而就理直气壮要将他一屋子的仆人都打发了。

听起来分明有些蛮横,但又的的确确就是原身应有的作风。

修长食指在臂弯处轻轻叩了两下。

敢拿他那夜的话来搪塞,胆子是愈发大。

“是么?”

沈欲反而缓声问她,“你确定那些仆人能做的事情,你都能做?”

知虞心思都在怎么拿回自己东西上。

即便不走心去想,也知晓端茶倒水的一些常识。

因而在对上对方沉寂的黑眸时,纵使气虚,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接着见男人目光怪异扫自己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转身。

知虞暗暗松懈几分,当自己囫囵过去。

继而在跟进内室后,看到氤氲着热气的热汤池子 的同时,沈欲也信手将一只流纹簪按在台上,背朝着屏风语气淡淡。

“过来,替我更衣。”

不早不晚,偏偏在男人准备沐浴的时候想要将人全都赶走。

这也实在不怪沈欲方才看她的眼神愈发怪诞。

大清早上来找茬的人是她。

将伺候他的人都赶走的也是她。

在他敷衍地接受她的谎话后,几乎也消耗了余下所剩无几的耐心。

这个时候想打退堂鼓,难免要考虑反复愚弄对方的后果。

尤其是那夜险些就死得悄无声息,至今都无法确定是不是沈欲的手笔……

以至于在他侧眸晦暗的视线扫过来时,知虞只觉后皮一紧,人也就自觉跟到了近前。

耳根子处在暗暗发烫。

面上强撑出镇定的神态,知虞深吸口气试图将自己代入伺候的仆人模样,极力维持从容地抬起嫩白手指,替对方顺利地解开了一处衣带。

玄黑衣袍与襟口敞开下的苍白肌肤形成反差看起来颇为妖异。

薄衫失去了系带的束缚,渐渐往两侧敞开,除却冷白的胸膛,若隐若现的艳色一点也摩擦在面料之下……

她眼眸霎时恍若被烫到般,转而往下看去。

这时这些贴身亲肤的上等缎料便逐渐显出了短处。

绸裤贴着紧实长腿隐隐露出肌肉的轮廓,窄腰长腿中间,是垂挂的系带。

汤池的热雾汽仿佛钻进了脑袋,让知虞看得隐约眩晕。

面红耳赤地去解开裤带,却手软得有些使不上力。

系结在靠近下腹的位置,若要仔细用指甲扣开结口缝隙,指背就势必要紧贴下去。

反复几次,知虞终于不负所望地将活扣扯出了个死结。

气氛略有些僵凝。

修长的手指徐徐拨开美人紧张汗湿的小手。

捞起一个死结,男人垂眸淡讽,“把我的人都赶走,便是这样的伺候?”

“许……许是头晕。”

“想来透口气便能好……”

少女嘴上说着,脖颈却都泛出粉意,外强中干的模样几乎都展露无遗。

借口快速绕出屏风,臊热顺着心窝子往上攀爬。

知虞腿软地坐下,僵挺着身子听得身后细碎的水声。

给他脱衣时都尚且如此困难,待会儿再进去给他擦拭身体穿上衣物,岂不是要更加事无巨细?

于是在极漫长的一段时间后,知虞听见水声之下有脚步上岸的声响,霎时便僵着身体就斜倒了下去。

这样的情景下演技再是拙劣也得演到底。

否则真要见识了书里男主对自己坦诚相待的一面,只怕知虞真就演不下这出戏了……

脚步声在屏风后停留了一瞬,转而便靠近了知虞躺卧的位置。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越发迫近的灼热水雾汽仿佛从男人的皮肤表面熏染到了知虞露在外的脖颈颊侧。

在她汗毛都快要悚立起时,便听见对方愈发不可捉摸的语气。

“你压到我衣服了……”

第16章  她根本玩不过他

感受到有东西像是冰凉的游蛇从侧腰胸口紧贴的榻间摩挲抽离,知虞身上瞬时滚烫。

身后沈欲指腹碾着衣服表面,是被少女体温捂化后的温暖与柔软。

对方眼睫儿轻轻颤抖,呼吸也极力压抑,耳根和脖颈处都在发热,眼角亦是因为潜藏的情绪泛出了红潮。

目光徐徐落在她快要把自己烧化了的面颊上,沈欲口中轻嗤了声。

真要再从她臀下紧贴的位置取出他的袍子,都怕她能羞赮得当场把自己烧红了。

他俯下身,将人轻而易举地捞到了怀里,不盈一握的细腰在男人掌心下轻轻一颤,大抵也用了极大力气才忍住没叫出声。

可紧紧攥住他衣襟的小手却暴露了她装死的行径。

将人放到另一张美人榻上,待沈欲穿戴齐整后,再出来时就瞧见知虞木着身子侧坐在榻上,一副迷迷糊糊刚睡醒的模样。

她眼神飘忽不定,几乎完全都不敢直视过去。

“许是太累了,我方才竟然睡着了……”

岂料沈欲听罢反而语气似笑非笑,“伺候人,的确是件很累的事情。”

知虞闻言脸颊顿时涨红。

这一语双关的嘲讽分明是在说……他伺候她也伺候累了……

毕竟伺候的“仆人”没有伺候到位也就罢了,玩忽职守不说,睡在主人干净衣裳上,还得要主人家亲自抱在怀里送出屋去。

只怕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榻上的美人被他说的又羞又窘,只得拿袖子遮住了眼,心头置气般,厚着面皮非要在他这里睡一场似的。

待片刻知虞再度挪开了袖子,却发现沈欲人已经不在了屋里。

她疑惑地撑开眼睫,轻手轻脚地下了榻去,发现哪里都没见着他的身影。

偌大的屋子里既没有仆人,此间主人仿佛也凭空蒸发了一般,给知虞提供出了足够的发挥空间。

心里固然还存着一丝怪异感。

可知虞却经受不住触手可得的诱惑。

西边角落的黑色柜子里装着她要拿回的东西,只需打开柜门伸手摸去,她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而知虞也是按着想法这么去做。

从其中一个柜格里摸到了一张契纸。

她忍住心底微微的雀跃细细打量。

可这处不知怎地如此阴暗,只隐约能够看到沈蓁的字样,却看不太清晰旁的。

知虞不敢耽搁太久,匆匆将东西塞入兜里打算直接带走。

直至转身瞧见堵在身后的黑影瞬间,心脏都险些吓到骤停。

男人大半个身子几乎将她纤弱的身体连人带柜地遮掩住。

他一只手实则早已撑在她方才面对的柜门上。

偏生她不及他身量高大,压根也没打量到属于旁人的一只手臂。

“郎……郎君……”

迈出的一小步仓惶缩回,后背也紧紧挨回了又凉又硬的柜门上。

可面前与男人之间小到可怜的距离仍然压迫得厉害,密密的阴影将她笼得几乎密不透风。

“抓到了啊——”

沈欲抵了抵齿尖,黑眸愈发幽暗。

上回明明被吓到身体都只会紧贴在他怀里发颤,偏偏还是会想要做些出格的事情。

可真像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对她甚至都完全不必用上分毫技巧,只需要守株待兔,便能叫这只兔子在自己眼皮底下生生地撞了上来。

想在他眼皮底下摆弄心计,她实在是忘记了上一次的教训。

目光扫过柜子上的物什,男人的语气似有所指。

“可曾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动蓁蓁半根头发……”

——不要动蓁蓁半根头发。

这一幕诡异地和知虞曾有过的梦境重合。

她眼睫一颤,心脏逐渐收紧。

那种窒息感仿佛也随之缠绕在纤细脆弱的颈项。

“我……”

对上对方的目光,知虞凌乱的脑海里都是噩梦,接着选择了和原身截然相反的态度,毫不犹豫地服软下来,“我定会悔改我自己的……”

在沈欲伸出手时,跟前的美人霎时小脸发白地阖上了眼。

他的指背宛若缓缓攀爬的毒蛇冰凉掠过美人柔腻雪颊,看着她在自己掌心下轻微地颤栗。

可也只是短暂地在她肌肤表面流连了一瞬,随即落到她身后的柜门上,“咔哒”一声落下了锁扣。

要将里面的东西严丝合缝地锁死,分明是无声的拒绝。

即便是要强行霸占旁人的东西时,男人好似也一样可以表现得人畜无害。

“晚了……”

知虞心口霎时恍若被针尖刺了下般,有些窒闷。

晚了是什么意思?

是……他不打算放过她了?

可是……

她分明记得书里原身明明比她做了还要过分的事情,也不见得他有这样斤斤计较。

……

出了主屋,白寂直到知虞走到廊下时才忽然出言提醒。

“郎君吩咐过了,夫人想看沈姑娘的卖身契,现下就拿出来可以看个够,只需看完后当着属下的面销毁即刻。”

少年冷清的嗓音顿时令知虞僵住了步伐。

她还以为沈欲没有发现……

只是没想到,他根本都懒得戳穿。

缓缓低头从兜里掏出来,知虞在敞亮的地方细看一眼,发现自己竟真拿错了沈蓁的卖身契后,瞬间尴尬脸热得几乎想要原地找个洞钻进去。

所以,半日光景耗费下来,按了她手指印的假身契反而被沈欲在她眼皮底下给锁进柜中……

浑浑噩噩白忙乎了一场。

回到香殊苑,絮絮见到夫人挫败模样,忙端来热茶安抚。

“夫人怕还不知道,朝堂上那些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都未必玩得过咱 们郎君呢……”

“所以夫人在郎君面前露出个破绽,也算不得丢人。”

至于那假契纸虽没有拿回来,但横竖都是假的,被沈欲瞧见该记恨的都记恨了,再去拿也没了意思……

知虞听到絮絮这些话哪里会在乎这点。

他到底是书中心思深沉的男主,她玩不过他都不打紧。

怕只怕自己到最后没有分毫退路。

届时任务是完成了,可命运也彻彻底底地落入旁人掌心肆意揉捏掌控。

对此,知虞只能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即将回府的沈蓁身上。

且直觉也告诉知虞,只要沈蓁能赢,那么她就一定不会输。

隔天,被派出去日日都要打探沈蓁动向的小厮慌慌张张就打外院过来将消息第一时间送上。

沈蓁回来了,她身边带着婢子阿冉还有一个面生的婆子,一路上风尘仆仆,人都消瘦了一圈。

不过随之而来的坏消息是,知随在沈蓁去往沈府的路上,竟故意带着人手将沈蓁的马车轮子给卸了下来。

道那沈蓁分明是他知家的仆人,当日若不是他们知家将她捡回来,她早就一条贱命饿死在街头上。

哪里还能给她机会活到今日,没脸没皮地去抢旁人的丈夫?

许还说了些旁的难听话,险些引得沈蓁喘疾发作。

亏得沈府的车马恰好经过,将冷风中的沈蓁接到了自己车上。

“郎君就在那辆马车上,对着自家大舅兄却没有丝毫软和意,反而……反而还说……”

“今日知家公子能卸了旁人的马车轮子,明日……明日也有人能卸了他的腿,到时候得不偿失可就不好了。”

知虞怔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段剧情。

在书中喘疾一事沈蓁分明从未有过,中间多半是有人添油加醋……

她记得是沈蓁的马车坏在了道上,这才叫知随巡街的时候遇见。

于是见她寸步难行就落井下石拆卸了对方车轮。

严格来说,知随这样做确实挑衅的过分,但此举并没有真的对沈蓁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可最后知随却付出了一条腿作为代价,现在想来,未必不与得罪男女主的剧情无关……

知虞心下一个咯噔,赶忙让人替她更衣,匆匆就要去樨落院看望刚刚回来的沈蓁。

第17章  在腿上拧出淤青

知虞去时恰好遇见沈蓁在喝汤药。

她原就体虚,又长途跋涉,以至于一些固本培元的汤药隔三差五都要服用。

“郎君先前在刑狱中遭了不少的罪,身骨只怕也没少受到磋磨,老夫人这回吩咐带来的瑶山玉葵恰是治愈良药。”

“姑娘回头在家宴上拿给郎君,也算是老夫人的一点关怀了……”

这嗓音听起来略有些苍老刻板,光是听声音都觉说话之人性格并不软乎。

若没猜错,对方便是沈蓁这次带回来的柳嬷嬷了。

在见到知虞的瞬间,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沈蓁怔了下,随即让柳嬷嬷先行退下。

跟前穿着藏青袄子的老妇便中规中矩地应了声,随即端走余下的汤水离开,一副对沈蓁极其顺从的姿态,让人都分毫看不出来这样一个面貌矍铄的老妇,在书里的本性却极其狠绝。

既是探望,知虞少不得要带来些补品让絮絮放下,并着一些关怀问候。

纵使显得很是虚情假意,但明面上到底没撕开脸。

“说起来,我却有事情想要与沈姑娘说……”

沈蓁听得这话,便料到知虞的来意果真没那么纯粹。

“先前委托过沈姑娘的事情,沈姑娘可千万要为我保密,可别走漏风声。”

“夫人指的是什么?”

沈蓁不紧不慢地斟了杯热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知虞迟疑了下,随即缓缓开口。

大抵有求人之意,所以这次并没有以往的张扬跋扈。

“自然是先前郎君落难时,我让你顶替我的名义去照顾他这件事情……”

沈蓁倒茶的动作微顿了顿,这回却没有应承下来。

她毕竟不是个圣母。

纵使这样的决定是和眼前这位夫人平等交换才得来的,可在她心里知虞仍旧卑劣无比。

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还能用这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出,知虞的本性何其恶劣。

僵持之际,却是帘外隐约传来了阿冉难掩得意的声音。

“郎君都听见了……”

随着声音靠近,婢子将帘子打起,便露出了帘子后沈欲和阿冉的身影。

知虞见状面颊霎时微微发白,像极了戏曲里那些当场自爆坏事的丑角儿。

“郎君……”

既是惊愕又是惶恐下发出的心虚声音比猫叫都大不了多少。

还不等这位夫人仓惶无措地狡辩,就见阿冉扬声道:“听闻夫人的哥哥今日回府时摔断了腿,夫人竟然都不回去看看的吗?”

前脚得知了知随为难沈蓁的消息,这还不足两个时辰,知随很快就应验了“断腿”一事。

就像是某些人为了维护沈蓁,生生地断了知随的腿,也当面打了知虞这位夫人的脸。

你是妻又如何?

在沈蓁这个曾经的洗脚婢面前,就注定要放下身段低她一等。

四周悄无声息间集中在知虞身上的目光霎时像针尖似的。

阿冉到底年纪小,藏不住嘴角的幸灾乐祸,柳嬷嬷纵使资历深,眼底也嘲弄十足。

沈欲面上没什么情绪,目光在落向知虞身上时,她便攥紧掌心的绣帕,立马心虚地行了一礼,匆匆退下。

往外赶去的身形磕绊仓惶,不知道是自己被撞破了丑事才如此慌张,还是哥哥摔断腿这件事情更加让她无措……

直到走远后,知虞才慢慢推开了絮絮搀扶的手,平稳了身子。

这幕戏演完了。

她要想想哥哥的事情了。

因为在原书里,知随后来瘸了的一条腿的确没能再好。

氛围有些僵凝的屋子里在知虞离开后,才渐渐恢复了几分温暖融洽。

仆人们看到郎君到来,便又殷勤添加了几个熏笼暖炉。

其余婢子们在外间摆桌备下碗筷,给主人家准备晚膳时说说笑笑的气氛,好不热闹。

“可真是个现世报……”

阿冉皱了皱鼻子窃喜地嘀咕了句,转而回到沈蓁身边服侍。

柳嬷嬷打量沈欲的目光十分和蔼,犹如长辈般充满慈爱。

“一眨眼的功夫,郎君竟已经长这么大了。”

毕竟年轻时候的她,看到沈欲时,对方还是个孩子。

沈欲问了几句沈奶娘的近况,柳嬷嬷也一一作答。

她一边叙旧一边便往窗边去,将透气的窗口合紧,“外面寒风乍起,冷得很,这些人啊,走在路上一不小心摔断了腿也是常有的事情……”

说罢,便又令仆婢招待茶水,只说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和沈蓁一道用晚膳了。

“不必了。”

沈欲目光隐晦地掠过门外,指腹抚着扳指打了半圈,在仆人将些药材安置好后,才起身道:“今夜我还有庶务需要处理。”

沈蓁闻言却跟着站起身,她张开唇,刚要说些什么,便瞧见沈欲从身上取出一只完好无损的荷包。

“这可是蓁蓁的物件?”

沈蓁怔怔地望着那只荷包,面上很是不可思议。

她连忙点头,迈出细碎的步子上前将那荷包仔细接住。

“真没想到……”

这是她专程为他做的荷包,后来却被知虞的下人蛮横夺走。

她原以为再也拿不回来了。

可结果却被沈欲替她寻了回来,阴差阳错的际遇骤然激起心间波澜。

沈蓁眼底隐忍着几分情愫涌动,随即轻声道:“它竟还能回到我手里来,郎君,我……我很是高兴。”

沈欲目下了然,复又叮嘱她几句,令她保重身体。

他跨出门槛那瞬,沈蓁却忽然又将人给唤住。

“郎君……”

指尖陷入掌心的荷包,她缓缓冲着对方道:“我在和冯生商议解除婚约了……”

沈欲脚下微微一顿,随即侧眸冲着她的方向看去。

室内暖光落在他的颊侧,让他脸上随即缓缓出现一抹温和。

男人柔声道:“那就恭喜蓁蓁了。”

……

知虞回到知家的时候,府里正是一片愁云惨淡。

榻上的知随嗷嗷地喊,冷汗都浸湿了身下被单。

仆人说是快要到家门口前,胯丨下的马突然就发疯起来,将人甩下了马背。

“如今大雪封京,寻常的药材只怕很难好了……”

换了四五个大夫,最后却是这极擅长骨科的刘大夫给出了略有些希望的答案。

“公子需要一味瑶山玉葵,三到五日内若能找到这药也许能保住腿。”

“若不然……”

若不然,就算用其他上等的药材与针灸结合治疗,日后好了只怕也会一瘸一拐。

后者恰好与书里的下场不谋而合。

可知虞却仍旧怔愣在了原地。

就在前不久,她刚刚在沈蓁屋里听见对方与柳嬷嬷对话中曾提及过,要将此物送给沈欲。

怎会如此巧合?

她再次同大夫确定了是瑶山玉葵而不是旁的,得到肯定答案后,若不是知晓沈蓁不会蓄意害人,知虞都难免会怀疑这般不合时宜的巧合。

但很快,知虞便想到了那位很是不好对付的柳嬷嬷。

细细询问过大夫其余嘱托,知虞便又要赶在天黑前回去沈府。

絮絮替她揉着略微酸胀的额角,口中忿忿不平。

“夫人,这都算什么事儿?”

“郎君落难时的一应开销都是夫人负责的,夫人从前就算对不起沈蓁,暗中也已经补偿了她,将照顾郎君的功劳白白让渡……”

“现如今可好,沈蓁那边的人为着郎君心中指不定如何算计夫人,而郎君也许……”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就算是絮絮也不得不怀疑,知随的这条腿和沈欲有关。

至于知虞中间刻意隐瞒了自己的功劳,絮絮不是不知道。

可她向来就是个无脑护主的人,夫人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絮絮只会无条件的支持。

知虞听了她的话后,才知晓自己在她心中竟是个比小白菜还要命苦的小白菜。

从絮絮角度来看,知虞当下不仅被沈蓁恩将仇报,被沈欲忘恩负义,还要被他们两个人因为心疼彼此的原因而一起来欺负她。

知虞按住了絮絮替自己揉捏的手,忽然问道:“倘若接下来我要做一件不太合理的事情,絮絮可会帮我?”

絮絮毫无犹豫:“夫人要做什么,奴婢都帮。”

“就算夫人哪天突然有一天想要离开郎君,奴婢也义无反顾地帮到底。”

知虞:“……”

她猜得还真挺准。

不过当下,知虞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回到府后,知虞并未立刻回到香殊苑,而是再次踏足了樨落院。

这回却没有第一次那样顺利,反而被从屋里出来的柳嬷嬷给拦在门外。

“姑娘奔波疲累,今日又受了惊吓,现下已经睡下了,不想见客。”

柳嬷嬷淡淡地一番言辞,这回却是从明面上把沈蓁的地位提在了知虞之上。

现如今想要见沈蓁一面都还要等通报,沈蓁反而看起来比知虞这个正室更像是主人的一方。

但知虞也丝毫不急,只缓缓笑道:“嬷嬷误会了,我不是要见沈姑娘,我是特意来找嬷嬷你的。”

柳嬷嬷眼中略微诧异,似乎没能料到知虞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早听闻柳嬷嬷大名,一直想着等你抵达沈府后好生拜会一番,哪里知道里里外外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才耽搁了下来。”

知虞语气轻柔,好声好气道:“柳嬷嬷,不如你我合作如何?”

柳嬷嬷目光掠过她脸庞,随即笑了笑,“老奴听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柳嬷嬷,聪明人从不会绕圈子做事情,我也明白老夫人和你们的想法。”

知虞不欲与她委婉,索性开门见山,“倘若我自愿让位给沈蓁呢?”

她是自愿的,接下来这一出出没必要的设计陷害,就不知要省下多少人力物力了。

柳嬷嬷听到这话,目光骤地鹰隼般扫了过来,渐渐露出了眼底几分刻薄的打量。

“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肆意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然不会轻易退让。”

“但……”

接着像是有些难言之隐般,知虞将目光转向别处,“我有了旁的相好,沈欲对我没有感觉,我也觉得很是枯燥乏味。”

“嬷嬷若是相信我,我大可以效仿从前那些古人的手段,譬如前朝的皇后推慧贵妃落水的一幕被帝王当场撞见,彻底惹恼了对方,被驱逐出宫,落发为尼。”

沈欲固然不喜欢原身,但经过那么多事情,知虞发现他其实是个极其敏感之人。

若无缘无故主动提出,必然会叫他生出更大的怀疑。

而且以原身的设定,她根本不可能主动提出和沈欲和离的要求。

柳嬷嬷松缓了眉心,随即问道:“那么夫人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也不是什么难为人的事情,我今日回府听大夫说,哥哥三五日内就要用上瑶山玉葵才能保住一条腿,所以我想同沈姑娘和嬷嬷讨要一些。”

当然也不会影响她们送给沈欲,只需要从中扣下一小部分即可。

如此有了合适的原因,柳嬷嬷总不该再有怀疑。

柳嬷嬷大抵是被她后面的话给说动,将这件事入到心下,踱步思索了片刻后,随即态度缓和许多。

“老奴觉得可以,不过具体事宜,便在过两日的家宴结束后,夫人寻个无人的亭榭里与老奴细细商议要如何执行。”

预先知道剧情的知虞:……

她记得原身被冤枉红杏出墙的时间点和地点就是对方口中“家宴后的某处亭榭”。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老婆子不愿意啃她这一口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宁可要自己亲手制造事件。

“那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知虞故作如释重负的模样,与这柳嬷嬷私底下达成了“约定”。

原书里彼此显然都想给彼此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可嫩姜终究坏不过老姜。

最后若没有沈蓁的帮助,原身可就栽得结结实实了。

隔天府里便逐渐开始张罗起来。

这家宴原本在沈蓁回来的当晚便要操办,奈何她身体过于虚弱,又受到惊吓,这才挪到了两三天后。

特意操持一场,必然是要奉上最为鲜美的鱼肉虾羹,是以菜色肉糜酒水,事无巨细地都要提前开始料理。

知虞并不过问这一切,反而在这期间关上房门,回忆这段剧情发生时的情景。

原身饮酒后迷糊的情况下被柳嬷嬷设计陷害,后来也正是柳嬷嬷义正言辞地将她拉去房间要检查身体“清白”。

在扯开衣裳后,故意在知虞胸口、腹部和大腿根上拧了不少淤青红痕,下手极狠。

原身再坏也还是个年轻姑娘,大概也源自于这一场无情折辱,对柳嬷嬷彻底留下了深刻阴影。

知虞想到这点后,便也犹疑地试着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

岂料还没拧出青痕,她自己便先疼得落泪,生生地揉着帕子缓了好一会儿。

想到原书里拧得那样密集,只怕她根本也没法承受。

“夫人怎么哭了?”

絮絮日日贴身伺候,夫人一天一个心境她也能隐约察觉。

联想到知虞那日问她的问题,大概接下来的日子会有些什么变故,她心底也早已做好准备。

知虞默然抹去眼角疼出来的泪水儿,随即轻声道:“你替我去准备些东西来吧。”

想要证明她的确有了相好的,其实不必伤身,也还有旁的法子。

可以让她在衣服被扯开的瞬间,直接落定罪名。

第18章  未经人事

期间,知虞却还是需要装模作样地去寻沈蓁,试图同她再次讨要她手里那份瑶山玉葵。

“郎君顽疾未愈,若不是背地里有人倒戈相向,他也不会很需要这药材巩固身体。”

沈蓁委婉拒绝了知虞。

这世间向来因果循环,若没有知虞和她知家的作为,沈欲又如何会用上这味药材。

她自己受了委屈时,也许都不会这样坚决,可当这个人变成了沈欲,她便不自觉就苛刻了起来,半分药材也不愿让渡出来。

好在知虞也并非是真心想要。

但这样的对话下,气氛难免便冷场下来。

向来高傲的夫人好似终于装不下去,语气流露出几分不愉,“非得如此么?”

非得如此么?

所有人都知道沈欲会娶知虞,是因为沈蓁。

所以就算知虞当日卑劣的要求她代为行事,她也不会不情愿。

沈蓁自觉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讨厌过知虞,只是瞧不上她那些行径罢了。

絮絮立马像个助纣为虐的狗腿子,翻白眼道:“可别终日都是一副被旁人迫害的嘴脸,你当日可以不顶替我们夫人的名义去照顾郎君,他最后也一样能活下来。”

“可你既然选择了顶替,不就正是说明你自己也心思不纯?”

知虞闻言并未阻止。

故意激怒沈蓁,才能够让这把火烧得更加炽烈。

于是她便不徐不疾地接着 说:“沈姑娘,就算我是个坏人,可也只能代表我品性坏,不代表我就不是薄然的妻子。”

“我哥哥对你说的那些话虽然过分,但也不全然都是错的,你若是有良心,便多少给哥哥一些补偿才是。”

沈蓁却不吃这套,“不必偷换概念了。”

“你们知家用我威胁他娶你时,便已经没有什么恩情可言。”

“郎君的大恩,我此生难报,所以我不会就这样任由郎君被迫推进火坑。”

话中的火坑是谁,毋庸置疑。

在知虞走后,阿冉颇为解气道:“姑娘早该如此了,才不叫她们每次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沈蓁仍坐在原位,手中的热茶渐渐放到温良,她也没有再动过。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隐隐自问,自己难道真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暗自庆幸过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吗?

柳嬷嬷打外头进来,一瞧沈蓁的神色,便猜到这姑娘在想什么。

“姑娘不必理会旁人的话,不如直接让老夫人出面,让郎君想法子休了对方?”

毕竟先前尚且还顾忌着沈蓁卖身契在知家手中掌握。

但现在却不同了。

沈蓁是自由身,按理说,沈欲不该再有任何受制于知家的地方才是。

沈蓁迟疑道:“再等等吧……”

等到下一次,她就绝不再退缩。

家宴的前夜,知虞在沐浴过后似乎有些怕冷,吩咐仆婢们多添置了几个暖炉后,便令她们都离开了屋里。

留下一个絮絮,知虞才缓缓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絮絮目光隐晦地朝窗外那些影子看去,“都准备好了。”

随即才转身打开一个壁橱,从里面取出来一只雕了海棠纹饰的花梨木盒。

盒子打开来,先入目的便是颗颗圆润惹眼的朱色石榴宝珠,其间若隐若现的金丝线络,极其纤细的将这些石榴珠串联起来,在烛光下显得颇为妖冶魅惑。

知虞目光凝滞了一瞬,本能问道:“这……这是什么?”

絮絮压低了声儿隐晦答她,“那隐趣阁中的掌柜说了,这式样仿的是前朝祸国殃民的妖妃所制,将这玩意儿穿在身上,才迷得帝王为她匍匐在地。”

“再有就是那出了名的兰舒妃,也是因为这身行头才叫皇帝和他儿子为争夺她闹得当时朝局分崩离析……”

话越说越扯了,知虞赶忙将她这些花边野史打断。

她指尖挑起这几乎什么都包裹不住的东西打量一眼,仍想象不出它穿身上的模样。

她以为再不济也是布料,谁知珠串这样的物什也能穿上身来……

“算了……”

横竖都是一样的作用,这时候还挑什么美丑反而没有必要。

于是到了家宴当晚,知虞很快就知道自己大意的有多离谱。

按照那隐趣阁掌柜的交代,要将这物件穿在衣物的最里一层。

知虞在穿上后没多久,面颊上便开始逐渐发烫。

除去视觉上营造出的比不着片缕都要更为羞耻的模样,就连贴身的位置都极其不同寻常。

因为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明显感到身体敏丨感而柔嫩的位置与圆润的珠子产生一些摩擦。

外面仆婢似乎又催促了两声。

家宴那边的时辰都快到了,再耽搁下去只怕会迟到。

见一旁絮絮都看愣了眼,知虞也顾不上遮掩胸前,忙扯下架子上的外衣将身体披裹起。

絮絮这才回神上前帮忙,在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白雪堆上挤压横亘过的艳红珠链时,脸上也不由跟着发烫起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这样的东西。

方才那幕看的絮絮都只想咽口水,有种说不上的口渴感觉,脸红心跳的程度叫人忍不住对着脸颊扇风。

余下的衣物穿得很快。

纵使遮掩住了内里的风光,但每走动一步的个中滋味都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当下临门一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届时那柳嬷嬷要检查时,也省得再掐知虞一身指痕,直接看她这身行头,就是她淫靡放丨荡的最好罪证……

家宴设置在了东边的小阁楼上。

一路循着锦绣围屏内的百鸟连枝灯去,来往仆人手里端送的菜色异常丰美。

里外都特意给仆人各自不同的打赏,便是知虞到了也不例外。

柳嬷嬷作为沈奶娘颇为重视之人,今夜也破例上桌,替代自家老夫人饮一杯酒水。

知虞来时这一路上便颇为心不在焉。

从旁人角度来看,今夜的夫人行走动作间几乎将身娇体软的作态表现了个十足。

原主本就时常矫情,借着娇气发作更是时常有的事情。

是以她们瞧见私底下偷偷议论,也并不觉得奇怪。

内里的煎熬只有知虞自己清楚,絮絮搀扶着她,原该比她更累,但仔细打量,却发现夫人后颈已经微微汗湿。

“不打紧……”

女子柔腻的声音比平常也都要更轻,大抵是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小心翼翼避开行走间的碰撞。

纵使脚下加快了速度,其余人等几乎也都到全后,知虞才姗姗来迟。

眼看着座席就在眼前,知虞顾不上打量他人,便想快些抵达。

岂料刚走到席面旁,却突然被旁边个年幼的婢子失了准头冲撞,惹得她险些就呻丨吟出声。

手指勉强地掐住桌面,强撑之下,才没有露出失态的神色。

长睫下敛着浓浓水雾,知虞都快要掉出泪来。

她以为衣服只是衣服……却没想到磨蹭起来会这样难捱。

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竟然还会产生出疼痛与舒服两种以外的第三种怪诞滋味。

这具身体未经情丨事,自然无法不敏丨感易颤。

冲撞她的婢子顿时惶恐地赔了个不是,生怕主母责怪。

一旁的柳嬷嬷却忽然关怀起她。

“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的……”

隐晦的话语省略在了口中。

但老婆子眼睛向来刁毒,从这位夫人的发顶到她鞋履一一打量,似想将她身上的猫腻看破。

“今日似乎感染了风寒,要出来时便没什么气力,所以才来晚了。”

知虞淡然地用深色帕子擦拭过白腻晃眼的脖颈处,随即缓缓入座。

除却染上了潮意的眼睫,好似刚才都只是一场错觉。

加上她说的身子不适,一切便也得到了合理解释。

柳嬷嬷再度剐她一眼,见看不出什么端倪,这才收回目光。

沈欲落在主席位上,恍若也从未留意到任何异常。

静谧的宴席上,偶尔有柳嬷嬷代替老夫人问候了沈欲诸多事宜,也有沈蓁和沈欲回忆幼时的话题。

遇到对的人时,哪怕是一道菜,一道羹,都足以让人有许多话可以说。

知虞原也不太在意,偏偏沈蓁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忽然从位上起身,端起酒水对她道:“夫人,今日合该我敬你一杯,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知虞僵了瞬,捏着玉箸一时没能反应。

才刚刚适应了坐着的姿势,这时沈蓁要敬自己,要她也重新站起来……她实则都不太情愿。

原想就坐着囫囵喝下,却不曾想沈欲忽然不冷不热地开口。

“身为她的嫂嫂,你该回蓁蓁一杯才是。”

话音落下,沈蓁的神色微凝,朝男人的方向看去,却猜不透他这句话的意思。

是想要敲打知虞,不得轻视沈蓁,还是想承认知虞的身份,是他的妻,也是她应该尊重的嫂嫂?

一时间,沈蓁心绪乱了瞬。

可知虞这边却因为这一句话,再度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知虞勉强露出抹笑,起身来同沈蓁饮尽一杯酒水,在坐下的瞬间险些膝弯一软,恰好被身后眼尖的絮絮搀扶着臂膀稳稳坐下。

美人细指掐着掌心,羞耻地并起腿,琉璃眸下也隐隐流露出春波涌动的濛昧水光。

许是屋里的暖炉过于火热。

来时冷汗消了一层,又浮了一层微热的汗意,在白嫩的肌肤上勾勒出星碎的闪光般,惹人目光反复巡睃。

知虞总觉哪里有道极其压迫的视线似乎正注视着自己,她抬眸一一看去。

在目光落在沈欲身上时,他捏住酒杯的手指却微微顿住,掀起眸精准地捕捉到她打量的视线。

知虞霎时挪开眼,只当是一场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