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7月5日

为撮合夫君和他白月光 by 缠枝葡萄(01 – 09)

简介:

男主在经历完升官发财,很快就迎来了死老婆的完美结局。

知虞很不幸地就是男主那个恶毒老婆。

为了完成任务,知虞兢兢业业地给男主下毒,给女主使绊子,结果一不小心戏演过头,女主被她的精神打动,抛弃男主选择和爱自己的人私奔。

于是恶毒人设的知虞被迫面临2个选择:进入男主阵营or加入反派皇帝。

第一天,试图加入男主沈欲的阵营失败。

第二天,知虞二话不说放弃,转头跑去和皇帝背地里悄悄发展。

深夜,沈欲下巴垫在她肩上,懒散地侧过脸深不可测地嗅她身上属于皇帝的龙涎香,恍若无事发生。

背叛男主的任务完成,知虞在脱离系统之后终于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

在她做回真正自己的第一天,努力攒钱顺便感化了被自己陷害又伤害、虐身又虐心的男主沈欲,不求修复关系,只求和他互不两欠。

做回自己的第二天,与男主沈欲和解。

做回自己的第三天,被男主沈欲逐渐原谅当做朋友的知虞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沈欲登基那天,没有先去把心爱的女主追回来,而是把知虞带到了关押前朝皇帝牢笼的隔壁。

他将自己的“朋友”知虞推倒在地,对她说:“这里,是他观赏我们的最佳视角,你觉得呢?”

知虞猜到了什么,这时候才后颈骤寒地发现自己之前受他蛊惑同意和他交朋友这件事,错的有多离谱。

他沈欲,从来都不是那种分手还可以当朋友的人。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知虞/感情缺失症,善良迟钝天然呆,前期不懂爱。

沈欲/温柔挂,腹黑且疯批,人前端庄持重正人君子,人后在女主面前骚的没边。后期恋爱脑晚期+醋精

《陷害原书男女主是不对的事情》

《因为陷害女主,女主会被感动,会改变想法,会跑路》

《陷害男主,男主会受伤,会吐血,会在分手后原谅你,然后悄悄打开暗黑剧本》

ps:男主前期谁也不爱,身心如一。

强取豪夺/正常的疯批/狗血文/后期带球跑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相爱相杀,穿书,正剧,白月光

搜索关键字:主角:知虞 ┃ 配角:沈欲

一句话简介: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

立意:人生多歧途,引导需谨慎

vip强推奖章:

知虞穿进一本书里成为男主的恶毒妻子,为了促成男女主的感情进度,她每日都兢兢业业想出各种方法“陷害”主角们,结果弄巧成拙引起男主沈欲的注意,两人彼此互相试探、防备,最终在男主角顺利登基那日知虞完成任务跑路,导致男主走上了漫漫追妻路本文构思巧妙,从“恶毒妻子”的角度以做坏事的名义几次三番帮助原书的男女主度过难关,剧情跌宕起伏,反差情节出人意料,主角之间的对手戏细腻有趣,感情饱满。

————————————————————————————

第1章  心怀恶戾的魔鬼

知虞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幽致苑里头了。

在这之前,脑袋里的声音同她说了许多。

她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但……要做坏事情才能让书里的男主和女主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得到这个机会从那个充满噩梦的可怕地方离开,穿进这具健康身体里重新存活下来。

要做坏事,知虞其实不是很会……

她来这里之前也只会被旁人各种欺负。

待垂眸看见摆在面前的汤,眼睫一颤,心尖上更是不安的厉害。

摆在桌上的是一份精妙绝伦的奇药。

在知虞方才看见的话本中,书里的恶毒人丨妻将这种慢性情药用在了自己丈夫身上,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丈夫发作时,正阴差阳错下和他的小表妹同处一室。

此药堪称无色无味天花板,却需分六剂服用,发作时便会情潮难掩,自控不能,除了解药任何东西都无法消除。

待青衣小婢呈现在知虞面前时,暗盒里的药已经用去了三剂。

六个时辰之后若没有及时续上第四剂,恶毒人丨妻下在她丈夫身上的慢性情药就会彻底失效。

“夫人,药下好了。”

絮絮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看见这盅汤时眼中几乎迸出晶亮,语气尽显卑鄙无耻。

“只等六剂服完,郎君在药效发作后与夫人颠鸾倒凤自是销魂,沈蓁那贱人就别想再得意!”

当下正处在恶毒人丨妻身份的知虞深吸口气,强忍住想要纠正她一口一个“贱人”的想法。

那可是书里的女主啊……

絮絮在兴奋下完全没有留意到“夫人”的不对劲,只不由分说地把汤塞到了女子的手中,将人推到珠帘后头。

荡出去的杏色缠枝玉兰裙摆撞得珠帘“叮叮啷啷”。

关键时候,知虞脑袋里一片模糊,紧张地指尖都快绷到发白。

须得替原主补全了应有的剧情。

不然就要重新回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想到后者,女子杏白如玉的脸颊瞬间褪去血色变得煞白。

她垂眸望了一眼手里的汤水,咬了咬几乎快沁出血珠的唇瓣,这才迈出了支配这具身体的第二步。

折射着绚烂光影的水晶珠帘顺着曼妙的身躯荡开,从美人的薄肩滑落。

主位上衣袍华丽的男子在看向闯入厅中的人时,动作忽地一顿。

却不知是在哪一个瞬间,知虞忽然感到一种极具压迫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纤弱的背上,让她悚憟地想要拔腿就跑。

她慌地抬起眸,鼓起勇气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对方穿着高贵,腰上系着金丝坠儿,落在扶手上的手掌捏把白玉骨扇,一双姣好的桃花眼底不动声色地掠过一丝诧异。

知虞望着他,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细白的面皮都不争气地热了几分。

要做的事情其实并非很难,只是过分的令人难以启齿……

只消他当下将这碗加了药的汤水给抿上一口,她就可以得到片刻的解脱。

眼见着希望在即,知虞的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三分勇气,让她将汤端上前去。

“您这一路舟车劳顿,必是累了……”

恍若套近乎的话说出口后,得到了对方甚为冷淡的一瞥。

知虞性子腼腆敏感,面对旁人冷脸模样尤能感到不安……

她人笨拙,不知如何主动接近旁人。

原就毫无任何准备,临门一脚的压力让她难免有些绷持不住。

猫瞳似的眼仁纯澈如琉璃质地,其间氤氲着濛濛水雾,诱着人毫不设防地溺入那抹清婉动人的眼波底下。

像是与生俱来的天真,又像是不自知的撩惑勾人。

知虞不会讨好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只能勉强地张开小嘴,细细地发出一道近乎婉求的语气。

毕竟心里头清楚自己是在做不好的事情。

似羞赧似无措,将那汤水腼腆推上半寸,嗓音轻微得几乎弱不可闻。

“汤能解乏……”

郎君可以尝尝……”

这般让她窘迫的情景,对方反而在意外之下终于正眼打量了她。

只是他的眼神中似有些莫名情绪,见她甫一捕捉到他目光,便又好似努力讨好磨蹭主人膝头、却又小心翼翼躲开的猫儿,切盼地将瓷碗递上。

过分惹人怜爱的猫儿并不会一直遭到拒绝。

也许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挑逗着爱怜儿下巴细嫩皮肉的事情就会兀自发生。

恰如看见女子高举了半晌,合该有一只手去为她承接下手里的负担。

而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则在知虞眼中变成了一个极其漫长的煎熬。

她要做的事情也就需要在这电光石火间去完成。

在玉碗相接之时,宗珏感受到了女子羞怯地指尖飞快地划过他的掌心,随即鸦睫立马颤颤心虚地盖住了一半琉璃眼眸。

企图……掩盖勾引意味的举动。

在心口悸动的一刹那,男人 有些松懈晕陶的神思陡然一凛。

终于从她楚楚可怜的假象里清醒了过来。

若非清楚她的身份,他差点就要被她拉下水……一道犯下那等艳逸错事。

他神色微微变化了一息,似还收敛了几分不可置信。

最终却颇为玩味地蜷起了手指握住掌心残余的某种盈腻之感,冲着知虞身后的某个方位徐徐开口。

“薄然,我还有事……便先回了。”

在他叫出“薄然”二字时,知虞起初是觉有些耳熟。

再是细想,人就不由陷入了一瞬的怔愣当中。

薄然是男主沈欲的字。

他好端端如何要自己唤自己的字?

思绪及此,知虞有些不可思议地扭头,终于回眸看向了某个角落。

一处避光的阴暗狭角里,几乎半藏了个晦暗不明的男人身影。

对方玄衫素襟,身量瘦削颀长。

隐在暗处里的面容略显模糊,纵是如此,隐约可见的五官也能看出上天造物灵秀之处,宛若名家笔下的烟墨画成,俊雅脱俗地印在了略显病态苍白的脸上。

此人周身充斥着一种文人雅士的端正之气,只一双眼略无神光,毫无焦距地落在脚前三寸的位置。

似在思考什么事情,掌心里仍握着一盏温良茶汤指腹摩挲。

在二皇子宗珏开口后,对方也仅是略掀了掀眼皮,目光恍若掠过了知虞的面皮,却并不落到实处。

可他一开口,以主人家身份给出的回应几乎碾碎了知虞最后丁点的希冀。

“慢走,不送。”

似清冷如泉的溪音泠泠划过竹叶。

那双畏光的双眼此刻宛若两口幽森的井洞,映入碧澄茶汤中。

知虞这时才想起来,大抵也是在这个时候,沈欲的眼睛是受了伤……

因为眼睛受伤畏惧强光,所以在招待二皇子时让出了敞亮主位,自己则如一条阴影里冷血爬行的蛇,盘踞于阴暗中。

脑中一片空白之后,知虞动了动僵硬的指尖,随即屏住了呼吸近乎绝望地抬起手,在对方的眼前小幅度地挥了几下。

雪白的指尖掠过对方幽黑的眼眶前。

细密长睫分毫微动,眸光墨墨地沉寂。

甚至在她要生出落荒而逃的念头之前,男人嗓音淡淡地打断了她此刻因为认错任务对象的狼狈无措。

“知氏。”

知虞的动作霎时僵住,她不由睁大了雾眸,银白贝齿紧扣着红唇,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声。

而她名义上真正的夫君此刻却平静得令人不可捉摸。

他情绪难辨地开口:“你兄长让你回家一趟议事。”

那对幽森的两口井洞似乎也映入了知虞的琉璃瞳中,方才那股莫名的悚憟自颈项后卷土重来。

她僵直着背,良久才讷讷答了个“好”。

“记得把蓁蓁缺的那味药材一并带回。”

一声淡淡的嘱托,不夹带半分恳求或是威胁。

好似他们知家故意克扣沈蓁治病草药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他的语气仿佛给旁人传达一个平和的讯号:就算沈蓁的药带不回来也没关系。

但只有知虞心里清楚,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讯号。

从幽致苑出来,知虞心口里好似揣了只小兔,砰砰跳个不停。

书里的恶毒人丨妻确实没有将兄长扣留沈蓁的药材带回。

这也导致了沈蓁的病情加重,错过了救赎男主的机会。

后来的知氏一族阖府上下皆为此付出惨烈代价,也都在意料之中。

回到香殊苑,絮絮赶忙端了热茶塞进知虞冰凉的小手里。

一边嘴里嘀咕,“夫人,奴婢同郎君近身的小厮都打听过了,岂料发现个不得了的事情……”

海棠椅上穿着杏白缠枝玉兰裙的美人眸色迷离,白腻腻的指尖搓着青瓷茶盏暖釉,这才寻到几分真切的滋味。

“可是郎君眼睛被伤到了?”

试探的语气从樱唇里轻轻吐露。

到底还是不能确定。

只记得他中间有那么段光景眼睛看不见过,可具体到哪一环节知虞还真没那样好的记性能一段不漏。

“夫人也知道?”

絮絮惊讶,“定是郎君自己同您说的……”

此去荆州的路途上,沈欲遇到了政敌派出的杀手偷袭。

侥幸捡回了性命,却误中箭毒。

好在这只是一时的,待大夫为他排尽体内的余毒便可恢复康健。

知虞松了口气,可絮絮的下一句话,险些就让她没能端稳手中的茶盏。

“也亏得卢大夫妙手回春,只要余毒排出体外之前不断了汤药,郎君便不会陷入失明的境地。”

不会陷入失明的境地……

絮絮念叨着郎君眼睛畏光,短期内倒是只能呆在阴影里头了。

她说话时却没发觉椅上美人的肩膀忽地都没骨儿似地坍垮下去。

一股臊热直冲脑门。

中了箭毒,眼睛畏光……

竟是还没到那处彻底失明的剧情。

知虞想到自己方才在沈欲面前做得那些自作聪明的试探,只觉血气都涌上了面颊。

他眼睫不颤,目光不移,原来不仅没瞎,反而还把她愚蠢的举动一个不落地看在了眼中。

至于她认错人的情况下不小心勾挠了旁人手掌心的情景……

见他毫无反应,眼睛又受了箭毒影响……极可能是没看清了?

知虞到底还不是对方肚里的蛔虫,哪能知晓这男主掩于城府下的深沉心思?

***

出府的马车备好,趁着晌午出发,一个来回足以在天黑之前赶回。

坐进了动荡得催人欲眠的温暖车厢里。

知虞细细回味自己方才办砸的事情,系统却并不责怪她。

因为它知道,知虞在“书”中了解到清越卓绝、光风霁月的沈欲,实际上是个心怀恶戾的魔鬼。

这个世界曾数次因为沈欲而分崩离析。

知虞却不知她方才所看到的“书”并非是沈欲真正的一生,而是系统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性,为男主沈欲量身打造的“剧本”。

当大地生灵涂炭,当戾气覆满尘世、哀嚎遍野血流成河的时候,这个世界便会耗尽气数再度分崩离析。

所以经过内部高强度的精密运算,自动生成的这本书是维持这个世界气运的最佳运行剧本。

书里所有事情在不同的平行世界里也许都曾触发过,只是关键的节点总是无法顺利发生,导致了每一次结局的偏差。

“促成男女主在一起是过程,而非终点。”

“当他为了爱和希望而选择天下之主的位置时,他自会背负起天下苍生的重担。”

“那个时候,便是你重获自由新生之时,也是我与你分别之时。”

系统温柔的声音如沐春风般,无形中抚平知虞心头几分初来乍到的惶惑心情。

而它的最后一句话,无疑是给了知虞莫大的鼓舞。

健康的身体,自由的身份,重获新生……

这些让知虞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就摆放在她眼前。

坐在金丝玫瑰锦垫上的美人绞紧了绣帕,心里再度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希望。

总是要尝试过一次,才知道自己到底行还是不行。

距离六个时辰还没有结束,她当然不能就这么放弃。

否则错过了两个月后情药发作的机会,也许也就错过了撮合沈欲和沈蓁的最佳时机。

一旦剧本出现了变故,让沈欲不再对万物产生爱意,那便是这个世界灾难的开端。

第2章 恬不知耻

一只巴掌大的精致瓷瓶被人随手搁在了露天的汉白玉桌上。

半个时辰后,知虞是在知家的后花园里见到了原身的兄长。

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样貌随他母亲有些敦厚模样。

偏生神态散漫,似那街头性情不良的纨绔子弟。

“阿虞,别说当哥哥的不帮你了,这瓶玩意儿可是哥哥花了大代价才得来的好东西。”

说罢还不忘露出个阴险的笑容,这幅反派气质点满的模样,知虞确定他就是炮灰原主的哥哥无疑了。

如他这样气质的角色在知家还有两个。

一个是原主那贪生怕死展露人性丑恶的父亲,另个则是暗中狠毒买通人混进沈府伺机为知虞铲除女主的继母。

而眼前这位明显炮灰的兄长也是不甘落后,为了男女主提供不少反派剧情,给他们制造了许多紧密相连的机缘。

知虞进了自家反派大本营里,却是半分松懈都不敢有。

她目光下移几分,再度落到方才男人丢在桌上的药瓶,难免迟疑。

“这药……”

见知虞没有立刻收下,男人眼神立马鹰隼般地掠过她脸庞,敏锐发问:“妹妹莫不是忘了,这药可是你自己求来的……”

在对方起疑之前,知虞只好开口谢过了对方,缓缓应答,“这……这正是阿虞需要的东西,亏得有哥哥了。”

说罢便再不敢犹豫,将那物件贴身收纳起来。

岂料知随闻言反而愈发笑得怪异,直出言调侃,“到底是成了亲的人了,竟半点也不害臊。”

知虞听得甚是茫然,却不知自己怎就不害臊了。

只是话说多了总归是多说多错,且今日回来也还考量着将沈蓁的药材一并带回。

知虞委婉地 同对方开口提及此事。

沈蓁的汤药里缺了一剂关键的药材,如今正扣在他手中。

知家父亲是在户部供职,可知随却是个实打实的商人,因家里一些衣带关系,几乎要将这城里的药材生意垄断。

再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沈蓁那儿扣下本就名贵罕见的药材,对他而言几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妹妹方才说什么?”

知随略有诧异地看向知虞。

面对着名义上兄长的审视,知虞让自己尽量适应这样的打量,随即缓缓开口。

“我却觉得这药材还是该取给沈姑娘用。”

知随很是意外。

“妹妹上回被屋里吊死的人吓破胆子也就罢了……”

他说的便是上回知虞非要闯入沈欲工作的地方胡搅蛮缠,岂料推门进去便看见了一个被铁链绞死的囚犯。

回来之后大病了一场,整个人彻底恹恹下来。

男人说着话音一转,眼神似不可思议般。

“怎么现在性情好似也要变得善良起来了?”

仿佛后者的变化比前者要更加让他感到不可置信。

落在身上的视线变得刺骨起来。

若不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知虞怕早就慌得承认自己表现尚且不够恶毒的错误。

被兄长的话给问住,她也一时讷讷无言。

性格变得良善起来在原身身上可是大忌讳……

可自己愚钝,根本还不熟练如何作恶。

知虞思来想去,将手中的帕子绞得发紧,雾眸里凝出几分不知所措。

“那……倘若没有这一味药材,兄长可觉得沈姑娘会死?”

这句反问瞬间惹得对面的脸色一变。

他左右张望一眼,语气莫名慌张,“妹妹怎好冤枉我?!”

“这绝不可能,我查过了,缺了这味药材最多让她多病几天,可死不了人!”

这般纸老虎一样的架势,竟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知虞点点头,耐下性子循循善诱。

“既弄不死沈姑娘,又何苦要这样费事?”

“难捱的刑罚多了去了,或是剥皮填土烤热,或是去其四肢装入翁中撒入咸盐腌制。”

“又或是将之架在一口大蒸锅上用那热水的蒸汽将其皮肉一点一点蒸熟软烂,届时盖子一揭开便是肉香四溢……”

“哪一样不比哥哥这孩子过家家的把戏要强?”

待知虞将那些传统肉菜的炖法细细数了一番之后,再抬眸时便瞧见知随脸色隐隐发青的模样。

她犹疑自己说得太过浅薄,却不想对方憋了半晌硬是憋出了一句“妹妹好生毒辣的心肠”。

知虞怔了怔,随即感到受宠若惊。

无意中便达到了心狠手辣的效果,对她来说自是意外收获。

于是余下的闲话反倒成了兄长耐下性子来劝导她让她要悠着一些。

连知随都知道,沈蓁要真死在她手上,沈欲都不会放过她。

知随旁的未必出众,但对自家妹妹向来有求必应。

是以离开时,他到底让知虞如愿地带上了那剂药材离开。

只等马车一抵达沈府,她便吩咐个婢子立马将药送去沈蓁所在的樨落院,并着一句晚上想请沈欲过来香殊苑小坐的请求捎带过去。

知虞料想他看在沈蓁治病的药材上,应是不会拒绝。

办完这一切事宜后,天都暗了下来。

廊下挂上了四角灯笼,橘色的暖光驱散了团团黑暗。

推门进屋便是盈盈的香气扑鼻,从门前若有似无,一直延续到帐帘内愈发浓郁。

榻上美人沐后更换了柔软宽松的梨花白裙,黑浓的乌发落在雪颈的一侧,宛若丝滑黑缎顺着胸口蜿蜒而下。

眼见着时辰一刻一刻的往后退,很快便要临近子时。

知虞心口七上八下,坐在床头都不敢大意睡去。

只是暖气熏得人睁不开眼,待到了亥时末刻,知虞勉强抿了口凉茶,强打起精神,听得珠帘外的脚步,当是婢子。

她正欲唤对方进来将暖炉抬走,冷些才好精神。

偏巧一只撩开珠帘的手映入眼帘。

苍白宽大的手掌被烛火映出了一丝暖色。

来人徐步迈入,暗昧的烛光在他眼鼻处缓缓过渡与阴影相嵌。

许是受了箭毒影响,入夜之后,一双眼眸仿佛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翳,看人时总有几分不太真切之感。

知虞半张着小嘴,唤人的话到了唇畔忽地止住,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白日的尴尬事情现下只能装傻当没发生。

她有些不太熟练地冲着来人微微一笑,目光随即小心而又谨慎地掠过离他不远处桌上的一碗羹汤。

“沈姑娘的身子可有好些?”

字字不提送去的药材,可问出口的话却好似在变相地提及自己的功劳。

纵使没有旁的情分,但她主动把药材从娘家要来紧忙送去,就算只是陌生人,也总该生出了一分情面。

男人面上古井无波,听得她语气中的关怀,似有所思地缓缓启唇。

“她喝了药,已有好转。”

知虞心头稍定,想沈蓁是他心头偏爱之人,她表现出对沈蓁的善意,也许也会让他稍稍松懈。

可沈欲却只是莫名扫了她一眼,不待她下一步举动就继续说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二句话。

“今夜还有旁的事宜,不便陪伴夫人,我晚些时候再来看望。”

他的嗓音温润如玉,温柔缱绻的眉眼下却捕捉不到什么明显情绪。

即便在经历过高中状元与位及大理寺少卿之官职,身上也仍旧有种难解的书生气质。

书生儒雅无害,文质彬彬,气质若华,周身既没有农民的粗犷,也没有商人的铜臭,更无浸淫官场中的油滑势利。

再者他生得出尘若仙,据说高中杏榜那日,当朝公主也曾有意于他。

若没有知家的恬不知耻强行攀夺,他如今更上一层楼也尤未可知。

他似乎给足了知虞反应的时间,在说完话后驻足了一息才转身而去。

可怜知虞等他半晌,脑袋都快等得僵木。

他鞋底甫一沾了这块地面尚未捂热便要离开,几乎没给她任何思考的空间。

知虞呆愣了瞬,随即下意识慌得挺起上身,她抬眸看去,视线范围之内除却他的背影便是手边几上的一盏凉茶。

几乎都没有加以思索,她扬手便将那茶盏狠狠冲着他的背影砸了过去。

青瓷落地便崩裂炸开。

刺耳的碎裂将方才虚假平和的氛围骤然撕开一道狰狞裂口。

并着指腹遽地一阵刺痛。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不起眼地弹跳起,划破了男人垂在身侧的手。

将将打断他正欲迈出的步伐。

这套行云流水的撒泼举动倒是不经意间契合上了原主受到惊吓前的刁蛮性子。

知虞薄躯轻颤,极想尽力还原身上该有的任性,咬着唇道:“郎君与我成亲总留不下一宿……”

“这也就罢了。”

“可是忘记了沈姑娘的卖身契……还在知家。”

沈蓁虽与沈欲表兄妹相称,却是沈欲奶娘的女儿。

昔日奶娘为了照顾沈欲不慎弄丢了沈蓁,在找她回来之前,沈蓁一直在知家为奴为婢。

这也是知虞与沈蓁在书里身份矛盾极深之处。

男人已经走入了褪去烛光的阴暗狭角里。

在知虞的话音落下,他似乎有过一瞬的回眸。

隔着重重纱帘珍珠,知虞有些看不清明,但总归觉得他神色是不善的。

失温的烛泪在冰冷空气中凝固成了张张恐怖扭曲的人脸似的,森森隐在烛焰的死角下。

沉默之下带来的死寂仿佛让屋里气氛都开始怪怖起来。

男人墨墨的瞳仁毫无生气般缓缓转动,朝香闺粉榻的方向斜凝了一眼。

第3章  给为夫检查身体

指腹划开的小口子,又刺又痒。

敏锐的嗅觉让沈欲感受到了久违的血液气息。

压抑已久的兴奋仿佛就要按捺不住,从骨子里开始苏醒过来。

可表面上,从知虞的角度来看,男人只是忽然间又慢条斯理地走到了桌旁,停驻在桌上那碗为他准备的补汤面前。

隔着模糊光晕,他的脸似乎朝知虞的方向再度侧了一侧。

就像骨子里趋利避害的一种本能,知虞本能地收敛目光,避开与他产生对视的可能。

不消片刻,她就听见瓷碗落在桌面的动静。

沈欲在她开口之前将桌上那碗补汤饮下,喃喃的语气 却愈发得不可捉摸。

“夫人总是给我带来新的惊喜……”

新的惊喜……

是指什么?

知虞脑袋都跟不上运转。

只是前一秒刚消除了扣留沈蓁药材的怨气,大概指的是她后脚竟然就胆敢拿沈蓁的卖身契做威胁?

知虞攥紧掌下的软被,心肝儿都快悬到嗓子眼。

等沈欲再度离开之时,她探出身胡乱朝门帘处望了一眼,便鞋也顾不上穿下榻扑到桌旁。

原本盛了一小碗补汤的瓷碗此刻已经空了。

知虞心头浮现一抹激动与疑惑,但不待她高兴,就听见帘外又传来窸窣动静。

不知是下人还是旁的……她赶忙放下瓷碗又回到榻上装睡过去。

原主向来身娇体软,养尊处优。

榻上铺了足有半个臂膀厚度的垫被又软又暖,几乎营造出没入云端的飘忽感。

这让知虞难免想起自己曾在那冰凉硌人的地方蜷缩成虾子一般,半个身子淹没在泥水里度过的日日夜夜。

以至于吃过苦头的人很难不在这种享受中沉沦……

不知过多久,床帘上的珍珠坠儿被人拨开少许。

知虞将自己思绪强行从舒坦的云端扯回,睁开懵懵憧憧的睡眼。

却不曾想是沈欲去而复返。

近处猝不及防的四目交叠,让榻上美人都不由睁圆了眼眸,很是不可思议。

不似刚才那样剑拔弩张的森然气氛,男人沐后的水汽仿佛化解了空气中僵冷的氛围。

沈欲将她情态敛入眼底,食指尖不动声色地搭在腿上轻轻一点。

“不是要检查么?”

宛若突然间产生的某种妥协,温柔的眉眼敛去了箭毒带来的晦暗。

在解决知家之前,他仿佛会是最为温驯的猫。

似乎为了方便他口中提出的“检查”,甚至半个身体都不知何时碾入了被知虞视为私密地盘的床帏内。

像是一种陌生的侵入。

在本该只充满她自己东西的床榻上蓦地多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异类气息。

检查……

这隐约让知虞想到了书里好似有过的一些桥段。

可来不及捕捉,就要抽出全部专注应对他当下的突如其来。

没了确切的剧情提前做好铺垫,让她自己面对时,脑袋里几乎完全的一片空白。

要……检查什么?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男人垂下眼帘竟恰到好处地启唇给出提醒。

“夫人不是要检查……为夫是否情动?”

“难道说,夫人不记得了?”

重音若有似无地落到了后半截话,似在隐晦地点出什么。

知虞只觉心虚的事情几乎顷刻间就要在对方目光下无所遁形。

“记得……”

她含糊应答,脑中对此发生的情景却仍是一片空白。

许是拿沈蓁的威胁生了效,让他竟莫名添加了一段她还不知道的剧情?

等了这样久,沈欲望着她,难免就要压低眉梢。

她茫然而无措,却要立刻对对面眼神逐渐怪异生疑的男人做出反应。

在男人耐心耗尽之前,他垂眸看见低了自己一头的女子紧张地捻了捻汗湿的指腹,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豁出去般飞快地伸出沁白手指在他腹上一压。

在绵软指腹仿佛戳中硬物时,如蜗牛敏感触角又立马火烧火燎地缩回了手。

戳的用力了些,指骨都有些疼。

在慌张失措的力度下,知虞完全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硬还是软的……

帐帘裹挟住两个人,明明相距不近,可对方的吐息仿佛冰凉蛛丝般黏附在耳根子处,语气不明地问。

“如何?”

美人登时垂过眼帘慌张地答,“还……还好……”

这般含糊其辞的回答也不知哪里说的不对,又或是他口中的“检查”并不是她理解的这样……

沈欲却定定地望着她,墨黑的眼神似乎想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其藏在底下无处可藏的灵魂……

见她额发都湿润暧昧地贴在洁白颊侧,却促促垂着眼帘生怕与他对视的模样,眼中不经意地掠过一抹深色。

“书房里尚且还有杂务,今夜我便不留了。”

似已满足她无理取闹的要求后,这句显然比方才的推脱还要凸显冷漠。

明明从未留下过一回,偏偏从他温柔的吐息里答出了好似只有这一次无法留下的遗憾。

然后不由分说地披上了架子上的衣服离开。

等一切重新沉寂下来之后,知虞近乎瘫软地半撑起身子。

她抬手掩住襟口,按住衣襟下跳动不止的心脏。

那砰砰的心跳声大得几乎扰人清静。

让人很难不怀疑,刚才他那样的近是否也能听见?

这时离子时只差半刻。

那碗混入了第四剂情药的补汤顺利进了男主沈欲的腹中。

纵使第一个剧情完成的很是惊险,但今夜发生的事情仍然处处透着古怪异常……

在这样万般捋不清的情况下,却是絮絮握着一个眼熟的小瓷瓶慌张地走进屋来。

“夫人方才光顾着叫人端来羹汤,怎么忘记下药了?”

“大公子今个儿给的春丨药都还在这里没有用呢。”

知虞目光落到她手里的瓷瓶,听到她的话后眼神不由呆滞了一瞬。

“春……春丨药?”

絮絮一面将瓷瓶递上嘴里诧异道:“今个儿十五,夫人要检查郎君的身体,可不得用上这药?”

十五,春丨药,检查身体……

几个关键字不受控地钻入了一团乱麻的脑子里。

并着沈欲今夜颇为反常的反应,知虞很快便联想到了一段几乎令人窒息的剧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

书中的沈欲虽然生得容貌出尘似仙,但是……但是……

须臾间,知虞烫手般将那瓷瓶丢下,两颊止不住的灼烧起来。

明里暗里两副不同的药,原主力求万无一失的心思可想而知。

但是——

男主沈欲却对知虞硬不起来……

这样的事情,原主第一次得知时如遭雷劈。

偏偏请来无数大夫检查沈欲的身体,皆得出他是健康男人的结果。

这一结论更好似一记耳光打在了原主脸上。

但知虞心里头清楚,这桩事情似并不是沈欲刻意针对原主。

哪怕试着将那淫丨书送到他手中,他亦能面无表情看完,毫无任何欲念波澜。

归根结底,沈欲作为书里极其特殊的男主,他生来似乎就与常人有所不同,且对此事比寻常人都要更寡淡冷感,毫无性致。

上回原主胡搅蛮缠了一番,闹着要在道士掐算出每月十五阳气鼎盛这日用春丨药检查他身子被他不温不凉的一记警告:这样的事情不必再有下次。

紧接着被门里铁链绞死的淌血尸体吓得大病一场。

如今想来,如何不是沈欲给她的一记教训?

如此一来,沈欲方才的种种反常总算得到解释,可这样的发展让知虞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一头钻进地洞里去。

“人设没崩,不必担心。”

出于某种考量,系统在知虞纠结了很久以后,才缓缓给出了她一道近乎安慰的提示。

毕竟原主一直垂涎沈欲的身子求而不得,这是事实。

知虞心里亦是清楚尴尬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好在第一个难捱的剧情总算顺利度过。

第四剂情药服下后,只等两个月后药效发作时,沈欲与沈蓁才好更近一步。

知虞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今夜原该是她主导的这一切。

可也不知为何,从沈欲第一次说要走又留下来的时候开始,知虞便感受到了一种莫名被挑起的某些情绪。

仿佛被旁人不紧不慢抛出试探的错觉……

是错觉吧?

知虞很是确信自己在书里看到的沈欲不应有这样的一面。

大概能猜到知虞在想什么的系统:……

嗯,是错觉。

因为它由始至终都没有告诉知虞,她所以为的一切都是剧本。

第4章  刑讯

廖瑟的后半夜,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似残秋暮年垂死的最后声响。

乃至最后一声虫鸣虚弱得几不可闻,才是这世间衰败开始的第一步。

沈欲自知虞那里出来后没有回逾白院休寝,而是在倚危阁里通宵达旦。

他出生穷苦寒酸,相较于妻室知家家世如同蝼蚁草芥,如今官拜四品居大理寺少卿之位,脚下的每一步都绝非表面看上去简单。

桌前两扇雕云龙纹楠木槛窗敞开,桌上撒满的月色银光如冬霜散发寒意。

屋里几乎攒不住丁点的热气。

沈欲身体温度很低。

伺候过他的仆婢都知道,郎君不似常人掌心热腾。

先天亦或是幼 年拮据生活所致,他身体更习惯单薄寒冷。

他自然也如正常人一般要进食入睡。

进食时尚且还准许旁人侍奉,可入睡时却拒绝人在榻前守夜。

曾被仆人撞见过一回,以为他没了声息,当做一具白惨惨的死人卧在冰冷的褥子上。

一声尖锐叫声吵醒来,披头散发的男人缓缓睁开静如死水的乌黑眼眸,打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准许过人在天黑后迈入寝屋一步。

黑檀桌案前,沈欲刚刚阅完一篇卷宗。

一个粉衣婢子端来一盏温热的茶。

在要放在沈欲左侧位置时忽然脚下一个趔趄,将那茶水失手撞向了此刻正襟危坐的男人。

粉衣婢子不慌不忙抽出袖口的丝帕替他擦拭腰间湿痕。

在掌心就要取代帕子贴上他腰间时,却被一只手蓦地抓住。

男人手有些凉,婢子毫无防备地被冻了一个哆嗦。

“郎君……”

婢子缓缓仰起脸,甜腻的嗓音包裹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原本淳朴的面相宛若蒙上一层欲纱。

她的手指滑溜地好似一条小鱼,摩挲着他的掌心流连不舍。

“听闻郎君最是怜香惜玉,想来郎君该不会责怪奴吧……”

沈欲低头看着她婉转屈下的身段,眸色未动分毫。

掌心里被女子细嫩手指蓄意打圈,如细羽般带着轻微瘙痒。

他停顿下来垂眸瞥向那雪白葱指。

似联想到前不久发生过的某些情景,忽地捏住。

婢子怔了瞬,随即心头狂喜。

她就说,这天底下哪有人会不喜欢女色……

纵使他有潘安之貌,可男人的劣性根从来不是容貌决定。

似乎光握着都嫌不够,对方甚至举起了她的手,在烛光下细细打量。

指腹细嫩,在男人指尖掠过时,惹得婢子发出轻轻的呻丨吟。

“哈……”

“郎君……你弄得人家好痒……”

屋里的动静从平静变得旖旎桃色起来。

门口血气方刚的仆人被那浅浅呻丨吟无意中勾上前,正心痒难耐要贴耳细听的时候,屋里的甜腻低吟便遽地转化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深夜里骇得人骨头缝里都狠打个颤。

廊下漆柱后一个抱臂阖眼的冷脸少年冷静得不似旁人,直到听见屋里一声极其平淡的“进来”之后,他才蓦地睁开了眼,随即大步踏入了室内。

几乎在雕花隔扇门推开的一刹那,外头的仆婢抬眼便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跪地的粉衣婢子一只巧手儿看似乖巧落在男人掌中,却有一根手指生了反骨似的,寸寸软蠕虫子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搭在手背上半掉不掉。

竟是一截指骨被人生生折断……

“是谁派你来的?”

年轻的郎君拿出了素日里在大理寺办公时的从容不迫,凉薄的眼眸与平整的唇角弧度都代表了他对这样酷刑的司空见惯。

粉衣婢子脸色煞白,浑身抖如筛糠,在想抽回手时却好似被焊了镣铐般,分毫都挣扎不脱。

于是男人轻柔摩挲的指腹落到了她第二根手指。

她瞳孔骤缩的一瞬间,几乎在惨烈剧痛中看见血濡濡的指头中隐约可见的白骨。

“是……”

“是知家!”

“他们怕您是故意在夫人面前表现的那样……那样冷漠……不能人事……”

“所以才想另派奴婢来试探……”

在承受了非人的折磨后,婢子很快断断续续招出了幕后的指使。

进来收拾的仆人递上巾帕给主人擦手,顺势擦去了桌上残留疑似溅落的碎骨痕迹。

方才走进来的少年白寂低头扫了一眼,不必问过主子便径直拖住婢子的脚,将人直接拖出了门外。

交接的两个粗卫接过了人,得到了指令。

郎君吩咐,这女子是怎么杀害元香的,就让她怎么偿命。

原这粉衣婢女元香伺候了沈欲将近一年。

她模样周正,也为人敦厚老实,一直被留在主院伺候,从无不安分之心。

直到半月前,她被个皮娘子制成了易容丨面具。

为了皮囊完美,她先被挑断挣扎乱动的手筋脚筋,然后剃光头发,剜去双目,敲碎咬破嘴唇的牙齿。

在面色红润的活人状态下,被寸寸剥下了脸皮。

最后被食指粗的麻绳一圈一圈绕颈,直至窒息。

如此,这冒充元香的皮娘子还要怎么比元香的死状惨上百倍,普通人是想都不敢去想,而身处大理寺这些从属日日跟随主上进出刑房,自然不会缺乏手段。

白寂重新回到屋里时,手里多出了一碗药。

他沉默片刻,走至墙角对屏风后的人面露犹豫。

“今晚郎君毕竟服用了那等虎狼之药,还是用这个清心降火的汤水压一压……”

话音未落,就见更换了一件干净整洁外袍的男人自屏风后迈出。

沈欲漫不经心地翻折起一截袖口,听到这话,却是眼皮子都不曾抬过半寸。

白寂当他心怀芥蒂,不免急道:“虎狼之药毕竟伤身……”

沈欲眼睫垂低,目光掠过那碗汤药,脑中想到的却是先前香殊苑里女子雪面桃腮、紧咬樱唇的紧张模样。

她眸光惊颤地伸手去触碰他的腹,什么都没捉到就像是受惊的兔子般退了回去……

指腹摩挲打圈的动作一顿,他敛眸平静道:“不必。”

知氏今晚……

没有给他下药。

……

约摸过了一刻,白寂退出门外,恰好听见两个仆人偷偷议论。

“元香何德何能,遇到这种惨事也会有郎君为她报仇……”

“被折辱成这样……就算下了黄泉也只会心头大快才是……”

若有似无的唏嘘声钻入耳中。

白寂绷紧了冷脸,目光忽地移向西边。

那是知虞所在的香殊苑。

他想到屋里无动于衷的主人,手掌却默默攥紧了剑。

想来这般快意滋味,要不了多久,他们郎君就可以从知氏和知氏满门祭奠的鲜血里体会到了。

第5章  虐待女主

辰时,帐帘外又一道细弱催促。

帐里人影儿鼻音浓重地应了声,随即才渐渐从香软枕榻间浮回醉在梦里的几分意识。

海棠春睡的雾眸撑开些许,松垮襟口亦没骨儿地散开。

底下白腻腻晃眼,偏美人还睡眼迷离,一绺乌发黏在红艳艳的唇边,拱着软腰半点也无察觉。

“夫人……”

守在榻前的小婢女脸上烫了起来,口中再度小小地嗫嚅了一声。

软绸缎做的寝衣没有一点支撑力度,松松垮垮往两边滑……

若隐若现的诱人艳色瞧不清明,婢子见了都觉面红耳热、口齿生津,恨不能凑过去扒下仔细看清……

偏偏气质淫靡的美人半点也没有察觉,单是半撑起肩,蝶翼颤颤的鸦睫扑扇几息便又要往下阖去。

真不能再继续睡了……

一旦作恶的事情耽搁了进程,想来往后也很难再有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安心睡梦。

“夫人今日要去樨落院看望沈姑娘,再睡下去怕就耽搁……”

婢子频繁催促,正是怕她忘了这茬。

只是单单陷害男主也就罢了,天一亮又要马不停蹄地去虐待女主……

随时都可能成为炮灰的知虞压力着实算不得小。

好在系统大清早上便给出下一个剧情的提示。

两个月后,男主沈欲会因为被陷害阴差阳错下和表妹沈蓁关在一间屋里。

在慢性情药的作用下,男人后背紧贴窗棂,汗如雨下,双目猩红,身体坚热如火石。

高涨而强忍的情丨欲让他手背青筋几欲鼓爆。

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另一位主角则因为信任他的人品对他前后软语关怀,迟迟未逃。

直到他神智难分,将人扯入怀中时,女主沈蓁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

书中的沈欲后来面无表情地用酒坛将自己额头砸得鲜血淋漓,护住了置于心尖上不可染指的小表妹。

尽管如此,他们的感情线在这一阶段也依然卡得死死。

知虞的加入,正是要想方设法为他二人拔除障碍。

系统:“沈蓁有个未婚夫。”

沈蓁的未婚夫是城西冯员外家的长子冯生。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沈欲对沈蓁纵使有所偏爱,但却少见暧昧。

而沈蓁自己亦是饱受良心谴责,强忍内心爱意,酿出心病。

可以说,沈蓁后来心病加重身体垮了下去,多半从这个时候埋下的病根。

而知虞接下来所要着手的地方,也正是沈蓁的未婚夫了。

临近晌午,日头越发明媚。

今日夫人要去看望生病的沈蓁,这一消息传来,仆婢们便明白夫人这是在郎君那里不能如意,又要找表姑娘撒气去了。

话传 到了樨落院这边,个别仆婢脸色微变,可屋里的姑娘没有发话,她们自然也不敢过分露怯。

真等那泼辣正主到了,没能见着以往惊天动地的找茬动静,反倒叫人有些意外。

屋里干净素朴,药香浓郁。

沈蓁是个气质如荷的女子,其人远观色淡如白芙,近看时却又觉五官各有昳丽。

只是沈蓁体弱多病,气血不足,从前又是做丫鬟的身份,难免有些憔悴。

对比起来,知虞吃穿精贵,阳光落在她身上都好似在白肤上镀了一层柔和莹光。

她今日着浅蓝绣花百迭裙,一如既往的无害模样。

但无人不知她每每都变着法子折腾沈蓁,想要将对方从沈欲身边赶走。

榻上病弱女子见到知虞的到来便要起身行礼,掀开被子的动作就先被身边婢子阿冉给一把阻回。

“姑娘还在生病。”

阿冉替她掖着被角,又着重咬着字眼嘀咕。

“姑娘如今可是郎君最为疼爱的妹妹,谁要是敢动姑娘一根头发,郎君头一个不放过对方。”

话里话外无非是在提醒,沈蓁不再是从前的丫鬟身份了。

知虞本就怀着来见书里女主的心情过来。

真见到沈蓁本人,心情自是忐忑奇妙。

暗暗打量完对方的样貌和身段,待看见对面主仆的举动后不仅不恼,反而口吻安抚,“不必多礼,你既还没有好全,好好躺着休息便行。”

大概无法确定她的来意,沈蓁虚弱的眼神中亦是充满防备。

叫人搬来绣墩放在榻前给知虞坐下后,她才继续手中的针线活计。

沈蓁的绣工极佳,手里一只锦囊上的瑞兽绣得栩栩如生。

这般出色的绣工手艺便是知虞见了,自然也不可免俗地要夸上一个“好”字。

一旁阿冉闻言挑起唇角,“夫人果真是个有眼光的。”

“郎君对我们姑娘极好,哪怕只是绣荷包的料子都是上等的染雪缎。”

“我们姑娘用来做了一身衣裳,余下的料子也是寸寸金贵,丢出去能养活一个乞丐一年……”

届时沈蓁身上穿着的料子和沈欲腰间佩戴的锦囊都出自同一匹花色的布料,这是何等的暧昧、博人眼球。

这阿冉性情好似辣椒般颇为尖酸。

若知虞欺负沈蓁真有那么几回落败,也多半都是这个婢子的功劳。

不仅如此,沈欲还曾给过阿冉在这樨落院的特权,那般维护沈蓁的姿态阖府上下几乎无人不知。

“你这婢子似乎知道许多?”

“那是自然。”

阿冉当这位夫人准备挑衅,高高抬着下巴冷笑道:“郎君对我们姑娘的每一个吩咐奴婢心里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还是我们姑娘记得要更多一些,郎君素日里吃什么,不吃什么,喜欢穿什么不喜欢穿什么,喝茶用物等事宜,府上只怕没有比我们姑娘更清楚的。”

知虞若有所思地颔首,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头。

要解决沈蓁的未婚夫,自然要从沈蓁这里着手。

可如何将话题带到冯生的身上,她打来时便一直专注于这个问题上。

偏偏这丫鬟频频插嘴,半点也不讨喜。

知虞看书时对这阿冉便不是很有好感。

毕竟书里的女主沈蓁若不是因为这多嘴的婢女都不知要少吃多少苦头。

但沈蓁偏偏太过善良,从来不会苛责下人,所有苦头也只会自己扛,看到难时便是知虞都止不住泪眼汪汪。

不过知虞这会儿也顾不上和她计较什么。

借着这个话题反倒顺势同沈蓁道:“沈姑娘如此心细……

今日来恰巧有几个问题想要向沈姑娘请教。”

阿冉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以为知虞是换了个路数,又想从她们姑娘这里打听沈欲喜好。

岂料下一刻便听对方问向自家姑娘:“关于吃穿用度这些方面,沈姑娘可知道你那未婚夫冯公子喜好什么?”

轻微的刺痛从指尖上传来。

沈蓁脸上褪去了血色,动作极快地将指尖淌血的针眼遮掩过去。

“不会吧……”

“把别人夫君的喜好记那么牢,自家未来夫君的东西反而什么都记不得了?”

后面的絮絮跟着面露讥讽,抓住机会立马在阿冉耳边反唇相讥。

阿冉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想要反驳却完全不能。

知虞没察觉身后仆人私下的小动作,见沈蓁没有立刻回答,当她一时想不起来太多东西。

“又或是他有个什么癖好,随便哪点都成……”

知道一点和一点都不知道本就暗藏着难堪。

对比起方才对沈欲的如数家珍,这戏剧化的反转活像是个惹人捧腹的笑话。

沈蓁死死按住针线,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病体初愈的身躯亦摇摇欲坠。

阿冉猜到自己方才冒失的口无遮拦再一次给姑娘带来了不可预估的麻烦,当即跟着脸色苍白地上前跪在了知虞面前。

“奴婢该死,奴婢知错……还请夫人惩罚奴婢!”

和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已经是这世间极其悲惨的事……

却还要被对方德不配位的妻室踩着内心最痛的痛点反复挖苦伤害,这一切都因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

于是原本尖刻的嗓音忽然间说话都隐隐带上了哭腔,阿冉跪求道:“还请夫人别问我们姑娘了……”

知虞渐渐缓过神,终于察觉无意中融入迫害旁人的氛围。

在她自己都还不知情的情况下,今日份的虐待女主完成地甚至比原身都不差的。

……

夫人来过樨落院没多久就走了。

下人们便立马就知道了夫人今日又去樨落院欺负人的事情。

听说这回比以往都更甚,连一向挡在沈姑娘跟前的小辣椒阿冉都磕头磕红脑袋。

主仆俩红着眼眶,俨然被欺负不轻的模样。

传到絮絮耳中,又是一顿唾骂。

知虞坐在妆镜前听着对方抱怨,心里却没什么太大波澜。

“夫人可是在想什么毒计?”好下次直接一步到位?

知虞对她这幅迫不及待干坏事的态度略微哑然,随即却若有所思道:“过几日二皇子在府上设宴……”

不仅沈蓁会去,沈蓁的未婚夫冯生也会应邀而去。

絮絮眼前霎时一亮。

“到时候咱们可以想办法设计沈蓁勾引冯家长子的场景,让郎君当场撞破……”

知虞:“……”

但还别说……

这般歹毒的主意反倒让知虞隐约寻思到了几分微妙头绪。

毕竟企图通过打听得到关于沈蓁未婚夫的进展实在太慢。

眼下既想要事半功倍,还不耽搁进度……

芍药花镜台前的美人慢吞吞捡起桌上象牙篦子梳拢黑缎柔滑的头发,心里也跟着一点一点梳理满脑困顿的思绪。

三日后二皇子府的宴席上,她得想办法先接近冯生。

第6章  故意跌入怀中

为了让手里的荷包更加完美,沈蓁接连几日都在目不转睛地落下一针一线。

摇晃的马车里,她好几次险些扎到手指,终于在途中彻底完成。

“是要赠给郎君?”

知虞三日前便看她在绣,不曾想今日才将将完工。

这荷包精致用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沈蓁攥着荷包应答了声,当着知虞的面将荷包视若珍宝般妥帖纳入袖中。

让她意外的是,直到马车抵达二皇子府时,知虞竟然都没有再主动刁难过她。

但沈蓁丝毫没有松懈,反而防备心更重了几分。

“沈姑娘,宴席结束之后你便早些回去,不要到处乱走。”

想到今日会发生的事情,知虞不由提醒了一句。

沈蓁诧异看她一眼,“多谢夫人的提醒,不过……”

“我再是卑微,也还是有支配自己自由的权力。”

话中夹杂着疏离的抵触。

在做好要被这位夫人迁怒的准备时,可对方只是眼底掠过一抹错愕,随即默不作声地与她分道扬镳。

身为沈欲的妻,知虞需要去前院与沈欲共席。

沈蓁待字闺中,则与那些未婚女子在另外一席。

这般无声的举动,又好似一个耳光落在了沈蓁脸上。

尤其是那无辜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她:可惜,能够光明正大坐在沈欲身边的人,不是她。

比起以往知虞的任性蛮横,这种无声的打脸却更加令沈蓁自内心深处厌恶。

“姑娘,有郎君在,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姑娘的……”

阿冉搀扶着沈蓁的手臂,言辞安抚。

沈蓁抚到袖中那只荷包,心中才稍稍缓解了窒闷。

毕竟昔日是知家卑鄙地用她作为要挟,逼迫沈欲娶了知虞。

她欠沈欲的,只怕是怎么数都数不清了……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渐渐放松 下来。

今日的宴席是二皇子宗珏在自己府中设下的私宴,是以宾客们皆放肆饮酒作乐,纵情声色。

丝竹靡靡之音令人沉湎,或是跟着起舞,或是跟着打拍,擅于享受的权贵们俨然沉浸入纸醉金迷的氛围当中。

知虞应景的饮下几杯果酒,看似在欣赏歌舞,实则心里在仔仔细细回忆着今日会发生的事情。

来时企图劝沈蓁的想法显然是行不通,到了最后也只能选择另一条相对于困难的方式。

再过不久宴席散后,书里的沈蓁在梅花树下情不自禁,同身边婢子吐露对沈欲心声的一幕被冯生给撞见。

之后沈蓁便鼓起勇气同对方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

大抵是为了报复沈蓁,原本对她并不感兴趣的冯生在后期成了沈蓁与沈欲之间最为坚定的障碍。

可见一念之差,便会带来许多变故。

反复确认了其中细节之后,知虞目光巡睃几回,终于在下一刻看到席后的婢子朝她隐晦地打了个手势。

知虞知晓这时便是她寻借口离席的最佳时候。

单单是需要去更衣的借口并不足以支撑她接下来耽搁过长的时辰,是以,她缓缓将目光挪向了桌面。

碰翻酒杯打湿衣裳的理由很是合适。

但不巧的是,知虞杯子里的果酿在她方才欣赏歌舞时,贪杯饮尽。

好在此刻旁边还有一只残有酒液的酒杯。

可同样不巧的是,这酒杯的主人是沈欲。

在这样带有私人性质的宴席上,并不会有人刻意去保持端庄的坐姿。

包括沈欲在内,在宴席过半时,他神态间似放松许多,曲起一膝,比之平日端庄禁欲的模样,微醺状态下的举动反而颇有些肆意风流。

大概是无意中盯着对方有些久了。

在知虞踌躇时,男人感知到她的视线,不徐不疾地垂眸斜睨了她一眼,似乎在询问她有什么问题。

知虞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盯着他的脸微微出神。

“这糕点甚是美味,郎君可要尝尝?”

知虞神态自然地便递上手里的糕点,一副情真意切想要与人分享的模样。

只是在举到对方眼皮底下时,她才与对方同时看到了糕点上一个小巧齿痕缺口。

干燥糕点上的湿痕大抵是她舌尖卷过的位置。

方才从她唇齿间含咬过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递上来,似乎想邀请对方来品尝的不是糕点,而是她唇舌上的口涎滋味……

知虞反应过来后只觉心尖上一窒,慌乱地抬起眼睫去打量对方脸上的神情。

果不其然,沈欲并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

只是目光漠然地掠过她的脸,随即淡声地答,“我不喜甜。”

知虞颇难为情地收回了手。

在仆婢第三回 朝她打手势时,知虞知晓时辰是再耽搁不得了。

等了许久都不见仆人过来为她斟满果酿,在其他人率先为沈欲杯中斟满酒水后,知虞便故作无意去捉男人面前的酒杯。

哪知男人也惯性地要去端起酒杯浅酌,却被女子柔腻的手心蹭过冰凉指背。

两只手短暂地交叠在一起。

知虞怔愣了瞬,随即碰翻的酒杯顿时倾撒在裙摆上。

她似有些慌张地收回手,蜷起手指及时遮掩住心虚的举动,捧着裙摆无助地看向男人。

沈欲落空的手掌缓缓贴在冰凉的桌上,偏头对上她面上无辜的神态,指节莫名叩了下桌面。

余光掠过女子裙摆上洇开的水痕,那双审判过无数罪责谎言的黑眸沉寂寂地落下一道审视,最终平静启唇道:“去吧。”

知虞霎时在心底松了口气,由着婢子搀扶及时退出了席面。

……

等知虞更换好衣物后,宴席也步入了尾声。

宾客们或是聚在一起赌书下棋,或是散入了二皇子府精心布置过的梅园里去踏雪赏梅。

偏偏知虞在赶去梅园的路上不慎扭伤了脚,疼得颦起黛眉。

今日陪在她身侧伺候并非絮絮,而是另一个更为沉稳的婢女芸苏。

于知虞而言,这婢女最大的特点便是曾经受惠于沈蓁。

见夫人扭伤了脚,芸苏眸光微闪,随即温声道:“夫人在这里稍坐片刻,待奴婢去请郎君过来……”

大抵是真的伤到了脚筋,夫人甚至都顾不上任性便轻易放她离开。

一直等到芸苏走远后知虞才慢吞吞地放下了揉捏脚踝的手。

显然,她并不是真的扭伤了脚。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书里的芸苏总能在关键时候背叛原主帮助沈蓁。

所以有对方在,撮合沈蓁和沈欲的事情知虞很是放心。

可麻烦远不只此一桩。

偏偏今日似有些出师不利,知虞派出好几个仆婢想要阻挠冯生,竟都没能成功。

如何阻止冯生和沈蓁见面后加深矛盾的剧情发生,反而成了当下最为棘手的事情。

这边芸苏离开后很快找到即将离席的沈欲,同对方仔细汇报了知虞扭伤脚的过程。

“奴婢在前头带路。”

中规中矩地说完后,芸苏便转身将人领去梅园深处。

知虞在梅园最为偏僻的西北角上,而沈蓁却在梅园的南面。

芸苏想,自己只需稍稍绕一段路,便可让郎君和沈蓁得到男女独处的机会。

她想这一次,在暗香涌动的梅林中也许可以让表姑娘对郎君彻底地敞开心扉。

再说这厢,冯生今日的心情几乎差到了极点。

宴席上他还未来得及与其他权贵攀谈,便被不长眼的婢子弄脏了袍子。

原还想将就一下,岂料清理衣裳时又被个粗手粗脚的丫鬟撕烂下摆。

好不容易换了身整洁袍服,引路的婢女却将他给带偏了路。

得知宴席散后匆匆赶往梅园的路上,冯生忽然被高处坠落的东西砸中了头。

他下意识抬手便抓起一只绣鞋。

在积攒一肚子怒火后抬起头的瞬间,冯生原本要怒骂的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高处的花枝随风而动,花瓣落在了宛若花颜的侧颊,惊得花枝下的美人眼睫轻颤,雾濛濛的眼眸茫然四望,像是迷途中的呦呦小鹿。

一瞬间,冯生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掐住。

坐在上坡石上的美人裙摆如层叠花瓣般铺落,白嫩小脚怯生生地蜷缩,踩在青石边缘。

圆润雪白的脚趾似乎被冻出了一抹粉红,被粗糙石面衬托得更像是被蹂丨躏过的画面。

失误之下,知虞虽是被凉风冻得迟缓,但手指仍扯过一片裙摆,将白腻晃眼的小脚藏匿入裙下。

让方才诱人心跳加速的的旖旎情愫仿佛也顺着雪白脚踝渐渐没入了隐秘的裙摆之下。

“公子可否将鞋子给我……”

底下人看痴了眼,听见美人语调轻软软地开口,只觉神魂一荡,瞬间归位。

须臾过后,白嫩的小脚套上了足衣,复又塞进了不盈一握的绣鞋里。

冯生晕陶陶地怀疑自己遇到了什么艳鬼花妖,却完全不知道对面眼神看似澄澈无邪的纯柔美人,心里正一门心思想着待会儿如何跌入他怀里。

在知虞预先派出的婢子阻挠失败后,系统很快便给出了第二条近乎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勾引冯生。

作为陷害男女主的工具人,这几乎都算不上什么太过卑鄙的操作。

只是对于知虞而言难度着实不小。

但在系统的算法下,跌入冯生的怀里已然是最简单的操作。

毕竟美貌有时是最为直接的武器。

按着这个思路来做,知虞自觉不擅长勾引旁人。

方才在坡上看见冯生出现,发觉自己离他尚且有段距离。

眼看便要与他生生错过,偏偏还情急之下竟滑落了脚上一只绣鞋,砸中了对方。

总这般笨手笨脚,知虞只得硬着头皮装傻到底,企图勾引他之前还得劳烦他将鞋子先送还给她。

知虞同对方道了谢后,告诉对方自己扭伤脚后又迷路的境况。

在冯生伸手拉她起身时,知虞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轻轻捏住男人的手腕,起身时故作脚软,却被对方稳稳持住了手臂。

彼此的距离骤然缩短,扑鼻香气让冯生晕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于是自然就错过了美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懊恼和失望。

果然……还是不行。

知虞脚下站得极稳,纵使厚着面皮也找不到任何要栽倒在他身上的合适理由。

并着上回愚钝地勾错了旁人手心的事迹,她颇为沮丧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勾引旁人的天赋。

系统:……

除了最后一个操作,其实她还是挺会的。

下一步的安排还没完全构思好。

冯生在不经意间看向某个方向时,脸上表情陡然变得诧异起来。

“沈姑娘?”

冯生的面上有些许迷惑,许是许久不曾与来人见过面,有些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

知虞微微一怔,纵使猜到他口中的沈姑娘是沈蓁,但也本能地认为这个时候对方该同沈欲在花前月下。

她后知后觉抬起眼睫顺着冯生视线看去,在看到沈蓁、及沈蓁身侧的沈欲时……

知虞整个人都懵了。

嫩白的手忽然碰到了冯生的手背,惹 得冯生心口再度砰跳,偏偏是要将他推开,又让他心头转瞬陷入怅然若失。

同沈欲一道过来的沈蓁目光掠过知虞后,随即徐徐看向冯生。

“冯公子,我有话要与你说。”

与书中完全颠倒的剧情,这一次,被撞破的人不是沈蓁。

冯生却面露踌躇,“等一下……”

他正不知如何妥帖安置知虞时,在沈蓁身后面无表情的男人却不徐不疾地开口。

“过来。”

冯生不知他在同谁说话,直到低头看见面前的美人明显不安的神情。

在听到对方话后,更加好似老虎跟前惊惧的兔子般,甚是乖巧地去到对方身后。

到了近处时似乎还企图仰起白净下颌冲着男人低声呢喃了什么。

沈蓁将这一切纳入眼底,不由想到方才撞破的那一幕。

也许在沈欲的角度没看清楚,但她刚才看得分明。

知虞的姿势是故意朝冯生身边凑过去的。

沈蓁想,如果沈欲娶的是一个良善女子,她也就认了。

可偏偏不是……

沈蓁取出一块从前冯家给她的玉佩信物,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裂痕。

“冯公子,古往今来玉碎都有不详的征兆。”

“如今我又病体拖沓,日后嫁入你冯家恐怕耽搁子嗣延续……”

话说到此处,几乎用尽了沈蓁全身的力气。

可袖口中尚未赠出手的荷包又好似生出了灼灼之意,烫得沈蓁无法忽视。

她语气坚定道:“冯公子,我们还是解除了婚约吧。”

冯生被她这一席话给扯回心神。

他目光缓缓打量过沈蓁,大抵是回忆他们之间发生的过往一切。

任何事情但凡产生端倪都会有细枝末节的痕迹可以追寻。

冯生似乎想到什么,随即难免露出几分嘲讽。

“其实你早想如此了断了吧?”

他不是蠢人,曾有过几次礼节性地上门探望。

可沈蓁看他时甚至都不如看她表哥的目光。

冯生冲着沉默的沈蓁道:“先告诉我,刚才那个女子是谁?”

沈蓁一番思虑后缓缓启唇答他。

“是知家的女子。”

如今,也是通过不堪手段才得到沈欲的人丨妻身份。

貌合神离的夫妻俩在往回走的路上,知虞心思略显沉坠。

她今日原就只想着不叫冯生撞破沈蓁和沈欲二人,倒从未想过被人当场撞破的主角竟成她自己。

在这般气氛下,知虞只觉空气都莫名焦灼起来。

“郎君……”

她掀起鸦睫,试图给出合理的解释。

“方才我摔倒扭伤了脚,恰逢冯公子路过此地……”

当然,她给出的理由也是遇到他们以后才知晓这人就是冯生。

女子话里话外是和冯生第一次见面,不该存在那种红杏出墙的概率。

可沈欲不经意间瞥向她的眼眸漆黑而幽沉。

如冬夜落雪寂寂然无声,初看去时只觉冷清,但看久了就会有种凉意攀爬至颈项让人窒息的错觉。

知虞强撑着不作躲闪。

都是谎言。

她的脚根本没有扭伤。

而她撒谎的对象是掌管刑狱案件的大理寺少卿,合该是这天底下最擅长对付满口谎言罪犯的人。

“不对。”

好似被人毫不留情地尖锐戳穿。

知虞猛地抬眼。

“哪里……不对?”

她故作淡定的询问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便蓦地握起她的下颌。

身高的差距让沈欲在碰到她时上半身微倾轧,角度正巧挡住阳光。

一片翳翳森凉的阴影几乎将知虞整个人都吞裹在其中。

白净的颊侧柔软腻指,被触碰到的地方原本被冻的麻木,经过略有温度的指腹捂化,疼痛瞬间放大——

似错觉般,男人似乎用了些不太温柔的力气在知虞脸侧磨开一道伤口。

掌心下的美人毫无防备从唇齿中溢出几声隐晦的痛吟,又匆匆咬唇含住几乎拧出蜜的嗓音。

知虞本能后退避开,却害得对方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样,衣冠楚楚的仪态恰是斯文败类的佐证。

沈欲却好似没有丝毫察觉,从容端方地收起了手,再度垂下眼帘看向她那双湿润盈雾的濛濛杏眼。

他向来洞察人心,此刻能感知的也是她本能里的慌乱无措。

“郎君……”

带着不可察的娇弱颤音裹挟其中,完全是一副任人蹂丨躏的处境。

哪里有半分会勾引别人的荡丨妇模样。

在知虞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怀疑他是不是真能看穿什么的时候。

沈欲却道:“你的脸也受了伤。”

知虞怔了怔,这才反手抚了上去。

带着热辣疼痒从细小伤口缝隙里传来。

伤口周边比其他肌肤都热烫些,仿佛还残留着他指腹不甚温柔的力度。

确认这是在经过梅林时不慎被树枝碰出的轻微划痕,知虞这才松了口气,心想是自己想多了。

作为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书里的纸片人角色,沈欲再聪明,又如何能拥有上帝视角,洞穿一切。

她意欲勾引冯生一事,只要自己不说,他也没有读心术自然无从得知。

只是知虞难免发觉自己这具身体素质算不得好。

仅是这般暗流涌动的情绪下,眼中都不禁湿润异常。

生理性的泪水似晶莹露珠般沾睫欲滴。

她索性顺势扮柔弱,同男人提出自己身体不舒服,想提前回府去休息。

在回到香殊苑后,知虞心口都还惴惴得厉害,好似刚才跳动太急带来的不适。

絮絮从芸苏那里在得知自家夫人今日的遭遇后,尤为忧心。

“郎君会不会误会……”

知虞伏在美人榻上缓了片刻情绪后,却低声道了句“无妨”。

因为在仓促设计好今日发生的一切之前她就知道,府上很快就要出事了。

而沈欲也很快会迎来他人生第一个至暗时刻。

与他从前遭遇的那些小打小闹相比,官场上的失足会让他真正地失去自尊、人格与一切拥有的东西。

真正意义上地跌入深渊低谷。

大概也就是在这一时期……

他骨子里的生性凉薄在这一遭后似也再懒得遮掩一二,在日后于人前展示得淋漓尽致。

第7章  陷害男主

宴席散后没多久,二皇子府里出了点事。

沈欲率先得知后,便兀自随仆人去了宗珏所在的房间去见对方。

纱幔被仆人撩开后,里头听见外头动静,却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婢女面红耳赤地从里面跑了出去。

在经过沈欲的面前时,小婢女那双好似琉璃般的眼眸看上去竟有几分眼熟。

大抵是对方的眼睛和他妻子的眼睛很像。

潮湿的眼眸看人时好似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婉怜。

钢铁的心肠也非得勾出一份爱怜。

沈欲步入室内便看见提着酒壶靠在窗口的二皇子。

宗珏意态醺然,头也不回地笑道:“薄然,你来了。”

“殿……殿下……”

跟进来的仆人仓惶跪地,“外面出事了……”

窗口的男人百无聊赖地问:“是有人拌嘴扯头发了,还是打架斗殴?”

“总归是些丑闻罢了……”

宗珏半阖起狭长的桃花眼,却倏然一笑。

“不过,这也正是大皇兄乐见其成的场面不是嘛。”

“想必这样纸醉金迷的颓废生活,大皇兄当是对我放心了才是。”

仆人却神色骇怖到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

还是他身后的男人替他给出了否认的答案。

“不是。”

宗珏听见沈欲开口后,似乎有些意外。

沈欲缓缓说道:“有人在你府里的密室里,发现了龙袍。”

宗珏蓦地睁开眼,原本染上醉意的眼眸霎时凌厉清晰。

他没有说话,只是过片刻将手里的酒壶放在桌上。

思绪百转间,随即对沈欲露出了一抹苦笑。

“看,这就是出生在皇室的悲哀。”

“皇兄他,根本不打算放过我。”

沈欲没有说话。

但显然,这一次的博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会要来得更加残酷。

……

找到机会后,芸苏趁着知虞休息时私底下去见了沈蓁一面。

今日的宴席上,芸苏固然有帮助沈蓁的意思,可沈蓁不是那样的人。

与沈欲相遇时,沈蓁确实迫切地想要送上那份代表着她心意的荷包。

但话要说出来的时候,脖子上无形中架上的道德枷锁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她不能。

不能这么不知羞耻。

想要和冯生解除婚约的念头在那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沈蓁清楚明白自己在解除婚约之前,她没有资格去同另一个人表白。

“往后别这样做。”

她感激芸苏待自己的心意,但却并不赞成。

“你既然是夫人的下人,领对方的月银便该忠心于对方。”

“往 后也别再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芸苏听完这席话内心翻涌起一阵羞愧,朝她磕了个头,“奴婢明白。”

沈蓁的言辞并未让她感到难堪,反而心口处掀起一股烫热。

芸苏知晓自己没帮错人。

她反而越发坚定了日后要报答沈蓁的心思。

这事情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风波。

纵使真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龃龉,也很快被天黑后沈欲仍然没有回府的消息给掩盖。

夜不归宿向来不是沈欲的作风。

即便真的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他往往也会派人回来知会一声,不叫府里人白白等候。

直到第一个消息送回府来,是沈欲连夜被召入宫廷的消息传来。

复又等候了两日,当第二个消息传入知虞耳中时,她高悬了两日的心才终于缓缓落地。

和她所预料到的进展毫无二致。

让沈欲陷入低谷的事件便是这次一夜之间轰动全京城的龙袍案。

太子之位空悬数年。

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明里暗里的较量也从未停息。

在新皇人选出现之前,直到一次宴席中,有人误入二皇子府里的密室发现一件崭新龙袍,随即屁滚尿流地逃出了二皇子府。

这事情一传开,竟将病中的天子当场气到吐血。

所以在这场风波中,不仅是二皇子,连带着那些二皇子党几乎无一幸免。

其中便包括沈欲在内。

梳理完这些内容后,知虞尚且还能让自己稳住心态。

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会想好如何应对。

可唯独樨落院那边传来沈蓁昏阙的消息让她瞬间就慌了神。

从亲自回知家索取一味珍贵药材,乃至帮助沈蓁与未婚夫解除婚约。

知虞前期投入了这么多精力不仅仅因为沈欲,也是为了稳住沈蓁。

毕竟在原书的剧情改变之前,沈蓁听到这消息时甚至吐了血。

乃至后来沈欲处境跌入谷底之后,她完全都自身难保。

沈蓁大病初愈身体原本好转许多。

可骤然受到刺激之下,两眼蓦地一黑,意念也好似失去了支撑。

她自浑浑噩噩间醒来便听见了阿冉哭叫的声音。

沈蓁心头一凛,撑着手臂坐起身,这才看清楚屋里的情景。

絮絮带着几个仆妇将沈蓁屋里的值钱东西几乎就要搬空。

“郎君一出事,你们便敢欺负到姑娘头上!不怕郎君回来找你们清算……”

更过分的是,絮絮正在抢夺阿冉手里紧紧握住的荷包。

是倾注了沈蓁数日心血,隐藏心意的那只荷包。

“松手——”

清脆柔甜的女子声音从门口传来。

沐在阳光下的夫人看起来气色红润,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力交瘁。

甚至在知虞脸上看不出任何作恶的端倪,这才显得背后主谋是她的这个事实,如此可憎。

阿冉死不肯松手,絮絮也咬牙扯着。

可另一道虚弱声音传来时,却让阿冉微微分神,手里的荷包便立马被絮絮得意夺走。

阿冉顾不上夺回,赶忙上前去搀扶住沈蓁。

“姑娘,她们……她们真是太过分了……”

沈蓁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倒下。

她才一倒下就立马被这样对待,如果真的撑不住的话,她院子里的人恐怕也没有人能护得住。

所以她得挺住。

她目光落在知虞身上,决意放下自尊,缓缓开口。

“夫人……”

“为了郎君我什么都愿意牺牲……”

要抢走的这些东西是沈欲派人给她布置的。

身为主母的知虞想要借此来折辱她,她也都可以接受。

“夫人帮帮郎君吧。”

她没有任何的势力,但知虞却是知氏千金。

知虞背靠着知氏一族自该有她的手段和渠道。

如果说她们俩之间谁更能帮到沈欲,眼下也只有知虞。

知虞知晓她当下是受不得刺激。

但自己若要直接告诉对方,自己接下来不仅不会帮沈欲,还要落井下石,成为压倒沈欲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怕沈蓁免不了要重复之前吐血的老路子。

沈蓁身体一旦一落千丈,能够救赎到男主给他在黑暗中带来光的事情反而没有人可以做到。

所以知虞只能选择对着柔弱的女主道貌岸然起来。

“沈姑娘放心,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毕竟眼下缺钱用,家里头能挤出多少总归要想法子挤出来的。

正如沈蓁所想的那样,作为看过书的人,知虞自然知晓诏狱里一些潜规则所在。

知虞写信给知家后,对方想方设法为她争取到了入狱与沈欲交代几句的机会。

众人心知肚明,这也许就是见沈欲的最后一面。

尽管如此条件也依然苛刻。

作为沈欲的妻室,知虞本人也许都在大皇子势力的监视下。

她不仅不能亲自去,就连她身边时常跟随的絮絮都过于面熟。

是以这派遣很快就落到了芸苏头上。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到处都是血迹斑斑。

铁钩上沾着碎肉,石床上几乎被血染成黑色。

腥凉的风吹过来,都让人胃里翻涌。

芸苏走到了最里面一间牢房,狱卒低声警告:“不可以点灯。”

若不是重利的驱使,谁愿意铤而走险。

芸苏跪在地上,隔着栅栏低低呼唤了几声,“郎君……”

她艰难地递上一只荷包,压低了嗓音道:“郎君,这里面有银票……”

“关键时……郎君可以用来自保。”

里头漆黑一片,漫长的死寂让芸苏几乎以为里面的人已经没了声息。

但过片刻,才听见喑哑虚弱的嗓音问了声“是谁”。

纵使声音沙哑低沉,芸苏仍然听出来这是沈欲的声音。

一家之主变成了这幅模样,芸苏禁不住泪盈满眶,强忍住辛酸。

“这是……”

她指尖深深陷入荷包的花纹上。

“这荷包是表姑娘的……”

她还要再说话,便被狱卒上前来驱赶。

结束了,三千两雪花白银也只买来了这短短一瞬间的对话。

过了今夜,明日便是上头亲自对二皇子等人审判的日期。

第8章  又软又暖的滋味

当夜狂风卷地,暴雨将至。

知虞却连夜让人备车马,准备前往知家。

知靖在得知女儿冒雨连夜赶回来的消息时,匆匆起身穿衣,很快在书房里看到了鬓角湿透了的知虞。

马车行走到一半,狂风暴雨让车厢里甚至都进了雨水,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知靖对这个女儿向来捧在手心,见状当即让人端进数个暖炉,又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知虞却不慌不忙拧着衣角上的水渍阻止。

“先不急着这些,我尚且还有旁的事情要与父亲商议。”

天这么晚,雨这么急,这样恶劣的情况都不能等到天明再回,可见与明日关于沈欲的审判不无关系。

她的意图所有人似乎都能猜到。

知靖固然溺爱于她,否则昔日也不会想尽一切办法成全她想要嫁给沈欲的心思。

“阿虞,你要是回来住,父亲很是欢迎,自会保护你不被旁人欺负。”

“但如果你想替沈欲求情就算了……”

知靖不想让乖女为难,可阖府上下的性命何尝不是性命。

一旦卷入其中,谁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可以自保。

偏偏他已经联想到了待会儿乖女哭闹下跪的戏码。

看见她可怜地跪在地上,默默无声的流淌眼泪,他必然无法控制心疼失去理智就应下了她。

于是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前,知靖冷脸冷声道:“不管怎么说,知家也已经为顾及沈欲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你今夜就算跪死在这里,我也绝不可能松口帮沈欲求情……”

“且我也已经下定决心打算避开这次风头,这事情绝无更改可能……”

知虞见他极力阻碍她可以提出要求的一切机会,内心不由微哂。

“可是……”

“父亲这样的唯唯诺诺,何以成事?”

她干干脆脆开口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

知靖余下的狠话都还没说,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这次回来和以往不太一样的地方。

知虞却丝毫没有要与他哭哭啼啼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地开门见山道:“父亲猜的不错,女儿这次回来的确是为了沈欲。”

“可是……”

在他面前向来娇蛮的女儿用最软的语气说出了最无情的话。

这样的反差让知靖都有一瞬的怔愣。

她说,父亲不仅不能避开风头,而且还要在明日亲口指认沈欲。

张合的唇瓣好似淬毒的鲜花,艳丽地让人挪不开眼,却又最为致命。

背地里,大皇子必然恨不得置沈欲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这时候突然有人主动帮助他一起陷害沈欲,他一定 会万分惊喜。

让知家向风头正盛的大皇子表明忠心,便是知虞连夜赶回来的真正目的。

沈欲的死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但亲自置男主于死地的是知家人。

只有这样,大皇子的势力才绝对不会防范知家。

如此知虞才能在不被大皇子防范的情况下,给沈欲博出一线生机。

同知靖交谈结束之后,知虞回到自己在知家的闺房中,很快便被下人服侍入浴。

絮絮跟着知虞到处奔波,一顿操作下来,甚至整个人都还陷在恍惚当中。

“夫人……夫人这样做……”

这样果断的狠心,向来一肚子坏水的絮絮都有些想要甘拜下风。

“今晚的事情交代下去,尽量不要让旁人知晓。”

若是真被沈欲误会自己是为了救他才冒雨赶回知家,日后对她手下留情可就不好了……

絮絮松了口气,立马保证,“奴婢绝不会说的。”

毕竟这样贪生怕死又歹毒陷害丈夫的事情一旦败露,被当事人得知后,只怕那才是修罗地狱一般的情景。

沈欲是个极其谨慎的人。

从他卷入龙袍案后,接连的刑讯逼供下,大皇子宗珣发现竟然没有可以直接置他于死地的方法。

更让宗珣如鲠在喉的是,天子宁可下狠手惩戒二皇子,对沈欲却始终持有三分袒护。

当今天子极其惜才,若无此事发生,也许沈欲的态度会直接影响到天子立储决定都尤未可知。

从旁观者眼中天子对沈欲的偏爱已经超出了对一个朝臣的偏爱。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以至于在这场株连九族都不过分的龙袍案下,沈欲最大的可能竟然仅仅被贬为庶民。

这让一直以来吃了不少沈欲亏的宗珣几乎要气炸了肺。

“一群废物——”

昔日和宗珏争夺沈欲此人,没能收服对方为自己所用也就罢了。

如今在这样大案下都弄不死他,可见沈欲活着对他来说是个多么棘手的存在。

幕僚为安抚他,沉吟片刻压低了声说:“即便如此,也可以让他死在其他的地方……”

重刑之下,吊着口气。

现如今寒冬腊月,一个遍体鳞伤的半死之人根本熬不过一晚上。

如此一来他所要受到的屈辱和折磨几乎翻倍,岂不是比直接杀死他要更加痛快?

宗珣目光阴鸷地落在幕僚身上,将这主意在心中转了一圈。

随即阴沉沉地笑出声来。

“好极……”

那就让他以贱种庶人的身份死去,也算便宜他了。

……

半个月后,京都萧瑟,处置了几批和龙袍案相关的人和事,皇城里头处处鹤唳风声,人人自危。

知虞暗中派人整整找了三天两夜,最后终于在一个贫民乞丐都嫌弃的地界上找到了沈欲。

这是一个臭气浓重连人烟都没有的荒废巷尾。

沈欲最致命的地方不在被拔除甲片的手上,也不在被贯穿锁骨的血洞处。

他眼角溢着血,浑身的骨头被人生生拧错位。

手腕,手肘,臂膀都毫无力气地垂落。

哪怕只是脱臼,时间一旦过长,续接回去也都未必管用。

眼睁睁地看着希望一点一点陨灭,变成了一个断手断脚的废人,这比死都要难熬。

沈欲耳朵里进了雪,被人一点一点擦拭清理。

他看不见,也听不清。

只觉身下猛地一阵颠簸,有个女人把他抱在怀里。

那种又软又暖的滋味,几乎要将一个在死亡边缘的濒死之人烫化……

知虞脸上却蓦地一烫。

在马车压过一个土坑猛地颠簸后,绵软丰盈的地方被撞的凹陷,又弹在对方的鼻尖,疼得她眼底都凝出了泪雾。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敢撒手。

这时候的沈欲浑身是伤,给人的感觉好似一只遍体鳞伤的花瓶,落地便会即刻散架。

沈欲的遭遇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凄惨。

他太虚弱了。

知虞只能将他的脑袋轻轻放在腿上,哪怕轻微的呼吸掠过她的小腹,她也只能作无视状,继续替他小心翼翼清理。

在手指掠过男人苍白的喉结时,知虞猛地被扼住手腕。

她不经意间低头,就见本该昏死中的人忽然睁开了一双幽暗黑瞳,眼底阴翳得没有一丝光影。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其中一条臂膀竟被他自己生生地续接上。

先是接上手肘,在一次次剧痛中昏阙,醒来后,又将手腕接上。

直到最后一次再也没有气力醒来。

知虞差点被这一幕吓到心脏停跳,比脑子更快的是手。

竟本能地盖住了他的眼睛。

她紧张咽了口口水,在要张嘴的一瞬间,突然想起来他眼盲的事情。

第9章  糟糕的是,脖子被一只苍白手掌捉住

大抵是强烈的求生欲让男人意识短暂地爆发出一瞬的清醒。

沈欲重新昏死过去,可知虞再想将手拿开时才发现手腕被对方死死扼住。

直到旁人一起将他搬入干净床榻上时,几人合力才掰开他的手指。

雪腕处一片乌青指痕,絮絮见状心疼不已。

知虞疼得颦眉,却顾不上生出抱怨。

赶在天黑前,她又匆匆赶回知家,不敢露出半分端倪。

临睡前,知虞的手腕都还隐隐作痛。

絮絮给她守夜时又上了点药,便在榻前守着她睡去。

昏暗的烛光下,知虞阖上眼,满脑子都是沈欲苍白的脸。

他睁开眼的那瞬间,就像是能看见她一样,敏锐的出奇。

他会不会发觉什么?

困意逐渐上涌。

大抵是受了近日的压力所影响,人也陷入浑浑噩噩的梦境。

梦里昏沉堂屋内。

黑眸阴翳的男人手持着一根通体漆黑的细长手拐,脚下沉稳地悄然无声。

“不是告诉过你……”

“不要动蓁蓁半根头发。”

知虞见沈欲徐徐踱步靠近自己,心中却很清楚他靠近的不是自己,而是原身。

这也许是书里发生过的剧情……

所以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都完全不能受她自己控制。

只能任由原身肆意妄为。

“贱人有什么动不得的!”

“你不肯与我合房交丨媾,难不成对着她还能硬得起来?”

太作死了——

若是可以选择,知虞甚至想闭上眼睛绝望地不去看。

但在一场注定是噩梦的梦境里,她只能眼睁睁地经受全程。

“呵。”

不知廉耻的话入耳后,这仿佛是知虞第一次在梦里听到沈欲的笑。

糟糕的是,脖子被一只苍白手掌捉住。

起初是温柔冰凉的抚触。

接着一点一点收紧。

空气无法吸入,也无法吐出。

接近真实的痛苦让知虞甚至觉得这不是梦。

她开始挣扎、抓挠,眼中不自觉涌出泪。

求你,求你……

她不想死。

隔着模糊的光晕,知虞几乎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

但很快,氤氲着泪的眼睫蓦地一沉。

“你的眼睛……”

“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他呢喃着,用着冷酷扼在她脖颈上的另一只手,忽然意味不明地抚在她眼皮上。

……

猛然醒来的时辰正是深夜。

絮絮察觉出自家夫人的噩梦不由将她唤醒,然后便瞧见美人瑟瑟发抖地钻到自己怀中。

絮絮无措,生涩地拍抚夫人后背,语气也不由变得哄孩子般。

“夫人莫怕,只是噩梦罢了。”

知虞汗湿了里衫,闭眼缓了片刻,这才一点一点感知到梦境与现实的剥离。

但梦境绝非是她凭空臆想。

沈欲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得罪过他的人。

在外人眼中,自己那样背弃他,又下狠手折腾沈蓁。

若不早做打算,知虞的下场只怕比原主都更好不到哪里去。

她已经在用最快的方法去撮合他们了。

一旦自由得手,知虞势必会想办法改名换姓,远离这片在未来会完完全全布满沈欲势力的危险地界。

天一亮,知虞便携带仆婢去了京郊某处村子。

她打算先找到沈欲故乡的旧人,最好是族亲,看看是否可以借助对方之口来揭露沈欲他的身世。

寻摸到村里大概位置时,入目之处的旧居简陋到让人怀疑能不能挡住阵风。

不远处一户农家婆子探头看来,语气犹疑。

“你们找这户人家何事?”

知虞打量对方花白两鬓,料想对方是村里老人。

“婆婆可知晓沈郎君村子里的亲人在哪户人家?”

对方似忌讳着什么,嘴里直嘀咕道:“他亲人都死绝,哪里来的亲人……”

“那他父母亲呢?”

絮絮忍不住追问了句,岂料对方眼神愈发怪异。

虽没有开口说出些什么,但她的神情一看便知晓相关内情。

对方抬手准备闭门。

突然一袋子碎银卡在了门缝。

没见过世面的婆子霎时瞪大了眼,在钱袋子往后缩的时候赶忙一把捉住。

强忍住要躲回屋里的冲 动,对方压低了声儿隐晦开口。

“他父母在他出生前就死了。”

说出了这么句诡异的话来,别说絮絮,就是知虞都有些傻眼。

父亲在出生前去世也就罢了,母亲要如何在他出生前也去世?

那沈欲是打哪里来的……

直到婆子言辞闪烁地吐露出“阴生子”几个字眼,看在钱财的份上才说出详细。

七月半,中元节鬼门大开。

孕肚奇大的女人在停尸的第三天,尸臭味混合着血腥气味异常浓郁。

在棺材板下有血顺着干净的寿衣滴答滴落。

据说村里曾有人看见尸体高鼓起的肚皮上诡异地印出过一张婴孩手掌。

被村里的疯婆子撞见了,直接半夜用刀剖开了尸体的肚子,嘻嘻哈哈地把一声动静都没有的婴孩从血污中抱出来。

这孩子打出声便没曾哭过一声,身世吊詭骇人,被村民当做鬼婴丢弃在后山。

岂料当天晚上就有人听见灵堂里凄厉可怖的女人哭声。

吓得村民们第二天就去把孩子抱回来。

可等找到他时,就见这孩子趴在一头黑狗的残骸上,满身血污,看到有人出现,糊满血的脸上却露出了婴孩纯洁的笑容,吓得成年壮汉都膝窝发软。

最后还是个算命的瞎子给这孩子取了个“欲”字。

他八字阴晦,又是阴生子。

算命的瞎子笃定:此子生来便是凶念所化的阴森恶鬼。

此生也注定心念异于常人,欲壑难填。

给他取名为“欲”,恰好似官府惩戒罪恶滔天的罪犯时,以刺青黥在面上的罪奴字样,屈辱的印记此生不消。

叫日后所遇之人,皆能对他有所警惕。

倘若这些过去了二十年的旧事诡异的程度都可能是以讹传讹。

但让知虞真正意外的是,这个村里仿佛根本没有人知晓沈欲从前有个奶娘。

询问了几圈之后,絮絮发现村里人提及沈欲这两个字便神色骤变。

知虞这时才发觉,自己这次的预判似乎出了岔子。

那种模糊的感觉再度顶上心头,且直觉告诉她,沈欲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不仅不能将人安置在乡下,而且还要另外给沈欲找一处隐蔽地方养伤。

足足忙了数日下来,知虞才彻底安置好一切。

好在絮絮是个能干的,一句吩咐下去,便能立马领会。

待四处都打点妥帖之后,知虞便吩咐絮絮去办完最后一件事情。

将沈蓁引入隐匿在梅花巷子里的院中,由对方亲自照顾沈欲。

原书里的沈欲在这段晦暗无光的日子里被孩童往身上吐过唾沫,亦或是往伤口上浇过尿。

也被夜半的酒鬼当做出气筒用棍子砸断一条腿。

纵使看不见任何东西,沈欲也从未放弃过生存的机会。

即便是狗碗里的残羹剩饭,他也一样可以毫无表情地吞咽下腹。

为了活下去,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痛觉的怪物。

后来翻身的光景里,沈欲浑身关节处、哪怕是细微到指节上,一到阴雨天就会疼得生不如死,一只眼睛也几乎无法视物。

这段晦暗的遭遇不仅仅给他落下一身病,更是影响了他日后逐渐阴霾的性情。

但眼下却不同了。

他如今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人悉心照顾,也有大夫会为他精细疗养。

更重要的是,在沈蓁的照顾下,他们的感情必然可以一日千里。

而知虞在接下来这两个月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坐享其成就好。

“夫人放心,奴婢找到沈蓁以后让她去照顾郎君,她可半点也没有不情愿的……”

絮絮打外面回来后,便将情况一一汇报上来。

知虞见她如此高兴,生怕她欺负了沈蓁,难免叮嘱:“与你说过的话可是忘了?”

除却让絮絮改了一口一个贱人的称呼,还教她不得随意冒犯。

若气跑了沈蓁,那可真真叫知虞这月余的光景白忙活了。

“奴婢没忘,自然是客客气气地同她说了,只是顺道告诫她一番……”

“夫人您愿意给她这个机会照顾郎君已经是她福分,若因她说错什么,她就连这点机会也没有了。”

想到称心之处,絮絮难免要面露得意,“她自也乖觉应下,答应扮作嗓子不适,做两三个月的哑巴,在郎君面前承认自己就是夫人你……”

将付出的功劳全然让渡给她家夫人,便可以换来亲自照顾沈欲的机会。

这样一来,夫人既可以什么都不做,又可以在郎君那里挽回印象,坐享其成。

絮絮话音落下,便听见知虞瞬间呛咳起来。

竟是一块糕点生生地卡在了嗓子里。

絮絮连忙给自家夫人拍打后背,送水服下,却被缓过来的知虞一把抓住了手腕。

知虞几乎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你刚才说什么?”

絮絮端着茶碗不由茫然。

“夫人先前一直念叨着要坐享其成,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恶毒到这个地步,让沈蓁白费力气给他人做嫁衣。

若不是她家夫人发自真心的坏,只怕普通人都很难想出这样恶毒的主意。

……

在梅花巷尾的一户人家。

沈欲静默地坐在榻上,身形孤寂单薄。

他浑身错位的骨头都被完好的续接上,可仍然无法轻易下地活动。

在门外进来人上前给他喂药时,忽然握住对方的手腕。

“你是何人?”

他刚醒来时嗓子喑哑不能开口。

又过段时间,眼角终于不再流淌出血。

就连大夫都觉他生命力奇强。

就像是秋后野火烧不尽的一株野草。

甚至不需要什么太贵重的药材,只需些许的干净水食,便能让他立刻存活下来。

沈蓁亲眼见着他从不成人形的样子逐渐好转,喜悦与辛酸齐齐缠绕在心头上。

最终隐忍地抿住唇,在他掌心写上了知虞的名字。

并着一滴湿热水痕,落在了对方掌心。

指腹耐心摩挲过掌心的字痕。

男人颇为罕见地挑了挑唇角,笑意却完全不答眼底。

“原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