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AfterStory 08
“对于‘组合’，您有多少了解呢？”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的森鸥外，见面的开场白就如此直截了当。
似是察觉到了小川梦子眼底的嫌弃，森鸥外姑且解释道：“对于小川君而言，更喜欢清晰直白的沟通方式吧。”
“啊，比起花时间在无意义的寒暄，我更想用来批阅工作。”不痛不痒地回刺了一句，小川梦子看着神色没怎么变化的森鸥外，“那就看森先生想了解哪一方面了……70亿么？”
“果然啊，如此不确定的口气，小川君的世界，并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么。”森鸥外面露了然，“那么，对于‘书’，您又知晓到哪个程度？”
“……您终于调查出我感兴趣的情报了。”在眨眼的震惊过后，她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我想，那是我能够回去的关键道具，也是我想要通过交易得到的报酬。”
她唇角的笑意渐深：“您会做到的吧？”
到最后，小川梦子的口气已经可以用“挑衅”来形容了。
在首领眼神示意下的中原中也没有动作，他听见森鸥外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请放心，我的承诺代表着港口黑手党的信用。当然，酬劳也得建立在您能够完成的前提下，中也君会配合您的行动的。”
小川梦子看向了因此冲她低头的中原中也，对于森鸥外其人到底有多小气有了更深的一层认知。
银之手谕都不出借么？还要让她劳心劳神地沟通……真麻烦呢。
她叹了口气：“……先请告诉我吧，组合究竟派出了哪些人前往横滨了呢？”
*
这又是一处和她的世界不同的展开。
是因为“书”么？
那个在她的世界原本不应该被两个以上的人得知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传播开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组合”是被人有意地引来横滨的。
七十亿的美金，悬赏人虎。
再怎么是“了不起的盖茨比”，未免也太过于挥金如土了。
“月下虎”，也不应该是这么了不得的异能力才对。
“让情报部去调查悬赏发出的具体时间，以及菲兹杰拉德先生在那段时间接触到的人……算了，对于现在的情报部来说，听起来也是强人所难的命令。”小川梦子叹息着怀念起了她世界的下属，她看着监视画面上的影像，“居然是他们吗。”
幸好她知晓大部分异能力者的名字、长相、异能名和对应的能力。
这还是先任首领太宰治在使用了“书”的观测下遗留下来的资料，本来才不会这么事无巨细的屑老师还是在学生的强压之下不情愿地整理出了情报。
作为交换，小川梦子可是受到了不少折磨，天知道她一个理科生对于织田作之助的作品进行阅读理解得多困难……这还是日本文学！她是外国人啊！
还被迫用读者的口吻写了好多封信，明明太宰治自己都写了不少了，也不知道最终寄出去了几封，却说什么“作家是需要鼓励的”。
还好意思笑话她对中原先生的过度保护，这明明可以说是一脉相传。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也在解决这次的事件呢。
“中也先生不想输给他吧？”小川梦子笑着回过头。
看着她又一次露出了“果然是这样啊”的表情，中原中也不由得鼻子里哼了口气：“你能做到么？”
“是必须得做到吧。如果想要交换‘书页’的话，港口黑手党需要独立解决这次的事件……还得抢在对方之前行动呢，没有和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提前打招呼真是太好了。”
毕竟，再怎么聪明的人，缺失了关键的情报，不知道她的存在就没有办法提前做出应对。
就连江户川乱步的“超推理”，其实也不是异能力呢。
调动这个世界的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未免有些过于不顺手了。
不仅仅是地位的差别，人员上也有着稍许的不同，没办法，组织的强大会吸引更强大的成员，而现在的港口黑手党的实力的确有限。
在禁闭室，她恰巧撞见了听命于首领，准备将梦野久作放出的某位成员。
“是……四条先生吧？首领那边我会负责沟通。我现在的计划才是最优先的。产生的后果自然也由我一力承担。”她这么说的时候，四条下意识地求助起了身后的中原中也：“中也干部，这……”
“按照她说的做吧。”短暂地犹豫过后，中原中也回答说。
原本好不容易可以放风、但意识到自己又要被囚禁起来的梦野久作开始哭喊，而小川梦子高声道，一时之间甚至盖过了他的声音：“梦野君！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异能力吧！”
“即便现在的你尚未成年，但很遗憾，港口黑手党并不是一个对小孩子会存在优待的组织。”此刻的她神色异常地冷漠，白炽灯照耀下的眼睛平静如水，不怒自威的样子……更接近于中原中也认知中首领应该具备的模样。
“一直不改变的话，你只会不断地被利用，不断地受伤，然后最终，因为彻底失控而死去。”她退后半步，“我并不想中你的异能力。我很清楚我会看到什么，所以不需要。”
这似乎是她的情绪尤为泄露的一次。
刚一出去小川梦子就拨通了森鸥外的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首领究竟说了，但这位女性声音冰冷：“我不需要多余的变数，也不想将胜利赌在运气之上。”
“我很清楚太宰先生会是最后的保险，但在奏效之前，人员的伤亡依旧不可逆转。”
“的确，这会是港口黑手党的底牌，可这一次的事件上不会起作用——既然敌人是那个洛夫克拉夫特，精神系的异能力将毫无作用。不可探究、不可名状、不应亵渎之物。”
“无知即福祉，森先生的好奇心还是不要那么旺盛会比较好……我并非您的下属。”
甚至就连在吵架中，她也依旧使用着敬语么？
挂完电话的小川梦子察觉到了中原中也的注视，她眯起眼，难得展露出了自己的攻击性：“这个时候请不要和我说不中听的话语，不然即便是中也先生，我也没有好好沟通的理智。”
“不，至少这一次我应该向您表达感谢才是。”中原中也一脸诚恳，但凡在港口黑手党生存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明明是那么小的孩子，代号“Q”会被那样对待，是有理由的。
他发狂起来的时候敌我不分，因为他的缘故，中原中也已经失去过一些部下了。
若这一次Q的精神反被攻击的话……
深知后果会多严重的中原中也发自内心地感谢着她的掺和。
明明这个世界的生命和遭遇，是和她没有关系的事情吧？而她现在，却在为此感到不快。
“中也先生，您应该很清楚，上司应该对自己的决策负责，任何的举措都会直接或者间接导致下属的死亡。若是有异议，向首领谏言也应该是您的工作范畴。”然而小川梦子的神情并没有丝毫软化，“以及，我所说的无法控制异能力的告诫，对您同样也奏效。”
“虽然‘污浊’只是第二阶段，但您也不想将所有的信任都寄托在太宰先生身上吧？可您却迟迟没有去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案……至少没有提升这件事情的优先级。”
说到这里，她闭上眼，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了一声。
“将别人的事情置于自己之上，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守护，又怎么守护别人呢。”她骤然软和的呢喃，褪去了假面之后，如此直白地显露出了关心。
一时之间，中原中也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这样的肺腑之言，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同样是如此么？
他应该觉得烦躁，对于这个人又一次地在自己的身上寻找着别人的影子。
即使同为中原中也，那也是“别人”。
小川梦子的话语还在继续：“等这次的事件结束了，记得提醒我给你提供研究人员的名单。虽然说不定这个世界存在差异，可多少也应该派上用处。自己的事情，还是需要自己上心才可以。”
但是，这依旧是纯粹对于“中原中也”的个体，表达出的关心。
与他的能力、地位，与他是否强大，与他是否具有价值……似乎都无关。
喉咙似乎被堵住了，好一会儿，中原中也才挤出了一句话：“……那我可真是，欠了你一个不得了的人情。”
“不用认真到这个程度啦，中也先生。您真的是那种真心对待就会有所回报的‘好人’呢。”小川梦子终于笑了起来，此刻的神色有些过于温柔了，“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用您的话来说……应该是‘想要去做，所以就去做了’。”
那并不是他说过的话语。
……是她口中的“中原先生”，对她说的么？
真是奇怪。
“中原先生”和“中也先生”这两个称呼，换谁来都会觉得称呼名字比称呼姓氏来得亲密吧。
但对小川梦子来说，却是全然相反。
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么？还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需要这种外在的称呼就足以彰显的亲密呢？
这种连中原中也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进行的探究，被小川梦子的话语打断了思绪：“好了，闲聊的话语就到这里，接下来还是优先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都对森先生夸下了那样的海口，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喜欢食言的人呢。”她哼笑一声，自信的光芒在她的眼中流转，她望向中原中也，一脸笃定，“您会把力量借给我的吧，中也先生？”
这一定是目前为止，中原中也在小川梦子面前低头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谨遵吩咐，小川小姐。”
第109章 AfterStory 09
解决这一次的事件，并且抢在武装侦探社之前解决。
看似苛刻的条件，对于一切的情报已经知晓得足够多的小川梦子而言，简直就像是对照着着游戏攻略来通关，代打还是中原中也，她只作为指挥。
获胜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便对手是洛夫克拉夫特，但他们要做的并不是“击败”，而是“击退”。
“唯一的弱点是来自内部的攻击”——又一次被老师留下来的东西帮助到了呢。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因为嫌他太碍事了，所以在主动送上门来的时候就被打晕了。
当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中也先生当即撩起袖子，如此自告奋勇地替手下代劳。
就连在这个世界，这两个人的关系都这么糟糕啊。
“话说回来，‘人间失格’作为被动技能，在昏迷期间也可以生效真是便利。”小川梦子蹲下身，用手戳了戳太宰治的脸颊，“请不要继续装睡了，控制心跳也没有用的，第一次见面就用这种态度，还真是失礼啊，太宰先生。”
“居然是装睡吗？！”因为刚才的作战而精疲力竭的中原中也试图支棱起身体，活动着手指的关节露出了狞笑，“没关系，让我用拳头让他再一次陷入熟睡——”
“是的，我已经习惯了为了躲避工作而装疯卖傻、什么方法都试用过的屑老师了。”说到这里小川梦子叹了口气，不得不转身按住气喘吁吁的中原中也，“请不要太逞强了中也先生。每次您遇到太宰先生理智总会离家出走呢。”
左肩和右手处传来的热源，令中原中也身体一僵。
他有些怔神地望着小川梦子的侧脸，而她此刻正望向太宰治，表情是他熟悉的轻快。以及，试图在寻找着什么。
是在比对两个世界的太宰治么？
说起来，既然是被太宰教导的弟子……一下子想到了芥川龙之介的中原中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若是小川小姐和芥川一样过分尊敬太宰的话……一想到那个场面可能会在眼前发生，下意识地，他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却在触碰到的瞬间收回了手。
还在和太宰治攀谈的小川梦子完全没有注意到中原中也的小动作。
“原来传闻中最近和中也同居的女性，就是森先生请来的外援么？和我非常熟悉的样子，只是，若是遇到过这么美丽的小姐，我应当不会没有记忆才对。”
她习惯性地无视了对方的甜言蜜语：“我是不知道太宰先生这一刻脑内到底浮现了多少种猜想啦……但作为尊师重道的特别优待，直接告诉您也无妨哦。我是小川梦子，另一个世界受到您教导的学生。”
“欸？是这样啊。”似乎迅速就接受了这样的设定，太宰治絮絮叨叨地抱怨了起来，“那异世界的初次见面就要打晕我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和你自称的尊敬矛盾了呢，小梦子。”
“毕竟这一次我们可是竞争关系……我可不想在测算中考虑过多的不确定因素。虽然是不公正的比拼，但这一次，可是港口黑手党的胜利。”她对答如流道。
……似乎，说的是真的呢。
无论是这位陌生的小姐和他交谈中流露的熟络，还是在这次的事件中尤为熟悉的解决手法，甚至连太宰治试图干涉干部会议的事情都被预判到了……若不是异能力的话，那只能说明她对自己有着充分的了解。以及最为决定性的证据，她身后的中也默认了她的发言，还不自觉流露出了紧张和信赖。
哎呀，那岂不是——
“不过，没想到真的能够亲眼见到，加入了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果然平行世界就是有无限的可能性。”小川梦子的话语中，似是有意地留下了一些话柄。
“亲眼见到”的意思是，在此之前她就已经听说了吗？
而且，在她来自的世界，太宰治的命运轨迹存在不同么？
她似是刻意地引领着人如此猜想。
拙劣但非常好用的手段，可惜对象是向来叛逆的太宰治。
“小梦子。”太宰治柔软白皙的脸庞上浮现了轻浮的笑，他深情款款地抓住了小川梦子的手，“既然是难得的相遇，要和我一起殉情么？”
小川梦子眨了眨眼。
小梦子啊……一样的称呼欸。
“……你想死么，太宰！”骤然间暴怒的情绪上涌，太宰治的手被堪称凶残的力道拍开，中原中也的身体前倾，满是杀气的双眼像是冻结成块，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曾经的搭档身上，“小川小姐是港口黑手党的贵客，并不是你可以随意搭讪的女性。”
虽然没有和这位小姐直接产生身体接触，但是，将脑袋虚靠在小川梦子肩膀上的中原中也，甚至连橘色的发尾都有意无意地擦过了她的颈部。
从太宰治的角度来看，完全是一副试图将她掌控在怀中的姿态呢。
而被这么靠近的当事人却露出了习以为常的无奈，“中也先生”——仅仅是这样称不上斥责的呼唤，那个黏糊糊的蛞蝓就像被安抚了一样平息了怒火。
这可真是……
太没有警惕心了吧，这位小姐？
还是说，因为对她而言，对象同样是中原中也呢？
话说回来，中也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么？唔，直觉性生物真可怕呢。
正津津有味地分析着的太宰治，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试图做个好人的时候，您还只会寻找一定不会答应的女性搭讪殉情呢。”她若无其事地戳破了太宰治的本质，“为了逗弄中也先生而将我牵扯进来的话，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太宰先生。”
如果只是说到这里，还不至于让太宰治茫然失措。
“不过，我姑且还是给您准备了见面礼……虽然因为电子版的数据没能完全修复，所以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回忆，和实际说不定存在些许的偏差。本来还想修订一下的，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尽早给到您吧。”这么说的小川梦子，拿出了一本手写的册子，“是《天衣无缝》哦，虽然是我的世界的织田作之助出版的作品，但是，对您来说也应该是一样的吧？”
这一瞬间，太宰治露出了胆怯的表情。
这种想要伸出手又不敢的神色……中原中也还是第一次看见。
“请收下吧。”说到这里，侧过头看了一眼中原中也的小川梦子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补充道，“就当是……我希望您能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
“从刚才开始，中也先生就一直惊讶地保持着沉默呢。”在太宰治走后，坐在地上的小川梦子看向身侧的中原中也，“以至于对我放走他的决策也没有提出异议。”
“不必考察我了，小川小姐。现在的港口黑手党，除了芥川龙之介以外，没有谁真的想要抓住太宰才对。”中原中也的口气平静，“这个程度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那么，您是在为‘那个太宰’居然也会有友人的事情而感到震惊么？要知道，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觉得离奇，不过，人类果然是需要有同类的关心才能活下去的生物，追逐温暖简直就像是天性一样。”小川梦子伸出手，一副试图抓住天空中满月的作态，“是没有星星的、月光皎洁的夜晚呢。真是个好天气。”
……倒也不完全是。
中原中也凝望着这位此刻已然面露微笑的女性，被太宰教导出的学生啊……在她所有自称的来历中，这一点显得格外的可信。
明明是在微笑着，却始终有一股落寞感，游离于这个世界，不用力抓住的话，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飘散。
而且也喜欢说这些，故弄玄虚的话语。
“该回去了，明天还有后续的收尾工作。”中原中也试图站起身，步履却踉跄了一下，幸好被小川梦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这种时候，问我能不能借一下肩膀也没关系的吧？”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但您既是客人，又是位女性……”中原中也的口气迟疑，但没等他答应，小川梦子的动作已经强势地架住了他。
这一次，中原中也的脑袋彻底靠在了小川梦子的肩膀上。
“请不要逞强了。幸好，我比中也先生更高呢。”她没有隐藏口气里的戏谑。
“您可真是一位坏心眼的女士。”毕竟还有求于对方，中原中也的语气，与其说是恼怒，更像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无措。
“‘坏心眼’啊……这样的评价，我并不讨厌。”她轻笑着，眼神里充满了怀念。
一定是因为，她口中的“中原先生”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这让中原中也想起来，刚才她对太宰治说的“对您来说是一样的吧？”的笃定。
如果说非常相似的话……莫不成，她也是这么想的么？
*
当死亡人员的名单统计和尸体下葬完成之后，收尾的工作也就彻底结束了。
这还是小川梦子第一次拜访这个世界的港口黑手党墓园，因为一直有人持续不断地死去，除了本人遗嘱中有葬在祖坟之类的特别要求之外，大部分的亡者都葬于此处。
哪怕这一次的伤亡已经尽可能地降低了……只是死亡依旧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而她想看的，不止是这一次的“死亡”。
小川梦子俯下身，从某一行的排列开始，一个又一个名单地看了过去。
稍稍思索了一下，跟随着她的中原中也很快猜出了答案：“您是在比对两个世界的死亡情况么？”
“当然。这是衡量首领能力的，非常重要的标准吧。”她这么说的时候，动作也没有停下来，“我希望我做得足够好……实际上，我觉得这也是这份工作中最为困难的部分。”
作为首领来说，小川梦子是否过于温柔了呢？
想要尽量让所有人活下来，这是刚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新人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追求着这样的目标，会对精神造成非常重的负担吧？
这样的性格，会很容易受伤才对。
中原中也凝视着小川梦子的背影。
如此瘦弱的女性，如此狭窄的肩膀……和她的外表截然不符的，是她身上承担的责任。
只这一点来说，就已经足够令人尊敬了。
“中也先生也应该意识到了吧？万一发生了什么，你会收到多少钢之神谕。这一次，也有不少遗书提到了这一点。”一排排看着名字的小川梦子，很快看完后走回到了中原中也的身侧。
她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无声的安慰。
她像是过来人一样和后辈分享着经验：“记住他们，然后下一次做得更好……这是您一直都有做到的对策。”
日光之下，小川梦子灰黑色的眼睛闪耀着，焕发出如此耀眼的光芒。
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她凝望着中原中也，倒影着他身形的眼睛里全然都是笑意：“所以，是中也先生的话，一定也能做到的。”
第110章 AfterStory 10
“工作获得了阶段性的进展，这个时候就需要庆祝一下！”
坐在客厅的暖被炉前，像献宝一样，小川梦子从身后掏出了一瓶绑着蝴蝶结的红酒：“顺便也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受到中也先生照顾的谢礼！”
她笑起来的时候，着实有些过于灿烂了。
或许是因为此刻穿着灰色高领毛衣的便服而非一向以来的黑西装，现在的她看起来精神上放松了不少。
中原中也知道她难掩激动的原因。
“书”的下落又有了进展，虽然只是“书页”而已，但也意味着她想要回去的愿望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这只是正常的工作罢了。”在中原中也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听到了自己声音克制地响起。
……克制？
他在克制什么呢？低落的情绪么？这又是从何而来呢？
“哎呀，您不是好好守护了我的平安么？对没有用来自保的异能力的我。”小川梦子指的是前不久的一次街头冲突，原本以为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却未曾想到即将被抓住的时候敌人却突然掏出了枪。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性，小川梦子成了首当其冲的目标。
其实那个时候她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枪也已经拉开了保险，就在她即将射击的时候，中原中也比她的动作更快。
手腕被拽紧了，借此轻轻一带身躯被他整个护在了怀中，几乎是瞬间这位试图反抗的敌人的脑袋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地里，牙齿吞落肚子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形容。
“失礼了。”这时中原中也才克制地退后了半步，松开了小川梦子被握紧的手腕。
这一切的发生是如此迅速，对于小川梦子而言，这短暂得甚至无法称之为一个拥抱。
唯有黑色的手套摩挲过的地方泛起了轻微的痒意，算是这个动作发生过的证明。
如果换作是之前的中也先生的话，是不会这么紧张她的安危吧？
说不定还会冷眼旁观，以此作为她身手或者异能力的试探。
有警惕心当然是一件好事，但现在对她多少放下戒备的中也先生……还真是让她忍不住为这样的进展而高兴。
即使，这点程度的攻击，对小川梦子而言早已尤为习惯了。
“总之，还是先收下看看吧？您的话，应该知道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表达感谢的方式呢。”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
真的看到这一瓶红酒的瞬间，纯粹的喜悦在中原中也的脸上浮现，他快速地报出了酒庄的名字和对应的年份：“是不是这个！我一直以来也都想……不过！什么时候？！”
小川梦子手上使用的，应该还是他的副卡。
每一条消费都会有短信提示才对，而考虑到情报不足，任何的信息港口黑手党都没有错过。
实际上，作为给部下发工资的首领，却拿着部下的副卡……这一点中原中也有着自己的猜测。
是另一个“中原中也”想要知道小川梦子的动向吧？如果是他的话，就会这么做。
“就是在横滨商店街啦，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珍藏。只是前段时间忙于工作的干部先生不小心错过了呢。至于资金，也不用我特别解释吧？”
确实。
问出口中原中也都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她一直使用这张卡结账不代表她没有别的备选，这是非常简单的障眼法，可居然因为给他惊喜的赠礼这样的理由而暴露……为了给他惊喜，有那么重要么？
“快拿杯子！我都还没有品尝过呢，这款酒的味道！”小川梦子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中也先生总不会让客人亲自动手吧？”
“……我知道了！”思绪被打断的中原中也起身，口气又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他本身也是非常豪爽的性格，都说到这一步了，也就没有不照做的道理。
如果说原本还有些拘谨的气氛，随着双方酒精的沾染很快就热烈了起来。
“没想到错过的遗憾居然会用这种方式被弥补……毕竟我们工作也很忙嘛。”小川梦子手撑着脑袋，“这种苦涩的甜意，果然酒越贵越好喝。”
“也是因为工作的忙碌，所以错过了么？”品着酒的中原中也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对了，小川小姐您的年龄和酒量——”
“真是的，我可是比‘中原中也’的酒量好太多了！倒是您，可别等下喝醉了能力暴走拆家，那可太麻烦了！”说到这里，小川梦子的神色都肃穆了起来，“我会好好盯着您不可以多喝的！”
“至于我的年龄……我可是比中也先生更年长哦，具体的话也只比红叶小姐小上两岁而已。按照道理，应该好好地称呼‘姐姐’或者‘前辈’才对。”
“……欸？”发出了惊叹过后，中原中也迎着对方骤然板起来的脸，不得不解释起来，“不，是因为您的外表看起来更加年轻——”
“该说您是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呢。”依旧板着脸的小川梦子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么？”
“当然不！只是因为就外貌上来说，您看起来更加——”中原中也略有些慌乱的解释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他已然看到了对方眼睛里跃动的笑意。
这个比他年长三岁的女性，撑着下巴含笑着说：“中也先生这么容易当真的性格，还真可爱呀。”
可爱什么的，这不应该是对成年男性做出的评价吧？
他在心底嘟囔着，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不服气。
“太好了。”她微笑起来，“现在的中也先生，终于没有过分防备我了……不过，敬语的使用太频繁了，是森先生又说了什么吗？”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刻意保密的事情。
甚至首领也说过，万一小川小姐询问的话，直接回答也无妨。
“是那天您说了‘部下的死亡是衡量首领能力的关键’之后。”中原中也一板一眼地回答道，“首领说，接下来我可以听取您的教导。”
小川梦子原本喝酒的动作一顿。
“虽然啦我觉得现在的工作量和之前相比，空闲得我都有点不自在了。不过，借由中也先生的口向我转述，试图增加我的工作内容的森先生……还真是过分。”毕竟面前还坐着中原中也，小川梦子还是把原本想吐槽的“这不就是在白嫖么”的话语咽了回去。
她放下酒杯，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姑且确认一下，这句话隐藏的含义，中也先生有意识到么？”
“现在的我，作为首领预备役而言还不够合格。而从您这里，我或许能学到一些经验……是这样么，小川老师？”
这样一脸认真的中原中也，令小川梦子一时之间神色有些恍然。
也对，中原中也肯定也很清楚，他接下来会需要承担怎样的重担。
在三年前的时候，中原先生都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现在的中也先生，应该只会更甚才对。
认为“中原中也说不定会受到伤害”只是她过度保护的心理作祟，是她想要对中原先生来说，变得更加重要。
而且，太宰老师也说过别的世界没有看到过小川梦子的身影，那中原中也更是唯一的下任首领选项了。
“直接尊称‘老师’什么的……我可不确定我有没有教导人的能力，毕竟我的老师也称不上多正经。”小川梦子看着一瞬间中原中也脸上浮现出的对太宰治的嫌弃，又没忍住笑了，“而且，每个首领都有自己的作风，中也先生也有自己擅长的地方，一昧地模仿可不行。不过，既然是您的拜托的话，我会尝试的。”
“但是，总之也不是现在！”她骤然拉高的声音打断了中原中也原本想说出口的道谢，“至少今晚的话，还是聊一些更加轻松的话题吧！”
说是这么说，但鉴于他们两个的生活中，工作占据了非常大的比重，接下来聊天的内容还是那些共同认识的熟人。
“欸？我的世界里的太宰先生和森先生是怎么出事的？啊，我好像没有说过吗……只是假死啦假死。老师现在正尝试当一个作家，而森先生更是成为了孤儿院的院长……说实话，就这一点来说，我都有点想报警了。”
虽然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提出报警这一点有些过于诡异了……
但想起首领对于爱丽丝小姐的痴迷，哪怕是忠心耿耿如中原中也都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做出辩解，只能匪夷所思地重复着：“作家？院长？”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详细发生的内情属于‘不被允许’的范围呢。”小川梦子的表情遗憾，“还有就是我的来历……唯一可以透露的，是我不是日本人哦。”
“这样么！”中原中也觉得情报部那边迟迟没有进展也有了理由，“这一点完全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而且，‘小川梦子’这个名字是……”
“对吧，果然正确的称赞方式是‘你居然是外国人’而不是‘你的日语说得挺好的啊’。”她又说着在她的世界里应该发生过的事情，“至于名字，虽然不是本名，但确实也可以说是真名啦。”
除了小川梦子的诉说，中原中也也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她似乎对于太宰治叛逃之后发生的事情尤为感兴趣，不自觉地，中原中也说起了那段时间的火大，说到自己的机车被炸了，游戏存档被删了，还不得不解决前搭档留下来的烂摊子……比如过于一根筋的芥川。
说到最后，小川梦子都露出了心有戚戚然的认同：“真辛苦啊，中也先生。操心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靠谱的人又很少。”
这两个总是在加班的劳模，不约而同地，一起发出了一声长叹。
这么聊着聊着，一瓶红酒当然根本不够喝，不过中原中也的藏酒还有不少，只是两个人的话完全绰绰有余。
更何况，就像小川梦子提醒的那样，作为主人的中原中也不太方便喝醉，所以他这次确实有意地控制了酒精的摄入量。
差不多喝到了半夜，等他收拾完酒杯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脑袋靠在桌子上，闭着眼一脸昏昏沉沉的小川梦子。
还说自己擅长喝酒呢，小川小姐。
结果，还是会喝醉啊。
如若换作是之前，中原中也就会当做没看见地自己回房间洗漱了。
但是现在……虽然有暖炉在应该不会感冒，可就这样趴一个晚上的话，第二天起来脖子会很酸痛的吧。
中原中也向她走近，手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肩膀，试图将她唤醒。而下一刻，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惺忪的双眼，稍显凌乱的短发，以及在抬眼的瞬间宛若烟火一样迸发出的欣喜，代替了原本的警惕。
“……中原先生？”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中原中也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
另一个世界也是一样的……那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这样毫无保留的喜悦，那是她在称呼“中也先生”的时候不会露出的表情。
按着她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扣紧了，而这位昏昏沉沉中的女性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毫无防备地用脸颊蹭起了他的掌心。
“中原先生。”满是依恋的口气诉说着爱语，当小川梦子轻柔而又饱含安抚的吻落在手腕处的时候，中原中也的身体在瞬间绷紧了。
他屏住了呼吸，尚且处于震荡中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依恋着他的女性。
“是在生气么？因为看到了我的遗嘱……可是，那是没有办法的备选方案。而且，现在的您，不是来见我了吗？”充满眷恋又像是撒娇的口吻，小川梦子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一样轻颤着，这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首领，在这一刻，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脆弱，“别对我生气好么……我好想你。”
她总是微笑着的、坚强的、气定神闲的。
而现在这位女性的脸庞泛红，水润得蒙上了一层雾气的双眼，以及哭泣一样的哀求……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这一刻，中原中也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漏了一拍的心跳声。
第111章 AfterStory 11
“我好想你。”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上，她做着如此亲密动作，却似乎还觉得不知足，身体更过分地贴了过来。
腰肢被环住了，柔软的胸口紧贴着腹部，烤着火炉的身躯是如此的火热，中原中也垂着眼，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他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小川梦子的肩膀上，似乎想要将她推开……又或者，想要做出截然相反的动作。
“你不想我吗？”而造成这样煎熬局面的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觉地仰着脑袋，发出了如此天真而又理所当然的疑问，“为什么不抱紧我呢？”
她认错了人。
中原中也提醒着自己，到这一刻，即使是他也终于理解了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和小川梦子呈现出的……奇怪的相处模式。
明明是干部和首领，却显得过于没有距离感了。
果然，是恋人吧？
中原中也深吸口气，刚打算说什么来摆脱这样窘迫的场景，这个时候小川梦子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我好害怕。”
她轻声说着，用着简直像是哭泣一样的表情。
“虽然我知道中原先生肯定会找到我的……但我还是好害怕。要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比例不同，要是我没有办法回去的话，要是我作为首领不被需要的话……”
戛然而止地说到这里，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过于破碎的神色令中原中也都有些不敢置信。
小川小姐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么？
那个对于一切都了如指掌，总是镇定自若的，手腕高超的小川梦子。
此刻却脆弱得……完全不像是她了。
一直以来，在他的面前，她都隐藏着这一面么？
“又一次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好害怕。”
这句话透露了太多的信息，换做是平时，中原中也的脑海早就浮现出了不少的疑问。
可这个时候，他看着对方红润的唇瓣，泛红的眼尾，以及眼底翻涌汇聚的泪珠，大脑一片空白。
从未有过的慌乱席卷他的内心，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惊觉自己的指腹已然轻柔地擦过了对方的眼底，随后，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上。
“啪嗒”，几不可闻的声响却在他的心头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他这是在做什么？
迟来的理智质问着他下意识的举措，可中原中也却什么都没有做，在她骤然露出喜悦的视线之下，身体仿佛提不起一丝力气。
脖子被她伸出的双手搂住了，以小川小姐的力气来说，别说挣扎了，只要稍加抵抗，她根本就拉不动才对。
可是，简直就像是被支配了一样，从未有人触碰过的后颈泛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大气都不敢出的中原中也被拉扯着俯下身，他屏住呼吸，钴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方，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
“中原先生，你不亲我么？”小川梦子不断地眨着眼睛，唇角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狡黠的笑意，“还是说，‘命令’的话，我亲爱的干部大人就会照做呢？”
等、等一下！
他才没有在期待这种事情吧！！对不小心喝醉了的女性下手什么的……作为男性来说，未免太过于没有分寸了。
他们认识的时间如此短暂，如今的关系也不清不楚，这一点也不符合中原中也对于恋情的遐想。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想要索吻的对象，虽然同为中原中也，却并非自己。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可是，稍稍推开了一点距离，她眼底的光亮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您讨厌我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这样泫然若泣的表情，这样充满无助的口气，还说着这么犯规的话语，“要知道，如果‘小川梦子’不被‘中原中也’好好注视的话，那我一定会……”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就被中原中也硬起心肠地打断了：“您喝醉了，小川小姐。请恕我失礼。”
他别过了脸，但手刀还是精准地落在了小川梦子的脑后。
失去了支撑的身躯落入了他的怀中，在那一刻，他甚至闻到了对方身上桃子味的香味，他知道，那是她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原本充满躁意的心情因为怀中沉甸甸的分量而得到了缓解，中原中也低着头看着她皱紧的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抚平了。
“不被中原中也好好注视的话”，这个地方的“中原中也”，是哪一个都可以么？
居然刚才自己想将这样的问题问出口……情况已经过分不妙了吧。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把她抱回房间的打算——在未经女士允许的情况下闯入她的房间，未免也过于失礼了。
于是，他将一旁的靠枕放在了桌子上，让小心翼翼地让小川梦子的脸贴在枕头上，最后又环顾了一圈，将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当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手又被无意识地抓住了。
“中原先生……”
这样细微的嘟囔声，让中原中也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情绪又开始剧烈地动荡。
他垂下眼，盯着这个还处在睡梦中的女性。
心脏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激烈地跃动着，他恶狠狠地咬着牙，这种生气到想要发泄却根本没有办法对她做什么的心情……太过于陌生了，陌生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糟糕了吧！
她喜欢的人毫无疑问是中原中也，可却又不是自己。
太过分了。
明明小川梦子对这一点从来都不加掩饰，明明早就知道她太过于没有防备了……可恶！听起来岂不是他明知道是一个陷阱，结果还傻乎乎地跳了下去吗？！
因为她的触碰而不自觉地感到雀跃，又因为触碰的理由不是自己的失落和不甘……简直就像不属于自己的一样，这颗心不受控制地沉沦。
是他太过于后知后觉了么，居然到了这个地步才注意到……他喘息着，平息着自己汹涌的情绪。
回顾过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要怎么做。
要放弃吗？
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做什么都没有察觉，毕竟，他想要得到的，可是属于别人的珍宝啊。
……还是，属于另一个自己的。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的脸上浮现了古怪的笑意。
或许100个人中有99个人都会这么做，认为注定无法得到的东西，还是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会比较明智，但这可不是中原中也的作风。
想要的东西，即便排除万难，都应该去掠夺。
贪婪，可是刻在黑手党骨子里的做派。
而且，“注定”什么的，首先得建立在主观的尝试之后，才有资格这么说吧？
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好一会儿半跪在地上的中原中也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转而将它带入了暖炉前的被子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小川梦子依旧是一副安睡中的模样。
作为首领而言，小川小姐是不是未免有些太没有警惕心了呢？
还是说，是因为在“中原中也”的面前呢？
这可真是……过于明显的弱点啊。
作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可不会轻易地随便放过哦？
*
“您醒了呢，小川小姐。您昨晚后来喝醉睡着了，对此是否还有印象？我姑且准备了一些蜂蜜水，希望对宿醉的您有些帮助。”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小川梦子，还在迷糊的状态下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这样的声音。
她花了一些时间才稍稍唤回了意识，当她坐起身的时候，身上披着的黑色西装不自觉地从肩头滑落，小川梦子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下子就分辨出这是属于中原中也的外套。
桌子上还放着柔软的枕头，但是后颈的地方还是有些酸痛，不自觉地，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是我的招待有些不周么？”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中原中也表情一下子紧张了，他快步走了过来，将端来的蜂蜜水放在桌子上，随后在小川梦子的身前半跪着蹲下，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表情，一副想要伸出手又有些迟疑的模样，“虽然昨晚有想过将您送回房间，以便让您能够睡得更加舒坦，但毕竟您是一位女性……”
“没关系，只是单纯这里有些胀痛而已……应该是普通地落枕啦。”低头将这杯水一饮而尽的小川梦子恰巧错过了中原中也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心虚，“喝完我感觉好多了，谢谢您。还有，这件外套也是中也先生帮我盖上的吧？相反的，道歉的人应该是我，喝醉以后我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吧？”
迟迟的沉默令小川梦子不免慌张了起来。
“呃，我现在有点记不清了……”小川梦子一边竭力地回想着，一边还偷偷打量着中原中也的神色。
她只记得自己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梦，似乎看见了中原先生，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问题是，那个，应该……是梦吧？
但是，直接问出口的话，中也先生一定会生气的。
早知道昨天就不喝那么多了。
她有些懊恼地想，可是情绪一直以来紧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口就忍不住放纵了一下……可谁想得到，只是这么点时间没喝酒，酒量居然也下降了。
中原中也紧紧地注视着对方，忽的，严肃的脸庞上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被吓到了吗，小川小姐？”就连声音里都充满着笑意，“这是对您昨天坏心眼的回敬……不必担心，昨晚的您可是很快就入睡了，我试图唤醒也没奏效，可谓是睡得非常安详呢。”
说到最后，他唇角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小川梦子立刻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我酒品还是很好的，完全不会大吵大闹！只不过，您未免也太记仇了吧！”
不过……
今天的中也先生，感觉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敬语，是不是也用得过于频繁了？
放下心来的小川梦子终于有了打量起中原中也的功夫，有些迟疑地问出了自己的困惑：“中也先生接下来是需要出席什么重要的场合吗，这么隆重的打扮，如果是的话请不必顾虑我……”
他穿戴得着实有些过于精致了，让人有些别不开眼。
笔挺的西装，波洛的领结处还别着黑曜石，明显被打理过的橘色短发，和昨天稍许不同的皮质Choker，甚至于小川梦子还隐隐能够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
浅淡的，清新的，是足以让她放松下来的气味。
完全是一副，随时可以出席舞会的穿着吧？
“您果然注意到了呢。”
该怎么形容中原中也现在露出的这个笑容呢？
像是亲昵地抱怨，又带着一点了然的不忿。
但不管怎么说，他看起来更轻松、更随意了，而不像之前一样，在面对她的时候仿佛肩负着什么重担。
如此一来，自然也带上了肆意的魅力。
中原中也，本就应该如此自信而又张狂。
“今天，可是我正式受到您教导的第一天呢。”中原中也唇角的笑意渐深，“稍稍隆重一点的穿着，也是很有必要的吧……小川老师。”
最后的称呼，被他喊得如此……缱绻而又缠绵，四目相对的时候，下意识地，小川梦子避开了这双全是自己身影的眼睛。
老师什么的，这个称呼，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中原先生确实也会这么叫……不对！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中也先生吧！
为自己一时之间的联想而有些绝望，小川梦子不得不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我先去洗漱了！”
她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过于慌乱了，以至于，完全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了。
中原中也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对方，他轻笑着，极为小心地控制了自己的音量。
这个样子的小川小姐，可真可爱啊。
不过现在的话，还不能够被太早地察觉到……虽然，万一她对昨晚的事情记得很清楚或者发现了，他也有另外的应对方案。
被Choker缠住的喉咙有些紧，不自觉地，他伸手勾了勾。
请告诉他吧，小川老师。
对于中原中也会有的优待……哪怕面对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他，会纵容到哪个程度呢？
第112章 AfterStory 12
作为弟子来说，中原中也应该是所有的老师都会喜欢的类型。
又乖巧又听话，悟性也强又很会举一反三，很多时候更是一点就通。
他本来就是一个认真的人，总是会专注地听着她说的话，对待她的时候又是细心又充满了尊敬……不过，会不会有些过于殷切了呢？
小川梦子有些迟疑地想。
原本互不打扰的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频繁的交集，他说着“不小心买多了，老师您吃过饭了么”的蹩脚理由，虽然怎么看这个量都是刻意替她准备的啦……可小川梦子一向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更何况提出的人还是中原中也。
“您肯定注意到了吧。”到后来，他干脆挑明了自己的意图，挠着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和从您这里受到的关照相比，我的答谢是如此的不值一提，更何况，先前对您的误解也不知该怎么道歉才好……”
“……不用认真到这个地步吧，中也先生？”小川梦子越听越觉得别扭，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甚至可以用“拘谨”来形容的中原中也，心想她真的完全没看到过呢，这样子的对方，“虽然是‘老师’，也没有必要这么严肃，搞得好像我很不敬人情一样。敬语的使用太过频繁了哦，会让我很不习惯的。”
“欸？我还以为……我是指毕竟另一个我作为您的部下，尊敬首领的话——”
以退为进和欲言又止还是小川梦子前不久刚刚传授过的招数。
可这位新上任的老师完全没有留意到学生的活学活用，在中原中也面前，她总是太过于没有防备了。
“就算面对首领，也不是在敬语的使用上表达尊敬的吧？中也先生您自己不也是嘛，还会和森先生开玩笑。”她搅了搅杯子里的热茶，“普通的对话就好了，没有必要每一句话都这么见外吧？”
“那么，就别‘中也先生’了，‘中也’也就可以了。不然，我作为学生比老师不是更没有礼貌了吗？”中原中也坚持道，“实际上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对另一个我会是‘中原先生’呢，是有什么特殊的隐情吗？”
似是察觉到小川梦子的迟疑，他有些懊恼地眨了眨眼：“这会是‘不被允许告知’的范畴吧……我失礼了。”
眼睛微垂着的时候，中原中也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低落，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教人总会忍不住想要心软。
至少，小川梦子会忍不住心软。
“也没有到需要这么保密的地步……单纯只是说出口的话我会有些窘迫，呃，或许还会让中也先生……呃，中也生气？”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磕磕绊绊了起来，但当她犹豫着改口的那一刻，对方脸上一瞬间迸发出纯粹的喜悦把小川梦子吓了一跳。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中也先生，居然有这么在意对她的尊重吗？
“我想知道！”骤然站起身的迫切，激动的口吻，还有这般闪耀着的双眼，察觉到了她眼底的讶然，中原中也才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小声解释了起来，“另一个世界的遭遇听起来很有参考价值吧？关于我面对喜欢的女性，会是怎么样子之类的……”
“欸？注意到了吗。”这下不自在的人变成小川梦子了，虽然她并没有想要刻意掩饰，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就连在本人面前她都可以大声地说出心意啦，但是，被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发现……总觉得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当然吧。”他的口气又无奈又带着一点控诉，“被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我得多后知后觉才会没有发现啊……真过分啊，在我的身上寻找着对方的影子。”
“因为你们都是‘中原中也’嘛……对不起。”原本试图解释的小川梦子敏锐地发现对方骤然眯起的眼睛，在他生气之前乖乖道歉，“熟悉的人会让我多少觉得安心，所以看到中也先……看到中也的话，我就觉得太好了。”
……真狡猾啊。
她肯定总是使用这个手段吧？在另一个“中原中也”面前也是这样。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恰到好处地加以安抚，用真挚的表情说着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让人完全无力招架。
究竟是刻意的行为，还是无意识的天赋呢？
太坦率了，这样的小川小姐。
岂不是，让中原中也完全没有办法生她的气吗？
“那作为赔礼的话，刚才我关于称呼的问题，老师一定会好好答复吧？”中原中也仍是故作严肃地询问道，当对方感觉到亏欠的时候，就更容易答应下一个称不上过分的请求了。
这样的谈判手段，他可是有很好地加以运用哦？
果不其然，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尽管有些犹豫，但接下来小川梦子还是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我曾经是中原先生的下属啦……对他加以尊称也很正常吧？呃，就像樋口小姐对于芥川先生的追随那样……稍稍有些类似。”
但是，她却给出了这样……让中原中也无法停止嫉妒的答复。
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那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她没有出现呢？
是因为没有前来横滨么？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明明同为中原中也，难道他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么？
而在小川梦子看来，就是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保持了沉默，表情僵住了，他别过头，似是刻意不让自己看清他的表情，可是，轻微抖动的肩膀却诉说着他的不平静。
这让她不免有些担心。
“还好么，中也？我刚才……是说了什么让你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吗？”
“……不，只是纯粹地吓了一跳。”他应答的口气极为平常，“老师的经历，可是远比我想的还要励志，关于这个世界的您的踪迹，现在的港口黑手党在探寻的这一点，肯定也猜到了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转头直勾勾地望向了小川梦子：“但是，对此却并没有感到好奇或者慌张，是因为，早就知道了吧？调查毫无意义，因为您是如此的独特。”
他的猜测已经非常接近于事实了。
小川梦子当然知道，过高的武力值盖过了中原中也灵活的头脑，他只是习惯性地用暴力去解决问题，因为对他来说这更加省时省力，而不代表他真的一无所知。
更何况，在他的面前，她是否不自觉地露出了太多的端倪呢？
已经足够让他得到一定的结论了。
所以，她只好迟疑地点了点头：“独特啊……尽管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这么说也不算错。”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还真是喜欢自我贬低呢，小川小姐。
明明对于中原中也而言，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幸运了。
人类是需要陪伴的生物，向往温暖是每个人的天性，而即便是中原中也也无法免俗。
想要被依赖，想要被维护，想要被陪伴，得到关心又付出关心……得到了如此独特的珍宝，另一个中原中也，究竟得有多幸运啊？！
不过，现在可说不准了吧。
因为小川梦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有机会。
虽然对从别人，尤其还是另一个自己那里掠夺多少有些礼节性的歉意……不过，要怪罪的话，还是怪罪于“不幸”和“无能”吧。
珍贵之物丢失了这么久还不见出现，被抢走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吧？
接下来，中原中也还问了很多其它的问题。
有些过于敏感的经历，比如说她是怎么成为首领的事情被他有意地避开，更多的，还是停留在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像是另一个中原中也对她的称呼，又提出了“谁先告白”的询问，包括在一起之后约会的场所……
一开始小川梦子还只是被动地回答，不过后来没忍住越说越起劲，没有办法，她之前根本没什么机会和人分享恋爱的甜蜜，太宰老师总是会异常嫌弃地捂住耳朵，和下属聊起的话又会有伤首领的威信……等她说得尽兴了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我自顾自地说了很多、中也不会感兴趣的事情吧？”
刚才那个眼神，一瞬间都冒出了幽怨的黑气了呢。
“没关系。”真难为他还能露出这样得体的笑容，专注而又真挚的神色甚至差点连她都骗过去了呢，“先提问的人是我才对吧？而且，我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也不讨厌老师的诉说。”
因为，这样诉说着的小川梦子实在是过于亮眼了。
虽然说的内容多少令人有些火大……可在现代的斗争中，情报可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这一点，还是小川老师反复提到的。
“只不过……完全没有追求的过程也就算了，恋爱交往之后的约会除了赏樱之外就没有更值得说道的事情吗？该说老师您是太没有追求了呢，还是太容易满足了呢。一般来说，都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像是宠物咖啡厅这种地方我们还是会一起去的……”小川梦子试图辩解，但很快被打断了。
“那只是在巡逻之后的顺便，称不上专门的‘约会’吧。再说了，喜欢狗应该只是‘中原中也’的喜好，而不是小川小姐的兴趣，这是对他的迁就。”
完全不行吧，另一个中原中也。
是因为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吗，如果换做是他的话——
“但是，看到‘中原中也’高兴的话，我也会非常高兴。就这一点来说，您也是一样的哦？”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而又随意，又是这样一副……完全不知道会让听见的人的心灵会受到怎样的动荡。
太狡猾了。
这样直球的沟通方式，要怎么样才能抵抗住啊！
中原中也不得不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避开她的目光，抑制着自己的表情，生怕任何一个细小的地方将他出卖。
紧接着，她又替另一个“中原中也”开脱了起来：“再说了，毕竟我们的工作都很忙碌嘛，不过，中原先生在工作的时候会好好待在我的身侧，所以……”
她没有说完的话被打断了。
“但是，您现在的话有了更多的时间。提到约会的场所……第一反应肯定是游乐场才对。那么，要一起去横滨游乐园么，老师？”
意料之外的邀请令小川梦子睁大了眼睛。
“……欸？”
再怎么说，这个邀请也太奇怪了吧？
可是，眼前的中也的表情太过于坦荡了，更何况他还给出了这样的理由：“不行吗？这样的场所我也没什么机会前去，专门为了招待您听起来像是一个不错的契机，要是您觉得冒犯的话……”
也对了。
回想着中原中也的成长经历，未成年的时候确实似乎也没有这个闲心前往游乐场……等成年之后，考虑到日本奇怪的思想观念，成年的男性独自前往的话确实听起来有些奇怪。
而且游乐场也不像是可以和下属一道前去的地方，不，倒不如说以她所知道的中原中也的性格，说不定还会为被下属撞见而感到羞耻，在这种地方会有奇怪的包袱……很可爱呢。
是她多想了吧。
毕竟，所谓的“被喜欢”，可是人最容易感受到的错觉呢。
虽然将一起出去玩说成是“约会”有点奇怪，不过，日语里面这个词语的本义就非常广泛。
想了一圈都没找到反对的理由，于是小川梦子点了点头：“可以啊。”
话音刚落，中原中也的眼底就染上了一层笑意。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他说。
第113章 AfterStory 13
小川小姐，还真是喜欢过山车呢。
第一个游玩项目就是这个不说，紧接下来又是直奔下一个过山车，一副要把所有类似的项目都玩遍的架势。
虽然倾斜的角度、高度、速度还有座位的设置略有不同，但本质上来说，追求的都是失重带来的刺激吧？
而重力，明明是中原中也尤为擅长的领域。
第一次乘坐的时候，中原中也还因为佩戴帽子而被工作人员提醒了，尽管明知道这是对方的工作职责，可他多少还是因为被提醒感到了冒犯和不爽。
要配合照做么？虽然这顶帽子非常重要，但如果只是一轮这么短的时间的话，这样的解决方案会比较……
“没关系，帽子并不会飞出去的，毕竟我的同伴是异能力者嘛。”在场面僵持的时候，小川梦子如此解释道。
“中也是因为觉得声明身份会招来不必要的关注，是在担心我的体验么？”虽说是疑问，但她的口气尤为笃定，“毕竟，按理来说你早就自己这么解释，也习惯被瞩目了。”
“作为首领的话，老师也应该习惯被瞩目了才对。”他诚实地回答道，“只是，工作中能接受的状态不代表游玩的心情不会受到影响吧？”
“你总会在有些地方非常细心呢。只不过，与其迁就我‘可能’会影响的心情，还是记得优先考虑自己的意愿哦？这里可是为了得到快乐的游乐场，我说过的吧，‘中原中也’高兴的话我才会开心。再说了，帽子，简直就像中也的本体一样呢。”
“本体什么的……也没有到这个程度吧？”中原中也口气里的无奈，小川梦子可太习惯了。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在她的面前总会是这样。
“要知道，隔壁大名鼎鼎的江户川乱步，可是称呼中原先生为‘帅气的帽子君’呢，不愧是一流的名侦探，一眼就看出了可爱的本质，很有眼光哦。”她甚至还不以为意的，说出了这样更过分的话语。
直接当着他的面提到另一个“中原中也”，小川小姐，在他的面前是否过于随意了呢？
虽然，这正是中原中也想要达到的效果。
毕竟，他们同为中原中也吧？
曾经一起留下的回忆他可以缓慢地一一覆盖，不曾有过的经历他也可以逐渐开始创造。
通过画面和声音产生的记忆，如此一来，一定会容易混淆才是。
等那个时候，小川小姐还能够精准地分清，这一段经历属于哪个“中原中也”么？
于是中原中也默认了这个说辞：“称赞的也是‘帅气’而非‘可爱’吧，这种……”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因为云霄飞车恰巧在这一刻驶出，也几乎是瞬间，身侧的女性大叫了出声。
“害怕的话，要抓住我的手吗？”在走向下一个项目的空隙，他还是没忍住发问道。
“我并不是因为害怕所以要叫出来哦，而是，因为这样可以没有负担地叫出声。”她的眼睛依旧带着残留的兴奋，“对能够坦率地面对自己的中也来说，会不会听起来有些不好理解呢？”
或许是小川梦子过于擅长伪装，又或许是中原中也在之前对她称不上有多上心，一直到喝醉的那一次，他才窥探到了她的软弱。
即使中原中也不敢说自己有多正常……但是，小川小姐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吧？
刻意留意之后，就能够找到更多的证据了。
无论是烟盒里香烟过快的消耗速度，还是她每次进餐都没有吃多少的分量，又或者是某次不小心瞥到她左手处残留的疤痕，以及，对很多事情她都提不起兴趣。
不太妙啊。
那句“如果不被‘中原中也’好好注视的话”，被他打晕了而没能说出口的后半段，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需要我理解吧，这里可是为了得到快乐的游乐场。”短暂的犹豫过后，他决定凭直觉说着刚才她说过的话，“只要老师能够感到高兴，就已经足够让我感到荣幸了。”
小川梦子的眼睛因此轻易地染上了笑意：“真会奉承啊，中也。放心吧我确实很开心，毕竟这种失重感……不过，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无聊呢？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习以为常到都称不上刺激了吧。嗯……试试看鬼屋怎么样？”
“失重感……还是能感受到的。”说到这里的中原中也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而是转移了话题，“鬼屋的话，我记得是在这边——”
还不能那么快的暴露呢。
距离还需要拉得再近一点……他微垂着眼，只用眼角的余光去捕捉对方的身影，克制着自己想要伸出手的冲动。
喜欢却又不确定能得到的心情，和失重的眩晕，也很像吧？
因为理智知道还不可以触碰，也就达不成异能力发动的条件了。
还得再忍耐一会儿。
虽然等待的过程会非常煎熬，可是，胜利的喜悦就会因此酿得更加甜美。
中原中也舔了舔唇，试图缓解自己的渴意，等再次睁眼的时候，就恢复了在小川梦子面前一贯的无害。
“要去吗？”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我记得中也对于这种突然被吓一跳的事情很苦手呢。啊对了，‘用重力碾碎’的回答是禁止的，不能殴打工作人员，恐吓也不行。还有，突然一下子倒立在天花板上也是犯规的哦？”她说着一连串的预判，不曾遮掩口气里的戏谑。
“我、我知道啦！不会这么做的……不过是鬼、鬼怪什么的，这种又不存在——”
哪怕已经极力控制着表情，但是被言语里奇怪的重复出卖了呢，中也。
至少在小川梦子看来，完全就是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哎呀这么好懂的地方，可真可爱呀。
她咳嗽了一声，决定稍稍收敛一下自己的坏心眼，说着前不久他说过的台词：“害怕的话，要抓住我的手吗？”
“……欸？”
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呢，一副想要答应但又有些迟疑，手都要放过来了，却在触碰到手心的瞬间停住了。
作为好心的老师，小川梦子决定给自己乖巧的学生一个台阶，于是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那就当是我害怕好了，中也的话，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吧？”
“那当然了！”这个时候中原中也的口气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斩钉截铁，口气都郑重了起来，“请放心吧。”
“好啊。”小川梦子习惯性地答应道，“再提醒一次，攻击是不允许的哦，实在害怕的话，躲在我的身后也可以啦。”
“都说了没有害怕……而且，‘躲’这个说法根本就不成立——”
进来之前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这么说着，结果当入口的帘子被放下，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前面的其他游客骤然尖叫起来，原本站在她身侧的中原中也，突然“蹿”地一下子，整个人贴在了她的身后呢。
肩窝处传来了被抵住的热意，将脑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吧，中也。
手还是被牢牢地抓住了，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明明刚才还在色厉内荏地嘴硬，这种地方也非常可爱呢。
漆黑的视线，突然的凉风，骤然出现的怪响，忽隐忽现的人影，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容易被吓一跳。
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冰凉的手抓住了脚踝确实多少有些吓人啦……但对于小川梦子而言，更苦恼地还是要时刻防止中原中也因为骤然出现的气息而下意识的攻击。
“好啦，不是答应过吗？体术和异能都禁止。我可不想看到什么‘港口黑手党干部对鬼屋工作人员大打出手’这样的标题呢。”又一次察觉到对方骤然绷紧的长腿，小川梦子想了想，干脆转过身，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在这里吧？所以，没什么可怕的才对。”
右下角的逃生出口是唯一的光亮，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足以中原中也看清她的脸庞。
如果说一开始的害怕还有些本性流露，但这个鬼屋给予游客惊吓的手段实在是过于单一了，摸清了套路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老师，很喜欢被依赖的感觉吧？
那样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得意，又像是嘉奖一样不设防地主动靠近，对于他逐渐缩短二人间的距离也选择了放任……得寸进尺，才是黑手党的作风。
贪欲无休止境。
被默许靠住了肩膀就又想要贴合她的身躯，主动被牵起的手当然也不可能松开，呼吸已经喷洒在颈部也做不到知足，最好要留下属于他的痕迹才可以……在黑暗中发生的“不小心”，小川小姐一定会选择纵容吧？
毕竟，在面对中原中也的时候，她总是过分地没有底线，又过于的后知后觉呢。
倚仗着黑暗的掩护，也就根本没有需要遮掩神色的必要。
翻滚沸腾的恶念几乎将中原中也的眼睛染成深蓝，他牢牢地注视着身前的女性，脑海里充盈着现在绝不可以说出口的过分遐想，直到额前传来了轻柔的触感。
和他无休止想要掠夺的计划相比，这样的触碰实在是过于点到为止了，应该就像望梅止渴，只会变本加厉地激发贪念才对。
可为什么，一直叫嚣着觉得不满足的身心，就因为这么简单的举措得到了平息呢？
是因为，比起试探和掠夺，还是对方主动的靠近，会更让他心潮澎湃么？
哪怕依旧渴望更多，哪怕她这么做的理由还远远不是他想要的，但是，拿出更多耐心的话……她会按照他希望的那样，乖乖地跳入陷阱吗？
“……嗯。”于是中原中也乖乖点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小川梦子，“如果您在这里的话。”
暂时的忍耐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
就这么说好了。
既然是她主动伸出的手，那就绝对、绝对不可以松开吧？
第114章 AfterStory 14
真会逞强呢，中也。
都已经从鬼屋里出来了还要依依不舍地贴在她的身后，问他“还在害怕吗”却还要嘴硬，明明声音都止不住地发颤，结果还说着什么“当、当然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冷才——”
哎呀哎呀，真会撒娇呀。
作为心胸宽广的年长者，小川梦子决定不去戳穿他倔强的伪装：“那么，接下来就玩些可以稍作休息的项目，怎么样？”
这个满脑子坏心眼的女性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比如说旋转木马啦，旋转木马啦，旋转木马啦——”
港口黑手党的大小姐，中原中也。
这样玩笑的称呼，小川梦子也并不是没有对本人说过。
“当上首领，迎娶大小姐，走上人生巅峰——这是三流SF小说里顺理成章的故事走向吧？”在正式成为首领前开的玩笑，被中原先生毫不留情地吐槽了呢：“还真敢说啊小川，‘大小姐’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你指的是足以掌控重力的我么？”
完全不懂嘛，中原先生。
所谓“泥塑”这种东西，和本人的强大不一定呈正相关，倒不如说越是强大的人越这样的话就更加可口……而且，容易炸毛更是可爱的加分项哦？
两个世界的中原中也最大的不同，一定是在对待小川梦子的态度上。
随着和中也的关系越来越好，就连这样的差异也在逐渐变小了，但是，某些细微之处还是稍许不同。
这个世界的中也，比中原先生更好欺负呢。
碍于要对作为“老师”的她流露尊敬，就算又气又恼脸上满是红晕也只会瞪大漂亮的眼睛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在她说出“哎呀，招待客人难道不是应该让对方感到尽兴吗？再说了，中也从来没有坐过这个项目的话，应该体验过后才有资格拒绝。”不吭声地咬紧了下唇，一脸委屈的模样更是犯规的可口。
太有意思了，这个世界的中也。
要是中原先生的话一定会冷笑着镇压她的想法，太过熟悉了就是这点不好，对她没什么敬畏之心，会说什么“请不要在白天做梦了，首领”。尽管气质冷冽的中原先生也很棒啦，但她确实很想看到啊！坐在旋转木马上的中原中也！
明明是娃娃脸，混杂在小孩子之中不显得突兀，但是表情过于僵硬过于生无可恋了所以脱颖而出，甚至还全程拉着帽子一副企图遮住脸庞的模样……
原本想拍照的，结果被中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呢。
“想！都！别！想！这么做就免谈！！”甚至连敬语都忘记说了，十足咬牙切齿的口吻。
哎呀，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逗弄下去……真要生气，可就麻烦了吧？
不过，真是令人吃惊啊。
中原中也居然那么尊师重道，会纵容到这个地步吗……毕竟在原来的世界里，最接近于“老师”这个位置的人选，应该是尾崎红叶了吧。
不过，他们是另一种类型的亲密……红叶小姐不会那么坏心眼嘛。
都让小川梦子有一种如果认真拜托他喊“姐姐”说不定会照做了……当这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总觉得这么做感觉会有些不太妙……唔，还是暂且放置不行动吧。
开碰碰车的时候中原中也那叫一个不留情面，像是为了洗刷先前感到的屈辱一样，一个劲地往她的车子上撞，哪怕她已经尽力反击了，可毕竟身体素质存在无法超越的差异性……从车子上下来的时候，小川梦子的身体还残留着“嗡嗡”的余震，而罪魁祸首还哼笑着一副大仇得报的得意。
迷宫的话虽然不见得多有意思，但小川梦子还是姑且分享了一下“把单只手一直贴在墙壁上往前走”的必胜解法，以及“由于日本的开车方向是靠左的，人在遇到交叉路口的时候大概会下意识向左走，也就是说换成是我设计的话通关路线在右边”。
末了，她还不忘说上一句：“毕竟中也的话，肯定满脑子想着把迷宫掀翻，或者干脆让地板的高度上升嘛……虽然这确实是于你来说最方便的解法了。”
最后，自然也离不开一定会有的摩天轮了。
「宇宙时钟21大摩天轮」——甚至可以称之为横滨的标志性建筑。
黑夜的横滨，才是港口黑手党最为活跃的时候。
在大楼里小川梦子也目睹过相同的夜色，可是这样缓缓上升的速度带来的观感和站在高楼时相比，稍稍有些不同。
“保护横滨不是我的目的。”她突兀地说着这样的话语，“只是顺便达成的结果……但不可思议的，我还是会为这样的和平而感到骄傲。”
“自诩为‘保护者’什么的……明明只是将极度的暴力变成利益的组织。”说到这里的小川梦子声音充满了怀念，“最初的时候，明明只是走投无路；哪怕是后来，也不过认为是达成愿望的手段。到了现在却好像多了一些附加价值，还真是不可思议。”
中原中也对小川梦子的了解，是不是还不够深入呢？
她的话语过于有跳跃性，又提到了一些他并不知道的过去，可奇妙的是，在这个安静夜晚的包厢里，中原中也多少理解到了她的心情。
“那可真巧。”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发觉自己正笑着，“虽然我勉强算自愿加入的港口黑手党，但刚开始的一年，我的同伴还说过‘担心我随时会叛逃’之类的话呢。”
“……欸？是‘旗会’的同伴么？”小川梦子有些不确定地说，那毕竟是她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虽然后来从资料中看到了不少的记录，可这个话题，她并没有主动和中原中也谈起过。
中原先生一直在失去，如果是她询问的话，为了避免让她失望，他一定会好好地分享他的心情。但是，这又极有可能让他伤心。
那是她没能触碰到的过去。
“是啊……原来，另一个世界的他们，也死掉了吗。”中原中也浅浅地感叹着，低垂着眼看着被小川梦子骤然握住的手，“没事的小川小姐，我并不觉得我需要安慰，应该说，这是我必须背负前行的罪孽才对。”
“中也可以有你的想法，可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小川梦子极为认真的回答道，她有点想提到“魏尔伦”的名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讲。
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像人类，但中原中也的某些想法……确实不太像人类。
普通的人类，一定会想要探究另一个世界的走向吧？哪怕只是另一个世界，已经死掉的友人活了下来，也会是一种慰藉。
可要不是这一次的机缘巧合，中也完全没有想过要朝她打探呢，就好像一切都和他早就没了关系。
过去，就已经是过去了。
成为首领之后，小川梦子也为要怎么处置魏尔伦而陷入犹豫，最后，她只是延续了前两位首领的做法。
批判一个行为很简单，可是找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就困难多了。
再说了，港口黑手党毕竟还是利益至上的组织，就这一点而说，身为超越者又比梦野久作更可控的魏尔伦……足以成为逆境翻牌的王牌。
要是发生了什么，有他帮中原先生的话……也会好很多吧？
“比起最初的理由，还是现在的想法比较重要吧？对现在的我来说，我会对港口黑手党的同伴交付信任，也会尽力保护他们。‘意义’这种事情，只要自己认可就可以了……老师总是会在某些地方意外地多想。”说着这样的话语，中原中也骤然站起了身。
“是中也只会一直看前，虽然你自己不这么觉得，但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优点，应该也是我会喜欢‘中原中也’的最大理由。”在摩天轮即将转动到最高处的时候小川梦子真心地称赞道，然后，她听见了中原中也的一声轻笑。
“‘喜欢’啊……您还真是，一直把这样的话语挂在嘴边呢。”
摩天轮包厢的门被他骤然拉开了。
寒风之中他们的大衣都猎猎作响，唯有他头顶的帽子还是纹丝不动，这句话蕴含的口气……不知怎么让小川梦子有些心慌。
“对了，老师很喜欢失重吧？要试试吗。”
沐浴在月色之中的中原中也朝小川梦子伸出手，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蛊惑，笑得如此肆意而又狂妄：“——从这里，抱紧我，跳下去。”
第115章 AfterStory 15
小川梦子对于失重的痴迷，就像太宰治对于入水的偏好一样。
心情好的时候想要跳下去，如此一来想必会更加舒畅；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想跳下去，以此宣泄心中多余的烦闷。
只是这个兴趣爱好和“入水”相比，未免有些过于危险了，没有安全保障的时候，想法也只是停留在想象而已。
随便死掉的话，太不负责任了。
在想象之中她从高楼一跃而下，呼啸的夜风将吹起她的衣角和头发，肾上腺素加速着分泌，脸部会因此稍许被冻僵，但是，简直就像飞起来的鸟一样自由，不是吗？
只是，中原先生并不会允许她这样的尝试。
哪怕他可以是那个“安全装置”，但他似乎认为这样的做法会恶化她本就不妙的心理状态，终有一天会演变成他不在的时候也想尝试的地步……诚恳地这么说着的中原先生表情实在是太过于伤感了，以至于让小川梦子觉得将辩解说出口都是一种残忍。
可是，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当生活平静如一潭死水的时候，自残和自毁的快感才会让人觉得还活着。
哪怕有中原中也在，哪怕他过于珍惜的爱抚会稍稍缓解她自我伤害的冲动，可那样的想法一直在那里，如影随形地攀附在她的背上，几乎让她直不起腰。
所以，“一起跳下去”这样的邀请，中原先生从来都没有说过。
但是，她一定是一直都期待着这样的展开。
面对同为“中原中也”的邀请，她要怎么才能说“不”呢？
实际的感受和她的臆想稍稍有些不同。
被对方仔仔细细地按在了怀中（实际上，小川梦子甚至觉得这个拥抱有些过于用力了，不过她把这个归结于中也的不熟练而选择了纵容），如此一来寒风不曾侵蚀她的脸庞。
更何况，中原中也是如此温暖。
虽然之前多少也有过身体接触，但像这样的拥抱……还真是久违了。
像炮弹一样坠落着，比预想更快的速度让她的心脏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里，可是身侧熟悉的气息又是如此地令人安心，像是干渴已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这个人沉稳的心跳声又是那么的清晰可闻，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小川梦子还是第一次忘记了不安。
对她来说，中原中也的存在简直像是猫薄荷吧。
如此致命的、无法摆脱的吸引，幸好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所以她才可以维持精神的稳定。
降落的时候，身体又变成了羽毛一样的轻盈——真好用啊，重力的异能。
“谢谢，这是很棒的体验。”从对方的怀中起身，小川梦子极力避免自己脸上流露出些许的不舍，她试图朝身侧走了半步，但中原中也的反应慢了半拍，过了几秒才松开了环住她的肩膀。
“是吗？”中原中也浅笑着收回手，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手指微微摩挲着，他稍稍欠了欠身，“于我来说今天是永生难忘的体验，希望对您来说也是如此。”
“表现得过于绅士、过于尊重、过于夸张啦，中也。不过如过要配合一下的话……”小川梦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清了清嗓子，矜持地点了点头，“您大可放心，中也先生。”
她微笑着说：“和您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于我而言都是十足珍贵的回忆。”
老师的这句话中，究竟有几分的玩笑话，几分的真心呢？
不过，无论现在的答案是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呀。
走在回程的路上，中原中也乖巧地跟在小川梦子的身后，露出了充满侵略性的笑容。
他凝视着她的背影，似乎试图将目光编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将眼前的女性彻底地捕获。
十足的真心……他总会得到的。
差别，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就算是同样的事件，解决问题的角度和方式也不尽相同。”和游玩的时候不同，工作时候的小川梦子就显得严肃很多了，“暴力拆解确实也是一种手段，只不过在对弈的时候也存在争分夺秒的场合吧？也就是说，中也偶尔需要除此以外的解决办法。”
这样说似乎有些过于抽象了，她想了想，举了更为具体的例子：“就拿太宰老师和森先生来举例好了……在我看来老师擅长的是点串成线的解决方案，而森先生的视角会更大局一点？同样都是对人心的算计和把控，其实森先生比老师更加不择手段。”
“啊，我并没有诋毁森先生的意思……即使他的很多做法过于残忍了，但身为首领，对个体的残忍或许才是对整体的负责。”她心平气和地说着这样的话语，“而且，我认知中的老师其实更加有掌控欲，不太能够容忍变数，但是森先生更愿意冒险，即使结局可能更糟也好过一无所获。”
“对待芥川先生的态度差异就是最好的例子了。森先生……更能容忍这样的孤狼，不计过程只看结果；但我听说了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对待芥川的态度，因为过于死板的听话导致执行命令造成的变异，我觉得这说不定也解释了，在我的世界里，太宰先生捡回来的人是——”
说到这里，小川梦子自觉自己的失言。
关于中岛先生的事情……她好像没有提到过。
原本中岛敦呆着的孤儿院，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她也想过关于人虎的七十亿悬赏要不要做点什么，可又觉得没有必要工作认真到这个份上。
为了中也适当的打白工也就算了，在其他事情上……作为上司来说，森鸥外未免也太过于黑心了。
她可不打算贱卖自己的劳动力。
她看着一脸认真听她描述的中原中也，对方似是也察觉到了她的心虚，颇为善解人意地回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直接分享的情报吧？我多少有些理解，不过，对于我应该怎么做还是毫无头绪。像是小川小姐的话……”
“首领的关键能力，还是在于如何调度手下。如果说用下国际象棋作比的话，森先生不会计较棋子的存亡，老师擅长将敌人引导至自己的局面，至于我……很不幸，我既做不到过分的舍弃，也没有办法及时做出反应。只不过‘士兵到达底线就可以变成任意的棋子’，就这一点来说我相信个体成长的可能；还有就是虽然没有办法做到全然的预测，但在信息足够的情况下，对于可能有的发展提前思考准备应对措施……主要是，也要看对手是谁吧。同样的话语由不同的人说出口会有不同的含义，像是习惯态度不错的人突然说出口了挑衅，刻意地激怒肯定别有目的。”
“虽然我并没有接触过国际象棋，对于规则并不算了解，但我多少还是听懂了。”中原中也诚实地回答道。
“那我想想看换成是桌球的比喻好了，森先生见自己要输了就会故意把球打的乱七八糟突出一个你也别想赢；太宰先生擅长语言攻击，没有失误也会制造对手的失误……”小川梦子刚刚说到这里，中原中也立刻就激动了。
他一脸的苦大仇深：“那个家伙，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尊重游戏吧！”
听起来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也因此吃过瘪呢。
“中也就是太讲道德啦，游戏也就算了，工作的时候，过于‘讲良心’就很容易吃亏呢。不会阴谋诡计也没关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都是没什么用的小道，只是，作为老师的忠告的话……还是记得注意别人的异常，不会直接跳入陷阱，然后再对部下不要过度溺爱，记得给予一些成长的空间，其它就没什么了。”
说到这里，眼睛忍不住带着笑意的小川梦子继续换回了刚才的比喻：“作为国王大人的话，应该没有人会敢直面你的锋芒才对。再说了，中也是直觉生物吧？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她才觉得也没什么可以教给中原中也的嘛。
一直以来，他不都出色地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吗？
某些弊端他肯定也有自己的认知，只不过，在另一方面，这明明也是中原中也的优点才对。
没有人比小川梦子更容易欣赏到这一点，这说不定也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森先生会把教导的工作甩在她的脑袋上——可恶，就压榨人的能力来说，森鸥外可真是见鬼的擅长。
别说是她了，她都觉得有着平行世界的记忆、接近于什么都知道的太宰治都没那么过分，说起来有点好笑，小川梦子还是觉得太宰治比森鸥外更有底线的。
太宰治还是相信着人性中的善良，并且自己也为之向往……而不像森鸥外可以利用手中的一切。
当然了，他们肯定都比不上中原中也。
然后，再一次的，她对着中原中也说出了这样的话：“中也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